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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的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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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局外人》中,由於真實,所以荒謬,這就是爲什麼是“局外人”。下面是《局外人》的讀後感,歡迎閱讀。

《局外人》的讀後感

  《局外人》的讀後感1

這個故事中的“當事人”應該是主人公默爾索。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爲雖然整個故事都是圍繞着這個普通的小職員的一次意外命案來講述的,但是就像這本書的題目一樣,默爾索是個“局外人”。

這個故事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普通小職員在平庸的生活裏稀裏糊塗的犯下了一樁命案,最後被判了死刑的故事。主幹單一,沒有什麼特別的支線故事。作者加繆僅用了五六萬字來敘述了這個簡單的故事,完成了這部偉大的作品。

初看這本書的時候我感到的是疑惑,因爲默爾索其實並沒有犯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事實上他的案子頂多算是過失殺人。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無辜。我很驚異那些“正直”的法官們,律師,陪審團,執法人員,他們竟然爲默爾索冠上“毫無人性的”“叛離社會的”“罪不可恕的”這樣的罪名,然後以法蘭西的名義——是的,他們用這樣的巨大而又毫無道理的名義——判處他死刑。而第二遍看的時候我感到了一種忍不住的可笑的感覺,我不清楚一場司法判決的具體流程,但是我相信絕對不是像是八卦的中年婦女一樣發揮着自己無限的想象力然後果斷而決絕的將自己的主觀意念施加在一個普通而平庸的只是有些淡漠內斂的小職員身上。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關注過默爾索的意願。

“你最好別說話。”默爾索被這樣告誡道。他曾經這樣在心裏說:“現在到底誰是被告呢?被告可是至關重要的,我有話要說。”“我甚至被人取代了。”他如此感嘆。他至始至終就處在這樣的一個狀態中——“將我置於事外,一切進展我都不能過問,他們安排我的命運,卻未徵求我的意見。”

他這個“當事人”竟然至始至終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他們討論,他們臆想,他們爭辯,他們認定,他們判決,最後他死刑。這個“他們”裏從來都沒有默爾索,但是結局卻由默爾索承擔。想到這裏,我又感受到了除了可笑之外的另一種更爲隱忍,更爲可怕的寒冷,那是一種悲哀。

默爾索就像是陷入了一個局裏,他與這個局有關,但是他又與它無關。局決定默爾索的命運,而他則什麼也不知道。這個局中的每一個組成都是完美的,每一個組成都在以自己的看法過活,他們用自己的看法來看待所有事,主觀意念施加在了所有的生命和非生命上。就像在最後幾天糾纏着默爾索的神甫,他認爲默爾索一定也能在石頭上和一切上看見他仁慈的父,而並不相信基督的默爾索根本不可能再牢房的磚石上看見耶穌的臉。

默爾索是一個非典型的人物,他缺少我們普遍認爲的應該成爲的人應當具有的幾乎所有的東西。說好聽一些他是個隨和溫順,好說話,不計較,安分,實在的一個人。說的不好聽一點,他是冷淡,孤僻,不懂人情,不懂規矩,作風散漫,放浪形骸的人;他是個無主心軸,無志氣,無奮鬥精神,無激情,無頭腦,無出息,溫吞吞,肉呼呼,懶洋洋,庸庸碌碌,渾渾噩噩……總而言之就是個現代社會中沒有生存能力的人。

而作者卻給默爾索了這樣多的讚詞:“他不耍花招,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是他所生活的那個世界裏的局外人”,“他拒絕撒謊……是什麼,他就說是什麼。他拒絕矯飾自己的感情,於是社會就感到受到了威脅。”,“他是窮人,是坦誠的人,喜愛光明正大”,“一個無任何英雄行爲卻自願爲真理而死的人”。

對於很多的事,比如他母親的逝世,他並不是無動於衷,從文章裏我們可以輕易的看出他對於母親的愛。那絕不比任何人要少,要淺薄。他的所有反應都是因爲他看的開,他看到了許多別的人看不見的東西。站在“局”的外面,作爲一個“局外人”。

“如此接近死亡,媽媽一定感受到了解脫,因而準備再重新過一遍。任何人,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哭她。”默爾索是這樣認爲的,他並不是對母親的死無動於衷,相反,他纔是真正站在自己母親的角度上看的人。親人逝世時的哭泣很少是真正爲了逝者的,只是自己對於一個熟悉的重要的人的離去的無法接受,對於少了一個人的生活的不習慣,對於“死亡”這樣的事的本身的恐懼。而如果這樣看來的話,也許默爾索不僅不是個沒有人性的人,相反,他比一般人都要清楚,都要善良。他站在了另一個人的角度上,對於母親來說是好事,那麼他就沒有傷心的必要。

他跳出了局,他跳出了由我們的生活和這個社會一起攪成的局。他成爲了一個真正的“局外人”。

默爾索有犯錯誤的,他最大的錯誤便是他本身,他不懂得察言觀色,他缺少了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很基本的東西。而事實上,這又是他最爲寶貴的,正因爲這樣,他才成爲了一個局外人。也可憐的成爲了這個龐大社會的荒謬的祭奠品。

  《局外人》的讀後感2

糾纏與解脫,幻滅與真實,拘禁與自由,愛與救贖。於他,沒有什麼悲傷逆流成河,更沒有什麼思之如狂,因爲已經做好覺悟的人,早已失去了人性的自由和廣闊。深以爲終有一日將會塵埃落定,卻忘了思考自己是否還有時間去等待。

人生的荒誕和虛無,總以那般優雅而高貴的姿態,隔斷了,他的望眼欲穿。於是變成了一個局外之人。

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莫爾索在最終的法庭上等待着判決的樣子,沒有彷徨,也沒有畏懼,就那樣淡然地環顧着四周,靜靜地聽着律師和檢察官激烈的言辭。曾相信自己的刑罰將被減至最低,但判決卻是死亡,而其中心原因竟是在母親遺體前未哭,抽菸,第二天陪女友等。確實,這是事實,但也早已脫離了原始的案件,唯一牽扯上的不過是說此爲能證明他的殘忍無情,因而能預謀好去殺人。

這就是法律,判決一個罪犯,一個只能稱爲局外人的罪犯?這就是現實,讓一個真實的正直的人面對社會的譏諷?這就是一個人該有的權力,連死亡之前,還要受到神甫的精神壓制?我尚記得莫爾索每一句“媽媽”,語氣的親暱,尚記得他從開始的正常不過,到最後承認自己是異類的無奈。但當他面對所有的痛苦時,卻仍舊期望着,“我期待處決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來看熱鬧,他們都向我發出仇恨的叫喊聲。”

這時已然只剩下了對社會的諷刺。

社會現實扭曲着一個原本完整的人,直到殘缺不全,血肉模糊,卻仍不放過,必須毀滅。正如書末說,生命接近死亡所感到的是解脫。只有死亡才能洗刷罪惡。問題是他到底有沒有這般重的罪。罪惡至死刑,罪惡到一切的罪惡都只是強加上去的罪惡,罪惡到連想想都是罪惡。直到整個生命都只剩下了罪惡。唯有虛無與無盡的荒誕將隨無辜生命的逝去得以永存,卻死的毫無價值可言。哦!對報社也許能產生點微小的利益。

不論是女友瑪麗,還是損友雷蒙,在檢察官犀利的言辭面前所有的語言都只是蒼白而無力的證詞。他們是不同的人,卻都在最後變成了同樣的角色。比如說雷蒙惹到別人卻把無關的好友主人翁莫爾索也拖下了水,瑪麗深愛着莫爾索卻在最後說着可以指認莫爾索殘忍無情,道德敗壞的言辭。他們都是無意的,但可以說是無辜嗎?那莫爾索呢,同樣的無辜,卻因爲糊塗而成了罪犯,且被判決以死刑。還有鄰居沙拉瑪諾老頭與他那生了病的西班牙獵犬,老頭在狗還跟着他的時候只懂打罵,丟了時,終於傷心。而事實是,在這樣一個社會階層中不論誰犯了錯都是錯並且是永遠無法挽回的。

當然,我們不能說主角太笨,也同樣不能抨擊社會是有多麼的虛假,因爲沒有了掩飾就不是一個完全的社會。只不過真正不幸的卻是成爲一個被社會所排斥的局外人。因爲在那時,如同莫爾索,一個內向的人,因爲內向的性格變成了冷酷無情,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因爲隨意的態度變成了殘忍兇惡。設想,就算是法律不給他死亡的制裁,在不斷承受雙重精神暴力後也終將走上死亡的路途,一切不過是殊途同歸。這個社會永遠也容納不下這樣一個獨特的,淡然的,對生活報以不在乎態度的人。世人所認可的不過是大衆眼裏的正常與自然。包括人本應有的慾望及自私。然後這樣一批人組成了競爭的社會,而他們只認可和他們一類的人。

當他在逼仄的鐵牢裏看向黑暗的卻無比廣闊天際時,也許只剩下了被塵埃遮住了的唯一的眼,其實生命,早已一無所有。到最後的最後塵埃依舊以那般優雅而高貴的姿態,隔斷了,他的望眼欲穿。這是社會的現實,也是現實的人生。

人何以無跡,眼前滿是塵埃。局內的事實卻尚未落定。

  《局外人》的讀後感3

《局外人》是法國著名作家阿爾貝·加繆所寫的小說,描述一個叫默而索的年輕人安葬母親之後,一直到因爲防衛過當致人死亡而被判爲死刑的那段日子。小說語言冷靜又幹脆,稍嫌單調的敘述揭示了默而索複雜的內心世界。

小說開頭一句即是:“今天,媽媽死了。”不知所措孩子一樣的口氣,大凡成人提到該類事,會尊稱母親,可是默而索卻不是。接着又是一轉:“也許是昨天……”,不經意間,暴露默而索的漫不經心和恍惚。接下來,讓人有點憤然,他從頭到尾沒有哭,還在母親遺體前抽菸。第二天,他就遊玩的不亦樂乎,帶女友回家過夜。還幫一個名聲狼藉的鄰居懲罰他的情婦,因爲“沒有理由不讓他滿意”。女友要和他結婚,他覺得“怎麼樣都行”,女友一定要他回答是否愛她,他竟然說“大概是不愛她”。最後迷迷糊糊殺了人,對於法庭上的辯論也不關心,好像與他無關似的。默而索被判死刑,與其說是因爲殺了人,不如說因爲被指控“懷着殺人犯的心埋葬了母親”。在臨刑前夜,他拒絕神甫,卻想起媽媽。小說最後一句:“爲了使我不感到不那麼孤獨,我還希望處決我的那一天有許多人來觀看,希望他們對我報以仇恨的喊叫聲。”讓讀者不由震驚!

小說的開頭和結尾,都是那麼不凡,使得中間的有點枯寂有點冷淡的述說,頓時變得意味深長,平淡中現出深刻。作者把《局外人》的主題概括爲一句話:“在我們社會裏,任何在母親下葬時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險。”這種生存的荒誕感,人和社會的剝離的痛楚感,才使得小說有深沉的哲理。事實,評論界把《局外人》標籤爲哲學小說。

問題是,默而索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從上面的簡述,默而索似乎是個冷漠的人,因爲在母親下葬時候竟然不哭。默而索爲什麼不哭,小說最後解釋道:“媽媽已經離死亡那麼近了,該是感到解脫,準備把一切重新過一遍。任何人,任何人也沒有權利哭她”默而索的冷漠似乎來自他的理性,但是正是這樣的“理性”使得他和整個社會道德系統脫節。

我們活在社會,必須接受傳統的價值觀,如感情,愛情,事業,金錢等等。我們不能不遵守約定的風俗習慣,譬如母親下葬時候要慟哭,娶一個女人時候要說“我愛你”,在法庭上爲自己辯解。但是,如果你覺得自己可以背離這一切,那麼無疑就成爲社會這個“局”外面的人,最終被社會拋棄。

在社會拋棄了默而索,默而索也同時拋棄了社會。雖然生活在社會中,可是價值觀遊離在社會之外默而索的悲劇在於,他沒有明確否認永恆,但是也不爲永恆做一點努力,是一種含糊的態度。當大家都這樣解釋世界的時候,默而索卻要另外的方式來理解這個世界,難免成爲局外人。

生存的無奈,在於精神往往和肉體的分裂,人和社會的背離,生之無限渴望和死亡無限逼近的矛盾。於是生存有時候就很荒誕。

仔細想想,我們每個人都是局外人,或多或少。譬如差生在課堂上,成爲局外人。乞丐在繁華都市,成爲局外人。每個異類,在他的特定環境裏,都是局外人。默而索遊蕩在我們周圍,千千萬萬,每個孤獨的背影,詮釋了生存的荒誕和無奈。

  《局外人》的讀後感4

《局外人》是加繆的成名作,也是我讀的第一篇加繆的小說。此刻,第一遍剛剛讀完,內心充斥着無法言喻的清朗透亮,併產生了強烈的寫作衝動。我不得不動筆,記下自己沸騰的內心世界,讓時光停駐在彌足珍貴的此刻。

剛開始看的時候非常壓抑難受,幾乎讀不下去。作者用第一人稱描寫主人公莫爾索先生喪母后前去參加葬禮的過程,平淡、枯燥、味同嚼蠟。莫爾索先生用一種置身事外的方式描述着養老院裏的那些人,彷彿他並非逝者的兒子,而是一隻停留在屋角的蒼蠅。

對於母親的逝去,他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悲傷與哀婉,只有作爲旁觀者的細膩冷靜和身處其間的麻木倦怠。

他看到一位老人爲了追趕送葬的隊伍在田野上奮力奔跑,那是母親生前與其在養老院共度餘生的人,被戲稱爲母親的“未婚夫”。他看着老人臉上縱橫交錯的汗淚水光。他看着老人暈倒,覺得暈倒的老人就像“一隻散了架的木偶”。他兩次拒絕端詳母親的遺容,且沒做任何解釋。他甚至不知道母親的確切年齡。

他以回憶的方式陳述這段往事,筆調中不含一絲情愫,彷彿一切都只是景象,過眼而去。而他,不過是矗立在田間的.一棵樹,或偶然經過的一陣風。

這樣的他,終於讓我覺得不太尋常。

我的眼前彷彿呈現出兩個獨立的世界。一個世界在他的眼裏,如黑白膠片裏的默片,淡然、疏離、與己無關;一個世界在我們眼中,那是一張波瀾不驚倦怠無力的、他的臉。他把自己從前一個世界中抽離出來,不,他抽離的只是感受,而獨留下那個疲倦的軀殼,在驕陽下暴曬,行屍走肉。

那些感受到哪兒去了?作爲逝者兒子應有的悲傷、眷戀、無力、無措,哪兒去了?

母親去世後的第二天,星期六。他到海濱游泳,遇到瑪麗,跟她調情、約會、愛。

母親去世後的第三天,星期天。瑪麗走了,他獨坐窗前,看街上的人,帶着細緻入微的興味和與己無關的漠然。

母親去世後的第四天,他上班,賣力工作。

除了母親之外,他對女友瑪麗的感受也頗耐人尋味:在跟她共事時就想把她“弄到手”,海濱重遇時彼此自然的走近。他敏感於她的芬芳美麗,與她盡享魚水之歡。但面對她熱切的眼神,他清醒而冷酷的表明“肯定不愛她”。

但他並不拒絕成爲她的丈夫,同時,他也承認:他不會拒絕成爲任何一個瑪麗的丈夫。妻子、女友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符號,至於符號下面是一張什麼樣的臉,臉後面有顆怎麼樣的心,他不在乎,也不關心。

一個人把自己的感受從內心世界裏完全剝離,如屠夫剔骨般乾淨徹底,這樣的人,是怎麼來的?

除了情感,他不在乎的還有很多,比如職業前途,比如尋常人眼中的是非善惡。

鄰居雷蒙在別人看來有着並不光彩的身份——男鴇,又稱皮條客。但雷蒙穿着考究,對他友善,令他愉快,這就夠了,其他的,與他無關。他在雷蒙的請求下爲其代筆寫給情婦的信,在雷蒙毆打情婦後幫他做假證助其脫身,他接受雷蒙的邀請去海灘度假,雷蒙在與對頭狹路相逢時請他助拳,他沒有拒絕。

之後雷蒙負傷,怒氣衝衝。他陪在身邊,卻又再次撞見雷蒙的對頭,雷蒙想要拔槍,他似乎不願任由慘劇在自己面前發生,於是拿着雷蒙的槍,努力維持着局面的平衡。在槍的威懾下,雷蒙的對頭跑掉了。

雷蒙顯得高興了些,他卻被太陽的燥熱逼得發瘋。他獨自信步,慢慢奔向剛纔與對方的遭遇之地,那裏有一眼清涼的甘泉,對他充滿誘惑。在泉水旁邊,卻又一次碰見雷蒙的對頭。

他口袋裏碰巧還帶着雷蒙的槍。

他本可以掉頭就走,可別人的恩怨與他有什麼相干呢?他只是一個過客,只想把身體浸在冰涼的泉水中。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了。於是,他一步步的走近泉水。

對方怎麼可能窺破他這單純執着的渴念?!對方不是瞎子,也沒被抹去記憶,眼裏只看到雷蒙的幫兇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於是,拔刀。

刀沒有刺他的身體,卻刺破了他氣若游絲苟延殘喘的神經,他拔槍,一槍致命。片刻停頓後,卻又朝着屍體連開四槍,就像“在苦難之門上急速的叩了四下。”

一個封閉了自己情感之門的人,在一個與己無關的世界,漠然行走。忽然,他變成了世界的中心,他有了一個新的身份——殺人犯。他要以這個身份開啓一段全新的生命旅程,他會有怎樣的際遇和遭逢?這詭譎的激變能否叩開他緊閉的心門?並讓我們藉着這造化之弄,陡然看清:他何以成爲今日的他?在那冷如堅冰的軀殼之下,是否也包裹着一團火焰?

在預審法官和律師面前,他保持着一貫的冷靜,就像一部架在牆角的攝像機,細緻客觀的觀察着法官和藹可親的臉、藍眼睛、灰色鬍子、面部的抽搐,律師的矮胖、年輕、硬領、怪領帶、領帶上的條紋。他甚至有兩次忘記了自己罪犯的身份,又在下一秒恍然想起。

律師和法官跟他各有一場交鋒。

律師提示,他在母親葬禮上的漠然表現已經引起了檢察官的關注,檢察官會請養老院的證人出庭,對他不同尋常的殘酷和冷漠提供佐證。於是律師問他,在葬禮上是否難過?這個問題尖銳無理,讓他震驚。但他沒有能力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反而回答“不習慣對過去進行回想”,並且加了一句“所有身心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設想期待過自己所愛的人死亡。”

律師肯定被他的回答嚇得不輕,並求他絕不要在法官面前說這樣的話。進而想要引導他把自己描述成一個“努力在葬禮上壓抑自己悲傷的人。”他斷然拒絕了,因爲“這是假話。”

這段情節讓我進一步看到了他情感隔離的複雜狀態,並在心裏暗暗對他肅然起敬。

前面說他把自己的感受從內心世界完全剝離,現在看來並不盡然。其實,他剝離的只是自己感受的一部分。就像在自己的心裏砌了一堵牆,封在牆裏的是愛,悲傷,對世俗善惡的認同,犯罪之後的悔恨,對罪的認知,對自己未來的擔憂等等。同時,牆外並非一無所有,他保留了對瑪麗肉體的慾念,發自內心的疲憊、厭倦,以及對虛假的憎惡,且從不掩飾自己的這些情感。他拒絕在法庭上說假話,就像他明確跟瑪麗坦陳自己“不愛她”,這個冷漠如冰的男人,卻獨愛“真”,愛得坦坦蕩蕩。

我的眼前呈現出一副奇特的意象:兩個籃子,一個裝着向世界走近的溫暖,一個裝着孤絕淒寒的冰冷。他把第一個籃子埋了,卻把第二個捂在胸前。這究竟是爲什麼?!

他和預審法官的交鋒更加扣人心絃,法官問了他一個問題:“爲什麼在將對方一槍斃命之後,又對着屍體連開了四槍?”這個不合邏輯的舉動深深地困擾着法官,讓他情緒澎湃不能自己,於是他接連問了三次,莫爾索卻始終沉默不語。

法官內心的悸動並不突兀,他一定是從莫爾索這看似莫名的舉動中窺見了某種真實。他覺察到莫爾索並不想殺人,只是想在槍聲裏掙扎、求索。槍聲裏那深不見底的絕望讓人窒息,法官手持十字架,想讓信仰之光照進去,卻被莫爾索強硬的頂了回來。

法官訴諸信仰,是想逼着莫爾索麪對自己真實的內心,逼着他悔恨,然後在悔恨中重燃希望,並因此獲得救贖。但希望,這恰恰是莫爾索耗盡半生嚴防死守拼命逃避的東西,他絕不允許自己有這樣的情感,絕不!

法官想要莫爾索麪對的,是那個被他埋在地底的溫暖的籃子,是那些被他砌在心牆裏的密封的情感。可爲什麼“對着屍體連開四槍”這樣一個問題,會那麼不尋常?不尋常到讓莫爾索堅實的心牆面臨着坍塌的危險?

因爲維持情感隔離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心力的透支使他長期處於倦怠之中,案發時他甚至有一種“迷幻感”。那些被他壓抑的情感在他心裏躁動,讓他處於崩潰的邊緣。他不能放任自己失控,卻已無力維持平衡。開槍這一失控的舉動代表着他再也抗不下去了,那虛假的平衡和寂靜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朝着一具屍體連開四槍,這不同尋常的舉動讓法官意識到他的動機不在於殺人。那槍聲背後隱藏着更深的自我,那個拼命隔離情感的自我。

他不可能面對那個拼命隔離情感的自我和被他拼命隔離的那些情感。

他只能沉默。

在兩次交鋒之後,莫爾索先生描述了他的監獄生涯。在前幾個月,他曾有過“自由人意識”,即對於鐵窗之外自由生活的渴念,這種意識讓他痛苦難受。幾個月之後,他的“自由人意識”便被“囚犯意識”取代了。他不再渴念遙不可及的自由,只盼望着放風以及和戴着怪領帶的律師晤談,後一種期待顯然更加切合實際。

放棄遙不可及的夢,而代之以現實的期待,這對他說似乎輕車熟路。就像放棄愛、放棄悲傷、放棄悔恨和希望、放棄面對真實的自己,之所以放棄、壓抑、隔離,是否也是因爲這些情感帶給他心如死灰的絕望?是什麼讓他如此絕望,絕望到不敢愛、不敢悲傷?

而我們是不是也曾有過類似的心路:因爲害怕失敗就壓抑成功的渴念,因爲害怕拒絕就掐滅愛的火苗。可失敗是痛,逃避也是痛,就像莫爾索所言,“沒有出路,左右爲難”。

那麼,莫爾索怕的是什麼呢?究竟是什麼樣的惡魔可以讓他恐懼得心若死灰生無可戀?

庭審開始了。

莫爾索依然不動聲色,帶着出奇的冷靜觀察着法庭上的每一個人。在他的眼睛裏,我們看到:人們見面問好,打招呼,彼此交談,就像在“俱樂部裏有幸遇見同一個圈子裏的熟人那樣興高采烈”;律師在開庭前和記者們打趣,顯得“如魚得水,輕鬆自在”;記者們“手中握筆,冷漠超然,面帶嘲諷”。

他眼裏的場面帶給我一種深深的悲涼之感,我想,如果他不是他,而是一個對自己的境遇心懷擔憂、對他人的關切充滿期待的正常人,那些歡快、自在、冷漠將帶給他怎樣的傷害。幸好,他是他。

法庭上,來自養老院的證人們粉墨登場,受命陳述他在母親葬禮上的冷漠。現場有三次鴉雀無聲,彷彿預示着人們內心感受到的衝擊和震動。一次是當院長表達莫爾索無法說出母親的準確年齡時。一次是在門房表達莫爾索在母親的棺木旁抽菸、打盹、喝咖啡時。還有一次是檢察官用飽含激情的口吻斷言“他懷着一顆殺人犯的心埋葬自己的母親”時。

人們內心對於善惡有一種程式化的設定:一個孝子必然要在母親的葬禮上悲痛異常,他悲痛的程度和他內心的善、和他靈魂的純潔高尚是成正比的。如果一個人膽敢記不住母親的年齡,並且在母親的遺體前享受香菸、咖啡,在母親的葬禮後享受女人、電影,那麼他一定沒有靈魂、冷酷殘忍,他一定有一顆“殺人犯的心”。

這是多麼自然流暢的邏輯!

連莫爾索的律師也認同這樣的邏輯,所以,他沒有提出任何反駁,也不允許莫爾索多言。他只想重新組織素材,顛覆人們的認知,把莫爾索塑造成“一個循規蹈矩的職員”、“忠於職守”、“受人喜愛”、“對他人的痛苦富於同情心”、“模範兒子”、“盡最大努力供養母親”。

要麼十惡不赦,要麼本分厚道,沒有中間狀態。無論是律師還是檢察官,都先有了一個毋庸置疑的偏執結論,然後各取所需的收集素材。

他,作爲審判的中心,卻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局外人”。在自己的人生裏,他曾主動的把自己置身事外,此刻,他卻第一次有了參與的衝動,但卻發現了一個荒謬的事實:這裏沒有他說話的份兒。他的善惡、他的罪,變成了別人的秀場。每個人,檢察官、律師、記者、法官、陪審員、觀衆,都把審判當做一次機會,竭力展現着自己的辯才、機智、判斷力、正義感。他卻像一個“多餘的人”。

但是,最終被宣判要在一個廣場上被斬首示衆的人,是他,是他!

當律師滔滔不絕時,一個賣冰的小販在大街上吹響了喇叭,聲音穿過法庭與大廳傳到了他的耳邊,勾起了他對往昔的回憶與眷戀,這樣的情感在他這裏有些罕見。但是,即將到來的死亡宣判瞬間就會把過去的平靜美好碎爲齏粉。

在殘酷的命運面前,擁有一顆冷若堅冰硬如磐石的心是多麼幸運!而愛、悲傷、希望、期待、回憶、眷戀,面對必將到來的死亡,只會變成傷人的利劍。我竟開始佩服莫爾索的先見了。

那麼,他之所以會成爲今天的他,難道是因爲,死亡?——那個冷酷決絕不容置疑且無法抗拒的必然終點。

確實如此。他一次次拒絕接見神父,拒絕投入宗教的懷抱,因爲他覺得任何信仰在死神面前都不值一提。但是,神父的悲憫還是在他堅不可摧的心牆上鑿出了一個口子,讓他嘶吼出自己的絕望和恐懼。

在他的吼聲裏我們聽出,那個空洞荒謬的生命是對死神的一種反擊。死亡,這個無法抗拒的結局,就像一團肅殺陰霾之氣,堵在他心裏,讓他無法暢快呼吸。他站在死亡面前,就像一隻螞蟻面對着一頭巨獸,渺小,卑微,孱弱,無助。可是哪怕卑微如他,也不甘心淪爲命運的玩物。他要抗爭,他要掌控自己的生命節奏,他要找到自己的出路。

爲了找到出路,他不擇手段,也別無選擇。

他掐滅了自己內心的光源,讓自己無愛無悲,他不愛這個世界,自然也就不會因爲生命的消亡而產生絲毫眷戀或遺憾。

他消弭了自己對人對事的分別心,不讓任何人對自己具有不可替代性,不讓任何事具有被追憶的價值。不對任何人懷有期待,也不承擔任何人的期待。他消弭了內心的是非善惡,不評判不妄斷,不讓任何事件對自己產生意義。

因此,生命於他,也不再具有意義。

他以一己之力,讓命運束手無策,讓那個龐然大物在他面前羞得臉紅。

正如他的朋友所言,他是個男子漢。

可凡事皆有代價,這個敢和命運叫板的男人,也付出的沉重的代價:他感受不到幸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他把自己與整個世界疏離,煢煢孑立形影相弔。他用逃避整個世界的方式逃避死亡,且逃避得坦坦蕩蕩理直氣壯,逃避得執拗而堅定。

可是,堅定只是他的表象。表象背後是對無法抗拒的命運的絕望。在神父面前,他終於吼出了自己的絕望,也終於可以放膽面對自己的恐懼和彷徨。死亡,盡在咫尺,他鼓起勇氣與之對視,竟有解脫之感。

他想起了母親,在那生命的放逐之地,在那羣暗淡荒蕪的伴侶之中,何以重燃希望,要給自己找一個“未婚夫”?她一定也是在與死亡的對視下獲得瞭解脫。

他要像母親一樣,讓自己重新來過。他“第一次向這個冷漠的世界敞開了心扉”,內心即被幸福充盈。他也因此獲得了面對自己罪孽的勇氣,平靜的期待着被處決那天圍觀的人們向他發出“仇恨的叫喊”。

月光下,我彷彿看見了他的笑臉。

死亡並不可怕。

微茫如我們,也要像他那樣,哪怕到了最後一刻,也敢於破繭並向世界敞開心扉,絕不讓自己的生命寂寥蕭索、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