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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腐朽爲神奇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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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三暢的“都樑十景”散文的藝術魅力

視腐朽爲神奇經典散文

家兄三暢近年來相繼在國內一些報刊發表的“都樑十景”系列散文,是繼他“農事吟”系列之後,又一組上乘之作。日前,我又系統地研讀了一次,覺得有一些心得體會積存胸臆,頗有不吐不快的衝動,於是不揣淺陋,也不避溢美之嫌,姑妄言之。

實話實說,所謂“都樑十景”,雖然曾經被歷代先賢極力推崇和熱情謳歌,留下不少傳世的詩詞佳作,可是在現如今“道行”淺薄的我輩眼裏,無論龍潭夜雨、渠渡晴嵐,還是古山瀑布或濟川回舟之類,都不過一些平淡無奇甚至視爲“腐朽”不經的場所,任怎樣去觀摩揣度都激發不出雅興來。然而,三暢卻頗具視“腐朽”爲神奇的慧眼,正如他在《法相洞天多斯文》中所說,“並沒有因‘司空見慣’而麻木不仁,而是每過一次,都覺得有一種歷史感輕拂心房,有一種禪意扣擊心魄,有一種文化的雨露滋潤心田。”從而將一幅幅神奇的畫圖展現在我們眼前。

在前人描摹吟詠過的藝術形態上再度創作,最忌人云亦云或拾人牙慧缺乏新意。三暢的這一系列散文,不僅以深厚的文化、藝術功底,準確領會、通俗曉暢地詮釋了前人藝術創作的意象和主旨,而且能獨闢幽徑,以豐富的想象,生動細膩的筆觸,爲我們重新塑造出生動、神奇的藝術形象。

《龍潭夜雨》是系列散文的開山之作,藝術感染力也堪稱開作者此類文字之先河,姑節錄數語,領略其意趣——

……王昌齡的《龍潭夜雨》是這樣的:“寒聲殊足渥桑田,/叵耐中宵小洞天。/縱使巖霖無用處,/老龍未肯偃鱗眠。/”原來,“龍潭夜雨”也是舊時“都樑十景”之一,相傳有龍潛於平溪江匯入資水處的深潭中,夜間風起,聲如驟雨,疑爲龍在做法降雨。

我輕吟着這首詩,和唐君弓身進入“小洞天”。裏面還較寬敞,洞頂有一人多高。我徘徊於這“小洞天”裏,很感慨古人的閒情逸致,居然呆在洞裏聽雨,一直聽到“中宵”。那該是怎樣一種情景呢?

也許,那一夜真的下雨,是春雨。春雨瀟瀟,不大也不小,打在洞邊的樹葉上,沙沙有聲;落在茫茫江面上,融融作響。江水是漲了的,水波撞擊着崖壁,一卟一卟,有如龍吟。於是聽雨者在洞內呆不下了,就走出洞來。卻見夜色沉沉,了無邊際,亦覺冷風嘯嘯,寒意料峭,洞前崖下的“龍吟”聲也更響更急。“徹夜淋鈴聽雨聲,寒潭頓覺碧波深”(宋·陳與義《龍潭夜雨》句)啊。於是,一種身在何處、家在何方的傷感斜雨般襲來。正不知何去何從,忽有風把咚咚的木魚聲導來,知道是崖壁後面龍潭寺的僧人還在誦經。傷感者遂頓時爲之一激靈,頓時豁然清醒,身也有了立足感,心也有了歸屬感,身心與夜雨,與潛龍,相融相合,靈犀相通。這時候,眼睛自然清亮起來,似乎還看見亮光閃爍。是的呢,真有亮光閃爍呢。那是一艘夜行船,順流而下或逆流而上,桅燈雖微,卻也能劃破暗夜的屏障,讓梢公耳聰目明,繞礁避險,使船平安抵達歸屬……或許,有乘客知道龍潭到了,也吟起讀過的詠龍潭的詩來。“訪勝鬆根石罅中,/洞門深鎖只聞鍾。/老僧出定憑虛閣,/看盡浮雲幾萬重。”(明·江蘇吳縣陳鎏《龍潭》其一)是的,此詩雖不很合此時情景,卻也能幫聽雨者掃開陰霾浮雲,助其豁達,增其逸興。……

讀着這優美的文字,寧不爲作者浮想聯翩、思接千里的藝術感悟力拍案叫絕?而這類奇思妙想,在系列散文中比比皆是,如一顆顆藝術明珠,賦予人以輕拂心房的歷史感、叩擊心扉的禪意、滋潤心田的文化雨露。

在《渠渡晴嵐》中,面對一座殘破的古廟,一座搖搖欲墜的石橋,作者匠心獨運,爲我們勾勒出春天的早晨、夏日的傍晚、雨後的秋日等一幅幅充滿詩情畫意的`“晴嵐圖”,又引領我們進入“神奇”的境界:

……你看,我想象出的景象的靈魂總是渠渡廟。這可是有道理可說的。試想想,渠渡廟周圍的景況,山呀、田野呀、小橋流水呀,哪裏沒有?而“晴嵐”,哪裏又生不出來?又何以“渠渡晴嵐”是“都樑十景”之一景,其他地方的“晴嵐”又名不見經傳?難道不是因爲這裏有一座渠渡廟?廟,不管裏面供奉的是什麼神靈,它總是人們的心靈歸宿之地,總是人們的精神寄託之所。有了廟,霧嵐就是美的化身,沒有廟,霧嵐就是烏煙瘴氣。——而且只能是廟宇,是窮人的茅舍或富人的府宅都不行。謂予不信,請看看古代文人詠“渠渡晴嵐”的名句。“欲向渠流尋渡口,靈幢嫋嫋拂晴嵐”,這是唐人王昌齡的;“嵐光旦夕藏鐘鼓,彷彿靈祠對小橋”,這則是宋人陳與義的。“野店青帘接,荒祠銀榜橫”,這是清人潘應斗的。是啊,是“靈幢”“靈祠”“荒祠”給了晴嵐以靈氣,給了山水以靈魂,乃至化腐朽而爲神奇。

作者還“神奇”地上演着“穿越劇”,在《宣風雪霽》中,與時爲遊擊使後爲南宋“理宗”皇帝的趙昀進行心靈溝通,探討題寫“宣風雪霽”匾額的心路歷程:當佇立宣風樓上,環視四圍,大地被冰雪覆蓋又被煌煌太陽照耀,“寒光中蘊暖流,朔風裏藏煦意”,被古城四面的山嵐簇擁着,“新鮮感豪邁感油然而生,心情也變得既平和又寬容起來”,乾坤朗朗,天地和洽,人處其間,舒心愜意;田野裏,則隱約可見有農人活動,小徑上有狗們、牛犢們在撒歡,資江上白帆點點,呈現一副“雪後樂業”巨畫;眼皮底下是鱗次櫛比的民居……即給人的印象是“世界大同”,因而有一種平和感以及世界太平的欣慰感;而渠水中嬉戲的銅鵝、兩岸上挑水、洗衣的子民,給整座小城傳遞着一種昇平的氣息,營造着一種諧和的氛圍,於是——

作爲宋皇室成員的趙昀,自然是希望偏安江南的趙家王朝社會安定和諧,人民安居樂業。因此,他在宣風樓上看到的景象,應是與自己的心意相符的,於是定然會吆喝手下的人“拿文房四寶來”,然後在侍婢捧着的火爐裏暖一暖手,略一思索,然後鐵筆銀鉤,“宣風雪霽”一氣呵成,或許還是徽宗趙佶的“瘦金體”。然後“宣風雪霽”就製成牌匾掛到了樓額上。

作者在馳騁豐富的想象進行藝術造型的同時,對這些形象進行理性的思考,傾注了一位熱愛生活、迷戀家園赤子的滿懷柔情,演繹過程中,亦莊亦諧,相映成趣。在《法相洞天多斯文》中,描述摩崖石刻後有一段文字:“……這是金剛經的兩段偈語,鐫刻於宋開禧三年(1207),書者是當時武岡州的州幕吳中。從警戒淨化人們心靈這一角度來說,吳中真是功莫大焉。人們從州城(後來是縣城)到這城郊的風景勝地來遊覽觀光,一進入‘景區’,就會看到這一方石刻,由是有些人潛藏在心底的對自然和他人的輕佻,就該會收斂一些的。我是個佛盲,但即使只從字面上理解,八句偈語也能振聾發聵,讓我有所畏懼,讓我爲人整肅,不敢妄爲。”字裏行間,莫不折射出作者端莊而淳樸的心靈!

而《渠渡晴嵐》中,作者表白:“須申明的是,我絕不是鼓吹修廟。我只是說,世上任何事物,都是不應該缺了那種類似靈祠、靈幡一類的東西的。”則給人以哲理的警醒。至於在《龍潭夜雨》中說到景物不再時,筆調變了:“雖說‘世易時移’,這龍潭的自然景觀,應與王昌齡時代、與陳與義時代、與陳鎏時代基本相同的,只是人變了,不把‘景’當做‘景’了,或者,沒有心情來賞這種景了。偌大的中國,舊時有多少‘八景’‘十景’,而今都道‘風光不再’,庶幾皆是這個原因吧。”透視出作者對當今人們缺乏保護風景名勝意識的憤懣和人們文化品位今不如昔的憂思。在《雲山晴曉》中,說到厲以寧教授賦雲山的詩賦時寫道:“厲先生遊遍名山大川,他又把雲山和匡廬作了比較,認爲‘遣閒’莫如到雲山,作爲經濟學家,他大概算了‘經濟賬’的。”欣喜、佩之餘不忘幽厲教授一默。在描寫渠渡廟時,“大門左首邊門的門楣上,三個雕像毀掉了,但它們當年靠在牆上留下的印痕還在。而右首邊門的門楣上,居然還岌岌可危地立着三尊雕像,他們還在盡職盡責地堅守崗位,大有‘人在陣地在’悲壯感。”教人忍俊不禁之餘,還會發出莫奈其何的沉吟。

總之,讀都樑十景系列散文,不僅是一種美妙、神奇的藝術享受和心靈的陶冶,增進着人們對有着壯美山河與豐富文化底蘊家鄉的自豪感,也是一次對作者的體悟,讓我們更全面瞭解了一位純文學作家執著的追求和爐火純青的藝術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