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我的弟弟散文

人的一生，經歷無數大大小小的事情。孩童時期，懵懵懂懂不諳世事；青少年時，做着五彩繽紛的美夢；成家立業後，糾結於工作及家庭之中。因此，很少閒暇回顧過去。

真正的沉澱下來心無旁騖地回顧，已是夕陽欲墜之時。回顧走過的路，才發現忽略了太多太多。那些有夢的年代，那些風華綽約的年代，那些被輕易的擲棄了的年代。總以爲自己與日出日落一樣得永恆，因而錯過了許多與親人相守的時機，丟掉了許多珍貴的東西，失去了許多再也不可能找回的寶貝。

時間進入二零一五年，無疑是在生命的倒計時牌上又殘忍地撕去了一頁。也許是人到暮年，有了無數的閒暇去回憶那些曾經。我也更加的懷念我生離死別十三年的弟弟小五。如果，我能活到百歲，我相信這種思念一定會伴隨我半個世紀。

我似乎又清晰地看到，弟弟的保姆顧姨那粗腰肥臀豐乳，一雙尖尖小腳幾乎承載不了身體的重量。我那個幾歲大的弟弟，總是一隻手牽拽着顧姨的衣服底擺，怯怯地偎依在身後形影不離。在他的心裏，顧姨比媽媽還親。爸媽忙於工作，與家人同桌吃飯的時候都極少，因此在兒童時期，我們更依賴的是保姆。

小五經常抖動着顧姨的衣服，仰起小臉，小嘴裏重複着：“俺姨，喝茶……”而顧姨總是笑着故意地逗他：“什麼？咯噠？你要下蛋哪？”引的我們壞壞地笑，弟弟撅着小嘴，扭動着小小的身子撒着嬌。顧姨一邊倒茶，嘴裏說着：“我的心，我的肉，我就喜歡我這小兒喲。”

後來，新疆支邊的兒子接了顧姨去孝養，臨行前，捨不得小五的顧姨不吃不喝哭了整整的一天。從那以後，弟弟沒有了童年的天真活潑，封閉了自己的心扉。他不願與任何人交流。直到上初中的時候，性格仍和小時候一樣的孤僻。即使是在學校裏，他與老師同學也毫無交流。有兩個年輕教師，甚至打賭誰能讓小五開口說話，結果誰也沒能掰開他的嘴。

那時，我是個民辦教師，負責初中班的美術和音樂課。期末音樂考試，班裏的同學們睜大眼睛等着看我和弟弟的笑話。因爲，他們深知弟弟的不開口。爲了解決尷尬的局面，我藉口時間緊，不夠一個一個的考，便三個一組地唱，辨別出每個人的發音來打分數。輪到弟弟一組，全班學生的眼睛盯着弟弟的嘴脣。弟弟只是嘴脣翕動着，聽不到任何聲音。

作爲老師，我作了弊，只因爲我同時還是個姐姐，我不希望好成績的他有一科不及格。這次考試，我給弟弟六十分，全班最低。所以，那些看笑話的學生們也就無話可說。

爲了改變弟弟不愛說話的毛病，父母想了很多方法。比如，故意讓他去鄰居家借東西，但他都是站在人家面前一言不發，反而是人家先問：“小五，幹啥呢？要什麼東西？”他會指着要借的東西，如果眼前找不到要借的東西，不得已的他也只是說出名稱，多一個字也是不可能的'。媽媽總是嘆口氣：“哎，人家說皇帝是金口玉言，你比皇帝說的還少。”

雖然他不愛說話，但是心裏是明明白白的很，他比四個姐姐哥哥都要聰明，他的成績一直是最好的。他就是這樣的年復一年得將自己封閉起來，直到畢業去了江都油田。

八十年代末，弟弟結了婚，弟媳很漂亮，也很能幹。但這沒有成爲他的福氣，而是最終要了他的命。

侄女十來歲時，弟媳受人攛掇提出離婚，這件事家人無從得知。

也許，對於一個活潑愛動而又沒有主心骨的女人來說，與性格內向的人格格不入，她的男人永遠說不出“我愛你”三個字，但弟媳不會懂得一個專情男人對家和妻女那份深藏於心的愛是多麼得始終不渝和執着，執着到寧肯用自己的生命來作證明。

等到父母得知，他們已經辦完了離婚手續。爲了不傷害年幼的孩子，弟弟小心地隱瞞着離婚的事實，告知她的母親去了外地。從此，擔起了那份母親的職責。

不知是沒有更合適的去處，還是眷戀着女兒，一年以後，弟媳通過朋友轉達了悔意。在母親和那位朋友的促成下，他們復了婚，真正拉開了悲劇的序幕。這是家人都後悔的事，若不如此，弟弟不會沒了，但在那個時候，哪有家人會不希望一個破碎的家庭能夠重新團聚？

一年在外，弟媳改變了心性。人雖回了家，卻失去了對家的愛。呼朋聚友，吃喝玩樂。弟弟仍是不言不語，我們也只看到那個平和安寧的家的表象放了心，現在想起來，事實何曾如此？弟弟雖不善言語，也是個血性男兒，他內心的苦不願流露，不肯與人分擔，那份壓抑可想而知。

弟弟的病，與他長期抑鬱不無關係，一邊治療，一邊仍要擔負着家中繁重的體力勞動，終於不支而臥牀不起。

骨子裏的倔強、尊嚴，讓他不甘因成爲一個無用的人而被輕看，尤其是那同牀異夢的妻子。更讓他勉強的掙扎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在父母兄姐的關心與妻子的冷漠中，弟弟最終清醒，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終點。他沒有向妻女作任何的交代，只是拉着哥哥的手說：“哥哥，如果我能繼續活着，一定會珍惜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同胞之情，唯有這種情因着血緣的維繫而永恆。

心痛的是，我們無力挽留住最小的弟弟。弟弟走了，白髮送黑髮的父母隨後也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有時，我很希望真的有幽冥世界的存在，我很希望在某個地方，集結了離開我的親人。那裏應該有我的祖母，我的父母小弟和我的丈夫。我希望小弟代我們好好孝敬爹孃，更希望爹孃將整個的愛毫不保留地全給弟弟，以彌補他缺乏溫暖與快樂的一生。

我所留下的，只是弟弟在世時的幾乎沒笑過的記憶，我所遺憾的，是我沒有給與弟弟多一些的溫暖和愛。我所看到的，是弟弟墓前的離離荒草隨風嗚咽。

人生已不可能重新來過。痛定思痛，讓我想起在我的餘生，不能再製造新的遺憾。將自己的心和努力，去愛尚且健在的親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