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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棵樹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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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我來過。

我是一棵樹經典散文

前生,我是一個直立行走有語言有思想、生育能力正常的高級動物。自降臨人生,我就急急匆匆磕磕絆絆踉踉蹌蹌的一路狂奔。在幾十個歲月的流離顛沛中,哭過笑過痛過害怕過舒服過消沉過留戀過超脫過,心有不甘但又無可奈何的捱到了人生的終點、我最後的歸宿——墳墓,在我揮灑了一生汗水的肥沃土地上,拱起了一個樣子好似句號的圓圓的、新鮮的黃土堆。

接下來,我順理成章的見到了上帝。上帝並不是我生前冥想的那種凶神惡煞、偉岸挺拔、英氣逼人的霸主樣子。上帝是一個乾癟瘦小灰不邋遢的小老頭。我見到他時,他正背靠着一棵核桃樹,半蹲半坐吧嗒吧嗒的抽着旱菸。上帝的樣子,讓我感到莫名的親切和溫暖,還有——酸楚。

我對上帝這個瘦小可愛的老頭說,上帝老人家啊,我來了。我想來也得來,不想來也得來。我先把上世爲人的體會和感受向你做個簡單的思想彙報吧,不妥之處,請您老多多批評指正。上輩子,我做過好事,也幹過不少壞事;我勤勞而自私,狡詐而愚蠢;慷慨仗義過但也落井下石過;樂不思蜀而又肝腸寸斷過;刻骨銘心而又蹉跎荒廢過;我負過人,別人也拋棄背叛過我……總之,一切的一切,我覺得,自己已經心力交瘁不堪忍受。本次輪迴,你老人家能不能格外開恩,讓我在下輩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徹大悟坦蕩磊落、剛勁無慾、胸納百川,不動搖不屈服不避艱險不求回報的冷眼向洋看世界啊……

在我絮絮叨叨的過程中,上帝煙鍋裏的火星明明滅滅,時不時翻起他那平靜睿智而又狡黠的、一掀上眼皮就白多黑少的小眼睛瞅我一下。

上帝這個小老頭,終於過足了煙癮。在腳下突兀嶙峋的樹根上,乾脆利落地磕掉菸灰,乾脆利落的咳了幾聲,直起佝僂的腰身,不容置疑地說:“你,去做一棵樹吧……就這,我走了,我很忙,很多事還等着我處理呢……”

於是,這世界,我又來了。

天和地這對情人,還是保持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亙古不變的距離,使他們的愛永遠天長地久。山仍然默立無語,義無反顧的扮演着他偉丈夫的角色;水,依然緩緩東流、一路歡歌奔向大海的浩瀚幽深。春草年年綠,江山依舊如此多嬌,引誘無數英雄相繼更替折腰……

我是一棵樹,剛勁凝重、霸氣十足、而又穩重豁達地佇立在大地上。

我已守望百年,堅守百年。我的腰身挺拔粗壯,我的綠葉肥碩華麗。

縱橫交錯而又條理分明的樹枝,是我撫摸陽光,承接雨露霜雪的觸角和巨手。我的巨臂如利劍,直插高空,在體味遙不可及的孤獨的同時,又貪婪的分割藍天,割據空間,霸佔陽光,吞吐新鮮空氣。

我是一棵樹,我向藍天永無滿足的索取,又向大地心甘情願無怨無悔、永無休止的奉獻着婆娑的綠蔭、愜意的涼爽、踏實堅固的庇佑……這是我的宿命,是我的本質。是我,做樹的原則和底線。

我是一棵樹,我俯視落英芳草、南來北往;我迎接四季交替,風雨雷電;我靜看日出日落,以及蒼茫大地上的生生死死悲歡離合……

那一天,在我目所能及的遠方,迤邐走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漢,一個黃髮垂髫的小孩,還有一頭長着醜陋大板牙、笑聲尖銳刺耳的灰色小毛驢。他們三個,據我推測,是到五十里以外的小鎮趕集歸來。在七月的似火驕陽中,所有的綠色彷彿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看見了我浮雲一樣的樹冠,就像長途跋涉的駱駝看到了綠洲一樣喜出望外。他們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的'來到了我的身影下。老漢把毛驢栓到了我低垂的斜枝上,軟不沓沓的靠着我的樹身舒服的溜坐了下來。那個黃毛小兒卻頓時沒有了剛纔的疲憊與萎靡,興奮得手舞足蹈,用他稚嫩綿軟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我堅硬粗糙的樹皮,張開穿着紅色夾襖的胳膊,以臂作尺,想丈量我粗笨的腰圍。我感手到了小孩溫暖的掌心及他身上迸發出來的、不可抑止的蓬勃生命力。

我微微笑着,豎起耳朵聆聽他們祖孫倆人的對話。

“爺爺,好大的樹啊,長這麼高,長這麼大!爺爺爺爺,這棵大樹幾歲了?他老了嗎?他會死嗎?

爺爺吭吭哧哧地咳嗽,把發黃粘稠的濃痰費力的吐到我的腳邊。老漢說:“爺爺的球蛋蛋娃,爺爺的打心錘錘子哎,這棵樹高是高、大是大,但已經老了,他的皮和爺爺的皮一樣鬆弛,它的樹枝和爺爺的鬍子一樣越來越多。這棵老樹不久將會和爺爺一樣,被埋在黃土裏,化成灰,變作煙。雖然他和我一樣都年輕過、都能吃能幹、曾經風裏來雨裏去。萬事萬物,都有壽數都有劫數都有結束都有極限。可是你,我的寶貝疙瘩孫子,就像一顆剛鑽出泥土的嫰芽芽,太陽會照着你,月亮會寵着你,妖魔會躲着你,你會慢慢長成樹苗,長成參天大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