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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怎樣長大-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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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中時聽到過一位老師對鏡子的精彩論述。她的女兒當時正處於青春期,開始極爲關注自己的體貌,每天攬鏡自照,常有無端的煩惱。這位老師就開導了她一番,說男人們多以史爲鏡、以他人爲鏡,照出的是萬丈雄心和廣闊的人生天地;而女人們卻多顧影自憐,照出的是易凋的容顏和飛逝的韶華。無形的鏡子映射靈魂,人們可以藉以整理智慧;有形的鏡子記錄衰微,只會讓人更加的緊張無聊。這是不同等級的趣味與選擇。她奉勸女兒多充實思想而稍稍打扮衣裝,多開放心靈而稍稍塗抹臉龐。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努力做一個氣質美女。這番話讓當時的我也羞愧難當,因爲作爲男生,我正與臉上的幾粒青春痘奮力作戰。所以自此幡然覺悟,決心也“以史爲鏡”,認真讀書,廣交善友,以期獲得內心的充實。

我們怎樣長大-散文

這麼多年過去,我一直想認識自己、認識他人,卻也知道這是一件極難的事情。一是因爲“身在廬山中”,受地域和文化的限制,個體很難拔身出來,做到客觀;二是受年齡約束,無法站到未來看現在,也很難站在現在看過去;三是受個人心理所困,能做到多大程度上的誠實和真實,是個未知數。我想,任何一個想反觀自己、“三省吾身”的人,都會感受到這種解剖般的痛楚。而現在我想寫下的,是作爲一個普通人,我們是怎樣長大的。無疑,這種思考也受以上所述各種條件的限制。

在中國家庭裏,孩子一旦呱呱墜地,立即就能成爲家中至寶,各種物資和感情資源一時傾注於一身。在喜悅的汪洋大海裏,一般不會去想什麼科學餵養、合理哺育之類。全家人無條件的投降,日日夜夜,無微不至,樂於讓孩子對自己形成全方位的依賴。這種情況下,嬰兒對成人的依賴往往是條件反射般的,往往內化爲一種心理本能。我覺得在對幼兒的撫養上,這絕對是一種“違法亂紀”的行爲,這種依賴性往往貫穿孩子的一生,無論他長大後是順從還是逆反。

嬰兒稍稍長大,也即三、四歲的時候,他們就會遭遇人生第一次感情受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哭”。孩子受了挫折或傷害,哭泣完全是一種自發的行爲,家長此刻不恰當的阻斷,次數一多,就會造成感情阻塞,從而傷及心理。一般會有兩種結果,一是變得極爲內向,“不會哭了”;二是完全控制不住,一哭就要哭個天昏地暗。此外還有發怒,甚至大笑等。家長們總覺得孩子大了,應該“好管”一點了,這種“管”的思想往往又不以尊重幼兒的心理爲基礎,自然也就造成幼兒的心理失衡。這也與嬰兒時期過分的依賴性有關係,受到溺愛的孩子會表現的更爲執拗,易哭易怒等。

孩子六、七歲時,一般都開始上學了,個人意識增強,凡事要求以自我爲中心,與父母之間,年齡相仿的兄弟姐妹之間衝突開始增多。特別是在親兄弟或姐妹之間,往往要搶奪“愛的'資源”。家長們開始“頭大”,從嬰兒時期的百依百順轉爲要孩子對自己絕對服從,要孩子聽話、懂事,開始抑制他們的個性。這時候,中國的家長往往要孩子在內心銘記一系列的恥辱禁忌,並要他們時時自察。對於兒童某些不良的習慣來說,這樣做倒不無不可。但是有很多的恥辱觀乃是出自成人的價值判斷,而且這些判斷並不一定是良性的,在某種程度上,它壓抑了孩子的個性,抹殺了孩子的創造力。很多孩子因此變得早熟,不敢“出格”,也就不那麼可愛和有靈氣。一個不會犯錯的孩子比一個時時犯錯的孩子更讓人擔心他們的未來。

從孩子上小學起,算是步入了少年時期。家長們開始有意識的培養孩子吃苦耐勞的習慣。好逸惡勞乃人之本性,家長們極力用強大的道德感或其他的實物對孩子進行引誘,但往往使用的是“蠻力”,而非因勢利導,發現、挖掘孩子的興趣而使其自發的努力。須知,“四體之勤”和“頭腦之勤”不是一個概念,而頭腦的僵化正是懶惰之源,教育手段的匱乏和陳舊恰恰會讓孩子養成好逸惡勞的習慣。在這一時段,小孩子還被教導要懂禮貌,見到長輩要及時的打招呼等,初步培養起人情的觀念。

孩子進入青春期後,是家長最爲頭痛的階段。毋庸諱言的是,青春期一切問題的根源在於孩子性意識的萌發,早戀啦、逆反啦等等,包括本文一開始時提到的那位女孩的行爲,無一不是性衝動的表徵。可怕的是,中國人在性的問題上又最爲禁忌,家長與孩子之間在此問題上很難進行心平氣和的溝通,故而造成很多誤解甚至悲劇。很多人的青春期名義上是“花季”,實質上則是“雨季”,真的是一路陰冷潮溼、擔驚受怕而來。青春期的心理疏導和性學教育必不可少,可惜我們一直做的不夠。

青年階段,也即大學及畢業後數年間吧。身處這個階段,我自己也有很多話想說。首先的一個感覺是,個人間歇性的陷入迷茫。我們被要求服從權威,尊重傳統,而且我們也已親身感受到權威和傳統的壓力,很多的時候是一種屈從和壓抑感。我們成爲現行體制下新的鍛造材料,也許多年以後,我們將與這種體制和文化牢不可分、生命攸關,甚至肯定要成爲它的維護者,但現今這種辛辣的對抗感覺時時涌現,挑戰自己的控制力。我們希望被人看作“成熟”,獲得社會的認同,從而在將來的某年達到“自立”。雖然偶爾能得到某些長者的指點,多數時候還是被看作是“半成品”,承受着一種歧視。自己渴望成熟,卻又不知道成熟是什麼樣子,只覺它遙遙無期。

這樣的拉雜而言泛泛而論也不能解決什麼問題,算是一種自我的梳理吧。其實對中國國民性的分析早有精彩的論述。比如,李卓吾先生在《厚黑學》中的另類解構,柏楊先生在《醜陋的中國人》中的辛辣諷刺,林語堂先生在《吾國吾民》(Mycountryandmypeople)中的娓娓道來,以及魯迅先生的深刻剖析,黃仁宇先生、現代的吳思先生從歷史角度進行的人格比照等,都給人以很大的啓發。他們從儒家文化、農耕文化、家族主義、地方主義等概念入手,進行了精深的思考和宏大的敘事。得出的結論或許比較相似,那就是中國人重傳統、重權威、重仁、重禮、重功名,從而形成了安分、保守、忍耐、勤儉、謹慎、順從、禮讓、依賴性強等性格特徵。

我們就這樣長大,又總覺得缺了點什麼。那很可能是一種冒險和開創,也可能是對不羈和放蕩的嚮往,渴望在成長的路途上喝上一口清冽的甘泉,呼吸一口清寒的晨風。也有可能是在等待,等待着某一刻的迸發或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