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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的夜晚唯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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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夜晚,不是在流光溢彩的城市,或雞鳴狗吠的鄉村,不是伴隨着悠雅的輕音樂,或者愜意地品茗,不是呼朋喚友或攜侶相伴,而是,獨自一人在荒無人煙的野山頭。由於職業關係,晚上沒事,我便經常在地處偏僻的荒山頭靜靜地坐着或站着,看深邃奇幻的夜空,看幽暗明滅的四圍,聆聽黝黑黛紫裏盈溢的天籟之妙。

山野的夜晚唯美散文

一般人覺得,夜是靜謐的。南朝王籍的“蟬噪山愈寂,鳥鳴林更幽”,越發強化了這種印象。其實,夜也是喧囂的,是超低頻的,不經人意的。偶爾曳着尾音滑過耳膜的一聲或一絲響亮,往往也像是突然的失態,含有猛然警覺、戛然而止的意味,怕連造響者也受到了自己失態的驚嚇。這其實是一種隱祕着的喧囂,遮掩了的熱鬧。

除非是風,特別是春天的夜風,像是扯開了深邃無際的天幕,從宇宙銀河穿越了億萬光年呼嘯而來,嗚嗚嗚——,日日日——,呼呼呼——,嘶嘶嘶——,浩浩蕩蕩,長驅直入,無所顧忌地給每個親密接觸者包括凸出的石頭、伸出的樹杈、或高挑的衰草一連串長長的堅硬的吻。根本不顧及誰的什麼感受,哪怕你願意不願意。這大概就是世俗摻染游龍戲鳳、調戲異性意味的“風流”的原意吧。

但春夜絕對是屬於激情的。

雖然流風還比較強烈,但夜的深處不僅充滿了黝黝的黑,還充滿了更爲強烈的動物野性和迫切。它們的激情都火苗般呼呼呼呼地燃燒着,揮發出一股股令人窒息的熱浪,唰——唰——唰——地倏忽而來,其間又夾雜着那些或收斂或放肆或粗壯或尖細的動物挑逗的或曖昧的呻吟,會引起本來正常噏合流動的空氣一連串莫名的起伏騷動。

此時,感受到動靜的土縫裏的草也情不自禁地噌噌噌拔節而起,探出頭來,想要窺視個究竟。有的草,比如金盞盞,甚至按捺不住青春的`蠱惑,一晚上竟挽扎出標識成熟的花蕾頭飾,急切地等待第二天朝陽的撫慰和寵幸。

土味兒於是也就腥腥地泛出來,匯同並強化了各種動植物雄雌分泌物的甘腥味數,朦朦朧朧卻清清晰晰地以國畫大寫意手法,高明地潑墨出一幅意趣盎然的鬧春圖卷。

夏夜無疑是喧囂的。

仔細聽,嗡嗡聲此起彼伏,到處涌動。確乎可以聽見某些個山頭的某些個地方,某些動物們不可開交的吵鬧,悠揚的歌唱,激烈的爭辯,膩味的情話,甚至慘烈的打鬥。通常能夠聽到的蛙鳴,似乎是沒有的,因爲附近幾乎沒水。但亮黑的成羣結隊的黃鼠獾子野兔野雞斑雞等,有時會不期而遇地出現在你的面前,或者不太遠的前面。那時,一旦發現你,它們就會突然警覺地噤聲屏息,稍爲停頓一下,見你沒反應,然後唰唰唰快步跑過,很快消失在幽幽草叢,穿行到另一處茫茫無涯的黑夜。在那裏,它們又會得意地唧唧哇哇,慶祝躲過一劫。

植物們呢,當然也不甘寂寞,有如愣頭小子,它們有的是精力。它們把白天汲取的充足的陽光和力氣積攢下來,蠕蠕蠕,晚上才放開勁來瘋長;喀吧喀吧喀吧,它們每一節骨節都像是必須在夜裏快速安裝緊固似的。

但不能有風,哪怕是不知“何故亂翻書”的輕風,它的出現,儼然就是獨夫,會把所有本來熱鬧的動靜都鎮住。

如果嫌地面嘈鬧,就仰頭看看天。那種近似遠古玄幻的幽冥,會使人不斷思考,陷入近乎絕望或崩潰。那就還不如看看流星雨,雙手合十,許下一個瑰麗的願望,期盼一種幸福的平淡,多好。

有風的夜我是不怕的,我比較膽大,卻不怎麼敢獨自佇立到雨夜的山崗。“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情形對於山雨,那簡直是太小兒科了。首先是天上地下四周那個黑,猶如潑灑濃稠瀝青一樣把你從上到下欺迫着,黑得沉陷,黑得無處躲藏,黑得令人心虛絕望。其次是駭人的雷閃。耳邊“譁嚓嚓,譁嚓嚓”炸雷爆響,緊接着,閃電就像利劍一樣突然從黑幕中凌厲地襲出,然後再蛇信一樣四處搜尋,似乎有目的地要狠狠地抓取什麼。這讓我會聯想到雷劈妖精或雷“收人”的若干殘酷揪心的故事及傳說,忍不住想躲。山上的雨滴呢,似乎也變得堅硬,如石子,砸在地上嗵嗵的。

我只能躲進似乎可以屏蔽保護的工棚裏,透過玻璃窗,觀看山雨劈頭蓋臉的發泄。

其實秋天的山雨更多,但好像已經沒有了多少個性。

秋夜裏,遠處山坡的篝火明明滅滅,彷彿守夜人的眼睛,小心着動物們偷襲莊稼。但絕大多數動物像蔑視稻草人一樣,根本無視這種虛張聲勢,它們都在緊張地忙碌着,跑來跑去,爬上爬下,進來出去。我的耳邊似乎都是它們搬運糧食飛跑的嗚嗚聲、喘息聲,和狠勁兒啃噬食物的啃啃聲和吞嚥聲。一切的節奏彷彿有鼓點在催。一年之計在於秋。秋天的膘不夠肥,食物貯存得不充莊,誰能熬得過貧瘠寒冷的一冬呢?它們不像人,有低保,有退休金,有子女孝順,不勞而獲對於它們,那不過是癡人說夢。

但秋蛉(人們也稱“叫螞子”)依然沉浸在深黑的舞臺,深情款款地鈴鈴歌唱。唱歌也許就是它們生命最重要的形式,它們也許在做最後的輝煌,一唱一和,高高低低,長長短短,一絲不苟,儼然在表演一臺準備了一輩子的生命大戲。

螢火蟲呢,無所事事的夜遊神一樣打着燈籠四處遊蕩。它們在檢查動物們越冬的準備工作嗎,它們在探視哪裏的食物豐美嗎,它們在尋找將來理想的安息之地嗎?

十五的月亮匆匆趕過來了,鏡子上反射出雲彩飄蕩的,仍然是世間所有忙碌的剪影。這時候的天空不像是深不可測的巨大黑洞,更像是一個碩大的打穀場面,堆滿了各種各樣準備碾壓收拾的雲朵樣的莊禾。月亮就是那碾子。每個人,每種動植物,大家一年的收成還好吧?

所有打着飽嗝的寒暄問候還沒結束,一場猝不及防的厚雪和寒冷,就宣告秋天結束,冬天來了。是的,冬天來了。

那夜,天空不是黑的,而是由亮轉彤,由彤轉灰。之後,雪就一粒粒一粒粒篩面樣密密麻麻爭先恐後地落下來。起先倒是不冷。後半夜,起了風,溫度馬上降下來了,雪粒隨之成爲雪花、雪片,變得飛飛揚揚。下雪的夜幾乎是沒什麼聲響的,所有的響動都似乎砸在地毯上,釋化了。所有的動物也都銷聲匿跡,沒了蹤影。一天,兩天,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徑尺厚的雪。氣溫也跌落到零下二十度,再也難以回頭。

戴着棉帽站在山頭,眼前是刺亮的白,稍遠是朦朧的灰,天上也是黯淡的青灰色。附近那些曾經黑黝黝的山,變得天山一色,變得晚上和白天差不多,模棱兩可,難辨清楚。

倒是星星變得格外醒目,大而亮,似乎也近。空氣格外的清冷。

但野兔終於忍耐不住飢寒交迫,躑躅在雪野上,留下它無奈的足跡。它應該羨慕地下洞窟裏的獾子、黃鼠,把一冬的糧食儲備得充充足足,還怕什麼雪厚三尺,覓不到食物嗎?我知道,今後,市場上的野兔會越來越多。

風聲漸起。

每一次淒厲的徹夜寒風,都把世間帶往嚴冬深處。這是地球進入到宇宙的深處了嗎?

當我們來年再次上礦山時,強硬的風都成了帶着刀片的刮子,把凍土和冰一層層颳去,然後,它再敷上另一塊溼熱的風毛巾。漸漸的,整個山區就天清氣朗,綠意盈盈,我就又常常在沒事的晚上,踱到山頭,去感受最純正最美妙的大自然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