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得起的一片海散文

部隊的一位老將軍退下來後卻沒有無所適從，而是戀上了攝影，不久前還獲得了部隊攝影大賽三等獎。昨天老兩口從廣州回海南，一幫老部下難免過來問寒問暖，應酬的同時，首長也不忘用週末的間隙讓我和愛人陪他們到海邊走一走，順便再取幾個攝影的素材。

然而西海岸的原生態早已不復存在，到處都是人爲的景觀，想來想去，我們決定帶兩位老人到十公里外的迎賓半島走一走。

驅車沿着海邊一路西行，路兩旁也是綠意盎然，生機一片。並時不時從那綠色之中隱現出一幢幢別墅，而這些景觀並沒有激起首長的熱情，因爲他知道這綠色之中掩蓋了太多被圈的土地，不久的將來，海邊的綠色將被人類那一雙靈巧之手魔術般換成高樓大廈。在人類越來越逼近的腳步聲中，海邊的這些綠色還有退路嗎？

當我們一行到達迎賓半島時，卻看不到蔚藍色的大海，我們被一幢幢花園別墅和高檔小區擋住了視線和去路，所幸被趕來迎接的邊防派出所所長解了圍，他帶我們走進小區，穿過洋房，走過一段狹長的小巷纔來到海邊，而立在醒目位置的房地產廣告語又闖入了我們的視線：“買得起的一片海”，這時老首長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難怪我們百姓看不到海，原來海也成了私人的了”。

來到海邊，正趕上當地漁民收網撈魚，首長就架起了像機，也許在他的眼中這纔是真實的鏡頭吧。我們懷着好奇心走過去幫忙收網，看着那大大的網眼我們就明白這是漁民的傳統做法：不是一網打盡而是保護魚苗，他們不懂什麼是生態平衡，更不懂什麼是資源的合理利用，但他們卻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知道該給兒孫留下點什麼。當我們問他們是如何來到海邊時，他們說他們祖祖輩生活在這裏，打魚也是他們的營生，而今想到海邊架網，要繞很遠的.路才能到達，這附近的地都被圈了，從這附近下海，必須要經過這些花園別墅區，可這些富人區，哪裏允話他們這些漁民入內。這時首長接了一句：“這哪裏是建國際旅遊島啊，這簡直就是圈地運動。”

幾年前來迎賓半島，映入眼簾的是鬱鬱蔥蔥，生機盎然的熱帶植物，那高大挺拔的椰子樹簇擁着這裏的一片海洋，海水低沉地呢喃，蔚藍的天空靜靜地俯視着，那片綠色浸潤了它古老而永恆的生命。當華麗在指縫間消失，原生天堂被文明謀殺，伐木聲劃破亙古的靜寂時，那些被圈的紅土地上又寫下了多少無聲的控訴，那一片片綠色也在別墅的邊緣止了步。

如今，陽光依舊在大海上空徘徊，捕捉那些沿岸日漸稀少的植物的身影，海水一如既往地衝刷着岸上的泥沙，它們總是以一種我們無法讀懂的語言來告訴我們自然的偉力，而人類在征服自然的同時，又有誰去考慮與那些漸漸褪去的綠色有什麼關係，又有誰會去思考，自己在“買得起的一片海”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我們在海邊慢慢地走着，任那海浪親吻我們的雙腳，這種純淨的和諧之美，纔是海最初的真。可放眼遠處，真正在海邊嬉戲的遊人還真的不多，看海聽海也似乎僅被少數人獨享，看那原始景觀被夷爲平地，取而代之的是聳起的一幢幢別墅，這看似豪華的背後，又有多少深沉的憂患，任何美麗的毀滅或許只在一瞬間，而這種毀滅多少帶有悲劇性的成分，人類文明終究還是要毀滅在人類手裏。

此刻，我們聆聽着大自然發出的聲音，這少有的時刻，是不可多得的幸福，生命於靜謐中再生，心事沉澱，仰頭，天藍得讓我們忘記自己是誰。而這一片海，在時光流轉中，在日復一日裏，它一直保持和堅守着它的生命姿勢，這裏的碧波海浪就是生命的過程，一種活着且欣欣向榮的狀態，一種純淨的自然本色。而這些天堂般的美景卻離我們越來越遠，不久，誰又能保證它的命運呢？人類總愛隨心所欲，一方面嚮往自然迴歸，一方面又破壞着生態的平衡，他們總不會珍惜自己已經擁有的，直到失去以後纔有所頓悟，當天災越來越多時，無能爲力的人類可否反思我們曾經對大自然做過什麼。

美麗從來都是脆弱而易逝的，人們沿着海岸線大興土木，可能，五十年或者一百年，這些美麗的西海岸就會從百姓的視野中消失，這種不見，便只有靜靜地回味了。

這不由讓我想起了印尼的大海嘯，它帶給人類的警示，更多的是讓人們對大自然產生了敬畏和恐懼，人類的智慧不是用於你賺取了什麼，而是心靈的收穫超越一切。要學會放下，這個星球上，沒有誰是獨成一體的孤島，人都是泥土，海水，無論誰離開了，我們都不再完整，因爲我們難解難分。可人類習慣了忘卻，習慣了樂觀向上，好了瘡疤，就又開始狂歡地破壞着大自然。

其實，我們需要相信，在這個星球上，許多天堂般的美景是爲了讓我們重濁的靈魂從喧囂中得到暫時的釋放，它們如珍珠般散落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千萬裏的追尋，不期然的相遇，風景與心情，也是人類與自然的和諧統一，我們剎那間的膜拜，也許就成了永恆，別讓這些自然美景以絕望的姿態遠去，也別讓它們以一種悲愴蒼涼的美來張揚自已生命的色彩，人類更不能爲了利益的追逐而讓大海的眼淚流淌不止，讓一切返璞歸真，讓一切從來處來，往去處去，人要與自然和諧共處，別讓人類的語言變得蒼白無力。

這裏，曾是天涯海角一個澄明世界，參天的防護林，一座座簡樸的黎族村寨，色彩斑斕的奇花異草，讓人感覺彷彿置身於童話之中。如今，我們努力留住這美麗的人間淨土，留住這清澈的天涯海角。可“買得起的一片海”卻讓我們沒有勇氣回答一個問題，那就是天涯海角的盡頭，是否也是世界的盡頭。

曾經，歲月在這裏凝結成禪意，如果有一天，我們再也看不到這些美麗，很難想象，脆弱的海岸能否抵禦得住越發殘酷的生態環境。因爲，大自然總是比人類更敏感地體驗到最細微的變化，一切神祕和美好都將因人爲活動的增加而逐漸消亡。

如今人類所謂的信仰戰勝了自然的純美，太多規模浩大的工程吞噬着海岸上的原始風景，這些外表富麗的建築下面，又掩蓋了多少粗鄙不堪！

買起了一片海，我們卻失去了整個的天空和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