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臨散文

夜晚來臨的時候一切都沒有預兆，屋子一直都亮着燈，火光在牆上輕輕的揮舞，從窗口吹進來的風碰到了火光，於是燭火搖曳。牆上的影子也開始搖曳，我的瞳仁慢慢得甦醒，彷彿穿過一扇門，見到了微微的光亮。

牆上的影子是一個婀娜多姿的女子，時而聘婷，宛如白荷出水般清麗，時而旋轉，彷彿火山爆發，勢不可擋，急旋而來，呼嘯而去，帶動涼風陣陣，一會出在眼前，一會出現在左邊，一會又出現在右邊。時而柔弱，輕撫翹盼，顧影連連，眉目緊蹙。時而停住，淚水漣漣，平靜的眺望。我看見那紅色的絲帶如蛇般繞着身體揮舞，盡態極妍。

這個女子從火光中來，又從火光中去，燈火停止的時候我的目光落在土坯牆上，那個舞蹈的紅衣女子已經不復從在，空氣中浮着淡淡的煙氣的味道。

窗簾還沒有放下來，外面有微微的光，從窗戶中落下來，靜靜的躺在牀上。在微微的燈光當中我看到一位老人抱膝而坐，輕輕的呻吟着。童年的夜晚我就睡在這張燒熱的土炕上，夜半醒來奶奶總是抱着雙腿坐在牀上，木木的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勾勒出臉部和歲月一樣高高的顴骨。我睜開眼動了一下，奶奶就轉過來了，黑黑的眼眶彷彿一口深邃的井，我望不到井底的目光，她的臉是痛苦的，痛的更加蒼老可憐，再深的痛都被皺紋埋藏。她輕輕的給我裹上被子。說：牛娃，再睡一會，天亮還早呢。接着她的目光又會望向窗外，自言自語，恨自己咋不死呢，既然上天不叫他去，又何必這樣苦苦的折磨她呢，說着痛的哭了。我移動身子，光亮還是微微的躺在那個地方，除了微微的光並沒有人。

外面蛐蛐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先是一隻，後來是兩隻，再後來是此一聲彼一聲，聲聲呼喚。我站起身從屋子出來，摸着黑並出了大門。蛐蛐的聲音隨着我相跟了出來，卻不肯相見，只在我看不見的草叢的歌唱者我並不懂的音樂。

在這暗黑的夜色中，潛伏着幾顆巨大的杏樹，樹影可怖，我常常疑心這些樹都是會言語的，也會行走和歌唱，謾罵和抱怨。一些東西，無論是什麼，只要成了精就會聰明得厲害，但是樹再厲害也是人種的，於是他不會出來恐嚇別人。因此在我出來的瞬間這些樹停止了正在進行的事情，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觀望着我的舉動。在心裏，我是深深的害怕的'，在那些婆娑的樹影之間藏匿着的，遠遠比我的想象更恐怖。蛐蛐一聲接一聲的歌唱，反襯了了夜晚的黑和寧靜，更深的黑和更安靜的無聲就製造了更可怕的恐怖。

事實上什麼也沒有，只是我自己嚇自己罷了。於是鼓着勇氣走到樹下，就聽到了安靜的山谷的心跳。溪水還在山間嘩嘩的作響，碰到了山隘，一直反彈到我的耳朵裏面。山谷裏暗暗的一片，藏伏着千軍萬馬，直到與天際相接的地方。於是我發現這片天其實掉在了山谷之間被卡住了，被山間的千軍萬馬所降伏，所以這片天無法逃避。遠遠得，有黃色的燈光，順着盤山公路蜿蜒而上，一會就出現在這邊，一會又行駛到山的另一邊去。小時候，我就常在這裏張望，燈光和我之間有着什麼，並想不清楚，大概車是唯一能走出去的交通工具吧。直到後來離開才明白那些年頭的思量。

“肚子脹”的叫聲也傳來時，頓時感覺害怕了，聽老人說這是一種收魂的鳥兒，專門收魂，沒有人見過這種鳥長什麼樣子，我小時候愛哭，經常被警告要丟出去，於是躑躅哭聲不敢再哭。而今聽來，依然寒森森的。沒想到鄉村夜晚依然這麼寧靜，寧靜的叫人害怕，於是對着牆角接手後，然後回屋子裏麪點上燈。

夜晚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