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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蔓延過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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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蔓延過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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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浩博,萬物紜紜,仔細想來,人也不過是萬物之一。然而人離不了植物,不但衣食離不了,文藝也離不了。於是我常常想,缺失了植物庇佑的自然將是多麼荒涼,多麼沉寂。就像我的童年,雖然清貧、寒微,卻由於一些可愛的植物的融入,它並不單調,更不寂寥,反而意味雋永。
  直到現在,每當回望故園,我都能想到它們,那些蔓延過童年並匯入鄉愁的植物。
  【黃花苗.紅薯稈】
  黃花苗是鄉人對蒲公英的俗謂,取春來花黃之意,其莖葉根均可入藥,有清熱解毒之功效,但藥用價值最好的是根,須耐心細緻地深挖。紅薯稈是紅薯葉與藤之間的部分,長十公分左右,掐取煮熟曬乾後可供烹製佳餚。因有這樣的功用,兒時,它們一直在我的勤工儉學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鄉村小學,每年都會給學生們安排相應的勤工儉學任務。在我們學校,按照年級高低,春天每人要上繳三到五斤幹蒲公英,“秋忙假”結束要上繳五到十斤乾紅薯稈,不但可以抵消部分學雜費,有時還能換到一些零花錢。
  因而在我的記憶中,常常會出現這樣的畫面:春暖花開,惠風和暢,陽光明麗,流水淙淙,幾個鄉村孩童提着短鋤,挎着草籃,在道旁潭邊、坡頭田埂尋挖公英,不時向同伴炫耀自己的成果。而深秋則又是一番景緻,幾個小夥伴在紅薯秧子中愉快地穿梭,因爲全用手掐,一會兒手指上便沾滿了津液,有時會有人冷不丁往你鼻子上刮一下,而後你再回敬一下,最後大家都嘻嘻哈哈地成了大花臉。不過也有例外,有次我抓了只大青蟲向一位偷襲我的同伴拋去,嚇得她抱頭鼠竄。
  爲了鼓舞幹勁,班級內部以及各班級之間有時也會組織競賽。勝了的倍感自豪,敗了的也不氣餒,有時反而竊喜。最典型的是1995年春季我們班男生上繳了140斤幹黃花苗,女生是110斤,不但超額完成了任務,而且拿了年級第一名,插了流動紅旗。接着就有人給我們祝賀:“嘖嘖,四一班真是了不起!男生女生加一塊兒,剛好二百五,一窩二百五,還插了個二百五旗,哈哈……”
  【春茅.茶蒴】
  茅草在鄉下可謂全身是寶,葉子不但是牛羊的優質飼料,還能燒火做飯,也能蓋草棚。而我們最喜歡的則是春茅。因爲它有兩樣好吃的寶貝。茅草居然還能吃?城裏人覺得不可思議,鄉下人則司空見慣。
  一是茅芽。早春時節它會抽出鵝**的嫩芽,拔出後輕輕地剝去表皮,雪白溫潤的茅芽就展現於眼前了。送入口中,只覺軟滑柔嫩,清香綿甜,沁人心脾,頰齒留芳,透着一股經冬寒草特有的靈氣。誰言草木無情?分明是芳草有本心,願爲知己發,一條茅芽在口,半個春天於胸。二是茅根。鄉人認爲春主生髮,早春的茅根飽吸地氣而尚未揮發,正是養分最足的時候。這時用足勁一鏟子下去,隨着格格嘣嘣的斷裂聲,茅根就被挖了出來,用清水除去包裹着的泥土,觀之枝節勻稱、色如白玉,嚼之汁液豐富、清甜爽口,被我們戲稱爲“免費甘蔗”。更爲難得的是它還有藥用價值,兒時我們常用茅根、黃花苗根、蘆珊草根、綠豆一塊兒熬湯喝,用以預防春瘟,效果頗佳。
  還有一種叫做茶蒴的小草,也深得我們的喜愛。雖然不能直接吃,卻是沖水泡茶的佳品。莖秀直,葉油綠,花色淡藍,個頭不高,一般超不過二十公分,暮春時節掐取曬乾,以備隨時泡茶,有清熱祛火、提神解乏的功效。那樣的年月,鄉親們的生活也不很寬裕。很少會有人去買解暑藥,而茶葉更是奢侈品,只有招待客人時才捨得用,正是茶蒴大有用處之時。而且它的味道也比黃花苗根要好很多,一點兒也不苦。仔細想來,那是一種綿柔醇厚中透着淡淡清甜的味道。通常是三夏大忙天做飯時帶上一鍋,端到田間地頭或打麥場上,乏渴難耐時咚咚咚飲上一氣,而後抹抹嘴巴,長出一口氣,只覺倦意頓消,精神倍增,實在是難得的享受。
  【豌豆角.甜甜梢】
  豌豆角也很受我們歡迎。我說的豌豆角可不是成熟後喂牛羊或磨涼粉用的那種,而是色澤綠中透黃、可直接採來生吃的那種,富含維生素C,吃起來喳喳作響,脆甜可口,濃濃青氣中氤氳着泥土的芬芳。也正因了它的美味,兒時我們常常採食。那時鄉村裏小孩多,不像現在都是獨生子女,俗話說“半大小子如餓狼”,因而自家的採完了就偷別家的。鄉人厚道,不願爲頑童瑣事拌嘴鬥氣,索性改種主食作物小麥,所以這寶貝以後再也難尋了。
  和豌豆角一樣歸於消匿的是甜甜梢。其形體與高粱稈極像,特徵是葉子中間有一道暗白色的線條,莖稈分粗細兩種,味道最好的是細甜甜梢。皮綠中泛白,肉濃綠,飽含汁液,酥甜醉人,而且從根一直甜到稍穗,故名“甜甜梢”。不但味道比甘蔗好,而且生命力也很強,田間地頭都可種植,不需特別照料。不過也有缺陷,就是皮很堅利,剝皮時不小心會劃破嘴,弟弟就吃過這樣的虧。前段時間他們從老家來看我,有次在街上閒逛,妻子買了棵甘蔗,給他和弟妹各遞了一段,他搖搖手說不要,不經意間看到了他右嘴角上仍殘留的一道細細的白痕。我們都笑了,妻子看看我們,覺得莫名其妙。
  現在想來,未吃老家的豌豆角和甜甜梢,已經快二十年了。不是不想吃,而是已經無可尋覓。只有那春茅、茶蒴和黃花苗,仍在宛東曠野上寂寞地綻放着綠意,很少有人會去理會它們。前些日子回老家辦事,晚上幾個孩子嘁嘁喳喳地圍着我傻樂,非要我講點故事,當我把這些講出來後,他們竟一臉茫然,這次是真傻樂,還是一個大點的孩子恍然大悟,說老叔啊,俺們現在好吃好玩的多着呢,誰還去野地裏弄那東西。我也笑了,很爲孩子們感到欣慰,他們的生活比我們當年真是好太多了,然而高興之餘卻涌起一股莫名的孤獨。記得有位作家說過,滋潤我們心靈的是鄉村,而非城市,當時還以爲偏激,現在倒覺得非常親切。物質生活好了,我們與大自然的距離卻遠了,與故園的隔閡也重了。如同我的關於童年的記憶,不斷殘缺,日漸模糊,最後竟難以辨認,某年某月某日重返故園時,會不會有村童“笑問客從何處來”?
  然而,即便在這樣的恐慌中,我也不能不感謝這些可敬愛的植物。感謝它們如紅薯藤般蔓延過我貧瘠的童年,並將故園的印記輸注到我的情感深處,共同匯聚成濃濃的鄉愁。帶着這樣的印記,懷着這樣的愁緒,滾滾紅塵中,茫茫人海里,我知道我是誰,我從哪裏來,將往哪裏去。能夠如此,也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