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小站,風中的寂寞散文隨筆

曾經，我像一匹來自北方的狼，千里奔徙，離羣索居，不爲別的，只爲了傳說中美麗的草原。而今，我不會再回到路的起點了，既然選擇了地平線，便只能把背影留給未知的風雨，因爲夢，只有一個方向。——題記

我是在鐵路邊長大的。鐵路小站之於我，是一個很小的時候沉澱在記憶裏的夢幻。孩提時代經常在車站玩耍，跟玩伴們在鐵軌上比賽走平衡、壓銅錢、爬列車，看南來北往的旅人行色匆匆，看火車噴着濃煙滿載一車車原木和煤炭開往南方。那時我的家在遙遠的北方小鎮，並且從沒離開過很遠，但我知道順着這條鐵路走下去就可以到達北京。北京，我幼小的心靈裏神祕又神聖的地方，雖然那時候不知道麥加，不知道耶路撒冷。然而，沒想到許多年後我卻沿着這條鐵路來到了南方，路軌依舊，轉換了時空，南方，陌生的小站，陌生的地方。

還記得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走下老舊的列車，在新奇不安中瞥見女友擠在小站人羣裏急切張望的面影，那一刻的激動無法形容。以後的許多春去秋來，分離時日，小站便一直在我夢裏流連，只不過交換了地域概念。再後來，我移居南方小城，每每悵然思家便想起小站。那時候，小站帶給我最大的慰籍是這裏有條鋼鐵長龍連接着北方，沿着它就可以一路到達家鄉。於是，陌生的期盼傾滿了希望，抑或是一種寄託，便時常去鐵路小站獨步。習慣了在不夠跨度的枕木上躞蹀，偶爾彎腰薅起一根小草叼在嘴邊，聽“知了”在樹上鳴夏，看賣茶水的老太坐在古舊茅屋邊搖扇納涼，數望列車在小站開行或停留，滿足於沒有痕跡的來來往往。

經歷了漫長的冬季，又到了歲末時刻，風雨人生，淡然如昨。習慣了躲在小樓打發網絡人生的我，在新的一年來臨之際內心竟沒來由地產生了莫名的驛動，如是，踏着斜陽餘暉我來到了那座曾經的小站。畢竟，我的第二個人生之路是從這裏開始，這裏留印過我青澀的足跡。然而，隨着公路交通的發展，小站已退出營運，不再運送旅客，車站失去了往日繁忙的景象。鐵路依舊，站臺依舊，映入眼簾的只有無盡的鐵軌伴着路基兩側倒伏的枯黃，枕木間，道渣裏，偶有小草伸出纖弱的手臂，在瑟瑟寒風中搖曳着曾經的過往。小站在冬日黃昏裏守望着那份無奈，孤獨地述說着淒涼。

睹物思情，往事歷歷。當年，離開白樺林，告別了黑土地，沿着鐵路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我用青春做*注，只爲了追尋一個羅曼蒂克的夢。徜徉在煙雨濛濛的青石小巷，徘徊於仲夏午夜的法國梧桐下，我在兩種文化夾縫裏努力擬合，拼命掙扎。一晃，許多年過去了，草木已默默生消了多少代，我也走過了漫長的人生旅程，卻發現，命運實在是開了個大玩笑，目的地的景色遠沒有沿途的風光旖旎，我的心也一直沒有歸程。此刻，好想好想時光能夠倒流，那樣，我便能沿着來時的路重新找回我自己，然後把一切的一切重新裝幀在夢的扉頁上。然而，世界上所有的列車都能去而復返，唯有年代的列車一去不再回還。夢，一旦失去方向，便只能在人生的紅燈前踟躕不前。

往事如煙，世事滄桑，斑駁了的心，曾經的一切已淡然冰涼。小站不再以一個極致感知的景像重疊於腦海了，曾經傾注了我所有追憶過的美好的影子，許多年後的今天，這個影子的存在與否，彷彿不再重要。

感嘆小站的興衰，回眸一段歲月，風中的我倍感惆悵。風花雪月已隨着斑駁的'流年逝去了，站在昔日的站臺上，我像個下錯站的旅客，面對腳下的大堆行李，茫然地目視着遠去的夜車，惶然於自我遺失中。

太陽就要落山了。模糊的思緒裏偶有列車伴着冬日的寒風呼嘯而過，捲起一地凌亂。本以爲黃昏的寒冷會讓思緒凝結，可天空卻沒有冰雪。人生總是差強人意，就像這個時刻原本想隨風飄去，可風過之後，我依舊站在原地。命運的安排，我的梧桐夢漸漸淡去。

走過荒漠的小站，像似走過了整個人生。生活在軌跡裏的人們總是沒有更多的選擇，所以很多時候我只能選擇微笑，雖然無奈，儘管勉強。有人說，成熟的表現就是忍住淚水對別人微笑，我想我並不成熟。面對這座軌跡廻異的城市，就像面對這失落於夢中的小站，多少年來，我一直希望我是個歸人，但我發現，我依然是個過客。

風，依舊在盡情地搜刮着裸露的熱度。彎身拔起那棵小草，放在脣邊，想找回舊時的記憶，然而，嘴角感知的卻只有苦澀。只好揉搓了這份孤獨，把手揮向空中，希望能拋落所有的枯榮，從此不再感嘆繁茂與渺小，不再迷失於花開花落的夢中，然後，慢慢地被風割裂着，被時間腐蝕着，如是，隨風飄去之後，希冀來年不再生出一片寂寞。

別了，小站。別了，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