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黃牛的故事作文

我和小黃牛

楊 偉

三月上旬，雖說已經立了春，可太陽依舊遠遠地掛在天邊上，小北風一陣一陣刮個不停。就在這個時候，生產隊裏那頭叫門樓角的母牛冒着春寒生下一頭小黃牛。說起門樓角，那可是個“英雄母親”。它長着和公牛一般大小的個頭，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特別是頭上兩隻又亮又長的角向內彎曲，只差一丁點就連在了一起，活像一個門樓。別看這是頭母牛，可隊裏一向都把它當做公牛使喚，什麼犁地、拉車、打場……凡是牤牛能幹的活，門樓角樣樣乾的出色。再加上母性足、脾氣好，往往中午休息時，別的牛在圈裏悠閒地吃草、倒嚼，門樓角卻在社員們的自留地裏辛勤地耕耘。門樓角不僅活幹的好，生的小牛更是個頂個地棒，全公社最有名的那幾頭牛，什麼黑頭、貍花、白腦門、金皇后……差不多都是它的親生兒女。

門樓角是頭年過二十歲的老牛，這回又生了一頭小公牛，可謂是“老來得子”。遺憾地是自從生下小黃牛，也許是太老了，也許是太疲倦了，門樓角一直沒能站立起來，它臥在生產隊的草垛旁，邊吃草便岔開後腿讓小黃牛吃奶水。隊長讓飼養員多加些草料，又找來幾個年輕人每天試着把它架起來一會兒，可半個月過去了，門樓角依然可憐巴巴地臥在那裏。大幫哄的集體年代，很多人巴不得隊裏死匹馬、殺頭牛，那樣就可以分點肉、解解饞。看到臥在草垛旁的門樓角，有人給開始給隊長出主意了：“這頭牛好不了了，遲早得死掉，莫不如趁早給它一刀，大夥還能吃口肉，再拖下去，只能喝骨頭湯了！”隊長看了看一旁活蹦亂跳的小黃牛，神色有些猶豫不決，我趕緊搶過話茬說：“老母牛身上還有些膘，咱再精心餵養餵養，等天暖和了，肯定能站起來。再說小牛仔纔出生半個月，殺了母牛，它可怎麼活呀！無論如何也得等到小牛能吃青草啊。”我是隊裏的會計，說話還是有點份量的，隊長看了看正在舔小牛的門樓角，說道：“那就再等等看吧。”

誰知道這門樓角也實在不爭氣，又是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它依然臥在草垛旁，絲毫沒有站起來的跡象，終於讓隊長痛下了殺心。殺牛的時候我沒忍心到場，聽幾個社員講，那天一見來了七、八個拿着繩子、棒子、刀子的人，門樓角似乎明白了一切，它大聲哀叫着把正在玩耍的小牛喚到自己身邊，習慣地岔開兩條後腿，露出圓圓的乳頭，就在小黃牛拼命地吮吸着母親最後一次乳汁時，一長串淚水從門樓角的眼眶裏流了出來……那天晚上，母親用分來的牛肉包了蘿蔔餡餃子，家裏滿屋子羶氣味，我一口餃子都沒吃，因爲一看到餃子，就好像一隻只牛眼睛在狠狠地盯着我，彷彿在說：“你們太殘忍了！你們太殘忍了！”

半夜裏，忽然被哞哞的叫聲驚醒，像襁褓中的嬰兒在喊母親，像初生的羊羔在找母羊，仔細一聽，是小牛尋找母牛的哀叫聲，不用說一定是那頭白天剛剛失去母親的小黃牛了。儘管隊部離我家足有三百米遠，但在這寒冷寂靜的黑夜裏，小黃牛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彷彿就響在耳邊。我無論如何也睡不下去了，滿腦子裏都在想：這小牛太可憐了，怎樣才能幫幫它呢？小黃牛悽悽慘慘叫了差不多一宿，我也幾乎一宿沒閤眼。忽然想到，既然可以給新生的嬰兒餵奶粉，爲什麼不能給小黃牛餵奶粉呢！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我匆忙趕到隊部，小黃牛可能叫的實在太累了，正蜷縮在牛圈旁的一個角落裏打盹。我敲開了隊部隔壁供銷社的門，買了兩袋奶粉，和睡在隊部的黃大哥一起，用開水衝了小半盆奶粉汁，試着不燙手了，我把臉盆端到小牛身邊，然後躲在一旁觀看。可能是沒吃過奶粉，也可能是有些膽怯，小黃牛連聞都沒聞就慢慢地走開了。這時，放牛的慶來大哥打開了牛圈，幾十頭牛涌出來奔向野地裏覓草，餓了一天一宿的小黃牛也跟着牛羣去了。

黃大哥說，看來小牛同嬰兒一樣，需要大人餵養，最好弄來奶瓶和奶嘴，一口一口地餵它。趁着去章黨鎮辦事的機會，我到商店買了一個最大的奶瓶和一個最結實的奶嘴。女售貨員打趣地對我說：“一定是當爸爸了吧，看你買了那麼大的奶瓶子，肯定是個能吃能喝的胖小子了！”20歲的我一句話也沒答，紅着臉、低着頭，三步並做兩步匆匆離開了。

吃罷晚飯，我和兆越、兆東、祥庫等幾個好夥伴來到隊部，先把奶粉衝好、晾涼，然後一點一點地灌進奶瓶裏。接着又到牛圈旁找到了那頭可憐的小黃牛，幾個人拉的拉、推的推，準備把它弄進暖暖呼呼的隊部。小黃牛可能是想起了媽媽的死，誤以爲我們也要傷害它，一邊驚恐地掙扎，一邊哞哞地哀叫起來。折騰了小一陣子，總算把它弄進了屋，我們這邊累得喘着粗氣，小黃牛那邊也嚇得直打哆嗦。已經做了父親的兆東負責用奶瓶喂牛，其他人抱頭的抱頭，抓腿的'抓腿，摟屁股的摟屁股，生怕不留神跑了小牛。沒想到，任憑香甜的奶粉汁怎樣誘人，小黃牛就是咬緊牙關不開口。兆越用力掰開小牛的嘴，小黃牛被嚇得噴出了一泡粘糊糊的稀屎，不偏不斜全落在我藍棉襖的前大襟上，臭味忽地一下子竄入我的鼻裏口裏肺裏。爲了讓小牛能吃上一口奶水，我強忍着嘔吐，始終沒鬆開緊摟着牛屁股的雙手。兆東把奶嘴送進小牛的嘴裏，可小黃牛還是不肯吮吸，兆東就用手擠壓奶瓶，小黃牛終於吃到我們喂的奶粉了！沒想到，兆東壓的太急太狠了，小牛被嗆得“嗷”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奶粉，噴得兆東滿頭滿臉都流着白白的奶粉汁，看到兆東煞那間變成了“小白臉”，我們一個個全笑得前仰後合。二十多分鐘後，半小盆的奶粉汁都讓小黃牛喝到了肚子裏，看着小黃牛癟癟的肚子變圓了，滿身牛糞、滿臉奶水的我們真是開心極了！

自打這天開始，我們天天晚上都來到隊部給小黃牛餵奶，小黃牛似乎也知道我們是爲了它好，慢慢地沒了敵意，一天天同我們親近起來。每到晚上六點鐘左右，無論我們到沒到隊部，它都會準時地出現在隊部的大門旁，滾圓的一雙大眼睛四處搜尋着什麼。一見到我們的身影，立刻就像一個撒嬌的孩子，搖頭擺尾地向我們跑來，用腦袋碰碰我們的腿，用舌頭舔舔我們的手。看到小黃牛一天比一天長高，一天比一天懂事，我真的像做了父親一樣，心裏美滋滋地。

五月初的一天，我和社員們一起到放牛溝種玉米，路過一片河灘地時，看見慶來大哥正在那裏放牛。太陽暖暖地照着，春風輕輕地拂過，青翠的小草偷偷地從地裏探出頭來，嫩綠的柳芽悄悄地掛在一叢叢柳枝上。大牛們用鋼銼般的舌頭掠食着小草和柳芽，剛出生的幾頭小牛在母親身邊跑來跑去。在一堆柳叢旁我發現了小黃牛，它孤零零地站在那裏，仰着頭，張着嘴，用帶刺的小舌頭舔食一棵棵嫩綠的柳芽，吃到是那麼香，那麼甜，那麼有滋有味，我高興的差點蹦了起來——小黃牛能吃青草了，它終於可以獨自活下去了！

五月十二日晚上，我和夥伴們照例到隊部給小黃牛餵奶，可等了半天也沒見到它的蹤影，趕忙到慶來大哥家裏詢問。慶來大哥說：“今天是在房申溝放的牛，附近的上章黨村、黃金村的幾撥牛羣也在那裏，小黃牛很可能是找錯了伴兒，跟着鄰村的牛羣走了。你們彆着急，我明天還去房申溝放牛，一定把小黃牛找回來。”第二天，第三天……五天的時間過去了，小黃牛仍然無聲無息，無影無蹤。我擔心會出什麼意外，慶來大哥十分自信地對我說：“小牛已經能吃青草了，是餓不死的。前些日子我還發現個祕密呢，小黃牛可鬼了，牛羣吃草時，它總在那幾頭剛下完牛犢的母牛身邊轉悠，抽冷子偷吃人家幾口奶水。你就等着吧，我遲早會把小黃牛給你找回來，它長多大、走多遠我都能認出它！”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依然沒有一點小黃牛的消息。我知道，小黃牛肯定是回不來了，可它到底跑到哪個村去了呢……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夢見小黃牛已經長成一條膘肥體壯的大公牛，它正身披着燦爛的春光，頭頂着火紅的朝陽，在鄰村的一塊稻田地裏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