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羅順利散文

司機羅順利

20XX年X月X日早晨，西寧市區，我們一家三口人乘坐一輛租來的起亞轎車，沿着一條預先設定的環遊路線，開始了大西北之旅。司機叫羅順利，是個二十二歲的青海小夥子，個子不高，精瘦，上身穿一件牛仔服，笑起來有些靦腆。

剛出市區，羅順利就接了一個電話，用當地方言，語速很快，像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我們一句也沒聽懂。過了一會，他才用緩慢的普通話告訴我們，電話是母親打來的，因爲早晨走得過於匆忙，他把所有證件都忘在家裏了。然後又說要帶我們去一個叫“拱海門”的地方看一看，那是一條古街，離他的家很近，可以順便把證件帶上。我們欣然應允，同時也隱隱感覺他是個外出經驗不足的年輕人。

看完老街，前往青海湖的路上，羅順利已經和我們有些熟悉，表現得越來越輕鬆，打開車上的音響設備，開始不停地播放歌曲，並且不由自主地隨聲唱了起來。他的嗓音很好聽，也很善於模仿，我們都連聲稱讚。他嘆一口氣告訴我們：他非常喜歡唱歌，可是父親卻認爲他是不務正業，一聽到他唱歌就會罵他，可是他還是喜歡，無法割捨，只要有機會就偷偷跑出去唱歌，有時去KTV唱，有時在網絡上唱。

他的普通話婉轉而柔和，像他的歌聲一樣悅耳。我好奇地問：你這麼喜歡唱歌，有沒有去考過音樂學院。他搖搖頭說，那要花很多錢，家庭條件不允許。又斷斷續續告訴我們，父親一直掙錢不是很多，母親有病，他十七歲時就離開了學校，外出打工，曾經蓋過樓房，修過公路，開過出租車，一心想着要多掙錢，幫助家裏改善生活，唱歌只能是業餘愛好。

妻子鼓勵他說：你看那些成名的歌手，都是從業餘愛好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你只要努力，一定也會成爲一名歌手的。女兒建議他多參加一些電視綜藝節目的選秀。羅順利見我們一家人都很贊同他唱歌，越來越高興，不停地爲我們唱歌，一首又一首。他的單純和熱情贏得了我們全家人的好感。

在青海湖邊住了一晚，第二天早起看日出，女兒一直忙着拍照，羅順利站在一邊笑着說：你喜歡攝影，我喜歡唱歌，我們都是有愛好的人。女兒說：有愛好的人都是最快樂的人。羅順利說：對，我們都是最快樂的人。

去茶卡鹽湖的路上，羅順利只唱了幾首歌就關了音響，開始不停地用我們聽不懂的方言打電話，一會兒打給父親，一會兒又打給叔叔，似乎有些着急。後來，他斷斷續續告訴我們，他是第一次走這條大西北旅遊線路，對沿途景點的位置還不夠了解，擔心一不小心走錯了方向。因爲按照預先約定，羅順利不但是司機，還兼着導遊，要把我們送到每一個應該去的景點。爲了打消我們的顧慮，羅順利告訴我們，他的叔叔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經常走這條線路，對沿途景點也非常熟悉，現在正開着一輛旅遊麪包車行駛在前面的路上，他會隨時與叔叔保持聯繫的。

晚上住在大柴旦，我們見到了羅順利的叔叔，一個健壯的西北漢子，笑語郎朗地對我們說：羅順利還年輕，有什麼做不到的地方請多包涵。我們不住地點頭：很好，很好，再過幾年，他一定也會像你一樣，成爲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

翌日，羅順利本來是打算跟叔叔一起走的，因爲我們起晚了，他叔叔出發的時候，我們還在吃早飯。羅順利說：我們不着急，慢慢吃，我開車快，一會兒就會追上他。

上路之後，羅順利不時給叔叔打電話。路上景點依然很多，有當金山、阿克塞、玉門關、漢長城、雅丹地質公園。每到一個景點，我們一家三口都會流連忘返。羅順利一直想跟叔叔一起走，由於我們的流連忘返，我們總是與他叔叔保持着一段距離。一路上比較順利，羅順利只要了空閒，就會打開音響，邊聽邊唱，陶醉在自己的歌聲裏。

傍晚到達敦煌，因爲路途遙遠，我們一家人都感到有些疲憊，羅順利的臉上也顯出了幾分倦態。

我這是第二次來到敦煌，重遊莫高窟，又見月牙泉，依然感到新鮮如初，樂在其中。

在敦煌住了兩晚，又前往嘉峪關。

早晨上路不久，羅順利突然靠邊停下車，眼睛盯住面前的儀表盤，表情凝重，喃喃自語：不知道怎麼回事，水溫表達到最高點了。他眉頭緊鎖，先是打電話，後來下了車，打開前車蓋，問我有沒有礦泉水。我把準備在路上喝的兩瓶礦泉水交給了他，他全部倒進了水箱裏。可是，倒進去的水很快從下面漏出來，應該是水箱漏水。他又向我要水，我說沒有了。那一刻，眼前這個略顯稚嫩的年輕人顯然有些束手無策了，他沉默了一段時間，又開始打電話，打完了電話，很無奈地告訴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有去敦煌修車。

掉頭去敦煌，只走了一小段距離，水溫表又迅速上升，居高不下，他只得停住車。這時候，過來一輛出租車，羅順利讓我們在車上等候，他坐上出租車走了。十幾分鍾後，他坐着出租車回來，帶着一包礦泉水。熱心的出租車司機幫助羅順利把水箱加滿了水，看到下面不停地漏水，出租車司機說：漏得太多，找地方修車吧。羅順利詢問出租車司機：能不能一邊走一邊加水，趕到嘉峪關再修車。經驗豐富的出租車司機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你一旦上了高速路，車不能走了，沒有地方修，麻煩可就大了。出租車司機建議馬上就近去敦煌修車。

羅順利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出租車司機帶領我們來到敦煌西郊一家路邊修車店。

出來一個穿深藍工裝的中年女人，烏黑的頭髮挽在腦後，面色白淨，顯出幾分幹練。她問明情況後，一個穿同樣工裝的手上沾滿油跡的`高個男人開始拆卸水箱，羅順利手腳麻利地在旁邊幫忙。我一直在旁邊看着，擰下來的螺絲集中在一起，大小不一，密密麻麻，預示着修理的繁瑣。水箱被取出來，竟然嚴重彎曲變形，底部凸出的地方磨出一個漏洞。女人看了看，笑着問：以前撞過車是嗎？羅順利說，幾個月前，前面一輛車倒車時與他的車撞了一下，當時只修復了被撞壞的燈和擋板，沒想到水箱會撞成這個樣子。女人告訴羅順利，需要更換水箱。羅順利點點頭。很快女人又告訴羅順利，店裏已經沒有相應型號的水箱，並列出了兩個解決方案供他選擇：第一是去市區買一個新的水箱，第二是暫時還用舊的水箱，需要去旁邊的另一家修理店把舊水箱的漏洞焊住。羅順利問，哪一個方案更快一些。女人說第二個。羅順利說，那就還用舊的水箱。

羅順利匆匆修理舊水箱去了，我們一家人耐心地等待着。

這期間，又進來幾輛需要修理的汽車，那些司機都是恭恭敬敬地請女人過去查看車子有什麼毛病。我們暗暗驚詫，女人竟然是個修車高手，不由肅然起敬。妻子趁着閒暇時間與女人交談起來。原來，女人是這家修車店的老闆娘，高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店裏只有他們夫妻二人。妻子對老闆娘的修車技術尤其佩服，不停地說着“請多關照”的話，說到我們一家來自山東淄博，從西寧租車旅遊來到這裏，沒想到車子出了故障。說到司機是西寧湟源人，年輕，沒有經驗；老闆娘也很健談，說到她是福州人，很早就出來打工，去過很多地方，西寧那邊去過，淄博那邊也去過；說到人在外面不容易，會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需要互相幫助；說到她來敦煌已經十五年，剛開始是跟弟弟學修車，後來掌握了技術，在弟弟幫助下自己開始幹，然後讓丈夫跟着一起幹；說起她也有個女兒，正在讀大學，她總是教育自己的女兒在外面一定要多去幫助別人。

就在妻子和老闆娘滔滔不絕說個不停時，羅順利拿着修好的舊水箱匆匆趕回來了。

汽車終於修好了。

臨行之前，老闆娘特地送給了羅順利三桶水，以備路上應急之用。

由於耽誤了差不多一個上午的時間，我們決定不再去嘉峪關，直接去張掖，然後再回西寧。羅順利大概是想把耽誤的時間追回來，總是把車開得飛快。車行一半路程，水溫表又開始變得不正常，忽高忽低，羅順利開始焦躁不安，我心裏也有些忐忑。在一個服務區吃完飯，仔細檢查了水箱，並沒有發現漏水的跡象，卻發現裏面的水少了很多，幸好有老闆娘送的那三桶水，倒進去差不多一桶半。上路之後，水溫表又恢復了正常。

敦煌至張掖是一段漫長的旅程，一路上，羅順利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一直沒有打開音響唱歌，不時擡起一隻手拍打後頸，說是不停地開車，脖子有些酸脹。我猜想，他大概是因爲耽誤了我們的行程，心裏過意不去，心情有些鬱悶。於是勸慰說：小羅，這次出來，經歷了不少事，也積累了不少經驗，學到了不少東西啊。他搖了搖頭：太不順利了。妻子說：雖然不順利，但是，有很多熱心人都在幫助你，問題都順利解決了，應該感到高興啊。女兒也說：是啊，唱首歌吧。

也許是我們三個人的勸慰起到了一定作用，車行一段距離之後，羅順利又打開音響，隨聲唱了起來。他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漸入佳境。

之後的行程非常順利，羅順利的歌聲一直陪伴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