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詩詞歌賦 > 古詩 > 古詩詞賞析-王沂孫

古詩詞賞析-王沂孫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63W 次

古詩詞賞析_王沂孫

古詩詞賞析-王沂孫

生平簡介

王沂孫(生卒年不詳)字聖與,又字詠道,有碧山、中仙、玉笥山人諸號,會稽(今浙江紹興)人。其生年在周密之後,張炎之前。據其《淡黃柳》詞題,沂孫於鹹淳十年(1274),與周密別於孤山。次年,周密遊會稽,相會一月。景炎元年(1276)冬,周密自剡還會稽,二人又復聚別。景炎三年(1278)在越與李彭老、仇遠、張炎等賦《天香》諸調,編爲《樂府補題》一卷。至元二十三年(1286),沂孫在杭,與徐天祐、戴表元、周密等十四人宴集於楊氏池堂。二十四年,周密得《保母貼》,王沂孫題詩,在趙孟奚谷丁亥(1287)八月跋之後,鮮于樞戊子(1288)再觀之前。夏承燾《周草窗年譜》雲:“沂孫殆少於草窗,長於仇遠,若生於淳祐、寶祐間,卒年才四十左右耳。”有《花外集》一卷,又名《玉笥山人詞集》,又名《碧山樂府》。張炎《瑣窗寒》序,謂沂孫“能文工詞,琢語峭拔,有白石意度”。賙濟《介存齋論詞雜著》雲:“中仙最多故國之感,故著力不多,天分高絕,所謂意能尊體也。”又《宋四家詞選目錄敘論》雲:“詠物最爭託意,隸事處以意貫串,渾化無痕,碧山勝場也。”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二雲:“詞法之密,無過清真。詞格之高,無過白石。詞味之厚,無過碧山。詞壇三絕也。”

●水仙花

王沂孫

明玉擎金,纖羅飄帶,爲君起舞迴雪。

柔影參差,幽芳零亂,翠圍腰瘦一捻。

歲華相誤,記前度湘皋怨別。

哀弦重聽,都是淒涼,未須彈徹。

國香到此誰憐?

煙冷沙昏,頓成愁絕。

花惱難禁,酒銷欲盡,門外冰澌初結。

試招仙魄,怕今夜瑤簪凍折。

攜盤獨出,空想咸陽,故宮落月。

王沂孫詞作鑑賞

王沂孫此詞似爲王清惠詞《滿江紅》而發。德祐之難後,三宮爲元兵虜而被北遷。其中有一個叫王清惠的才女,在北宋時曾爲都城的汴京附近的驛站的牆壁上,寫有《滿江紅》一首。此詞傳播甚廣,多有和之。王沂孫此詞似有此發。

“明玉擎金,纖羅飄帶,爲君起舞迴雪”。纖手如玉,手捧金盤。羅帶纖細,臨風飄飛。翩翩舞於你面前。曹植在《洛神賦》中曾有句:“若迴風之流雪”寫宮中美人的體態與舞姿,與水仙花切合,措辭十分精巧。水仙花的白瓣黃心,如“金盞銀臺”又似“柔玉棱棱襯嫩金”水仙長葉披離,銀花擁簇,恰如衣帶紛飛,起舞迴雪,更覺靈巧。“君”字雙關,並非必指君王,卻又暗含此意。“起舞迴雪”,有將與君王永別之意,“柔影參差,幽芳零亂,翠圍腰瘦一捻”。上三句是贊其美,這三句是憐其瘦:“身姿綽約,亭亭玉立。”一捻“,意爲細小、纖弱,當然也就更使人憐惜。這裏人花雙關,緊緊扣合。從其婀娜秀美,反襯橫遭摧殘之可痛惜;從其纖小柔弱,反襯摧殘之酷。同時,通過對這種輕歌曼舞的宮廷生活描寫,也暗示着由此而遭致的亡國慘劇的原因。

“歲華相誤”後寫亡國的宮女。水仙花也被賦予人的性格。舍貌而取神。“歲華相誤,記前度湘皋怨別。哀弦重聽,都是淒涼,未須彈徹。”“歲華相誤”是說好的時光已經錯過了。“湘皋怨別”(湘皋,湘水邊),借湘妃的傳說,挑明瞭詞中主人公的身份和處境,表達出辭宮去國的無窮傷怨。“記前度”三字,疑指靖康之變中帝妃被金人擄去。“哀弦重聽”指前恥未雪,不意今日再次聽到這一片淒涼的亡國哀音!在一種淒涼之音中打住。

“國香到此誰憐?煙冷沙昏,頓成愁絕。”以唱嘆提起,感慨無限,水仙爲“國香”,黃山谷《次韻中玉水仙花》稱之。國色天香成昔日,而今天香國色的佳麗,卻遭慘變,愁煞人也。

下面步步遞,寫出花惜國亡之痛。“花惱難禁,酒銷欲盡,門外冰澌初結”,“酒銷欲盡”,指亡國慘禍的沉重打擊,使人陷入迷茫的境地,昏昏然有如醉酒;酒醒之後,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恰逢此時,河水結冰,對花來說,豈非雪上加霜?三句之中,頗有丘壑,見出碧山詞的深沉厚重。

“試招仙魄,怕今夜瑤簪凍折。”已流落異域水仙,誰能招回你的芳魂?寒夜涼氣陣陣會凍斷你頭上的玉簪吧!岑參邊塞詩中有“都護寶刀凍欲斷”岑詞中的武夫,在碧山後裏化爲“瑤簪凍折”的悲惋之語。“瑤簪凍折”,妝花瓣凋落,寒氣十分逼人。刻畫出了奇寒中的悽美,倍覺筆力峭拔。“怕”字顯得低徊悽惻。

“攜盤獨出,空想咸陽,故宮落月”,此處的攜盤獨出“,回顧了開頭的”明玉擎金“,強烈對襯,使心裏黯然。使人在欷虛欠之餘,不能不掩卷三思:敗亡之因到底是什麼。”故宮落月“落月之光,是悽慘慘的令人不由掩面而泣。悽慘的月色也只是暫時的,漫漫長夜,即將吞噬故。不可見了。辭宮去國之人,只能徒然地想象那舊都故宮。西墜的殘月餘輝點點,情景頗爲悽慘。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攜盤獨出月荒涼“這裏詞人借其意以漢喻宋,明白地泄露家國敗亡的旨意。

王沂孫詞風渾雅而含蓄。亡國之痛較爲深沉。借物詠吟,表達極爲曲折委婉。清人賙濟在《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中評價王沂孫說:“詠物最爭託意,隸事處以意貫串,渾化無痕,碧山勝場也。”評價相當公允。

●花犯·苔梅

王沂孫

古嬋娟,蒼鬟素,盈盈瞰流水。

斷魂十里。

嘆紺縷飄零,難系離思。

故山歲晚誰堪寄。

琅玕聊自倚。

謾記我、綠蓑衝雪,孤舟寒浪裏。

三花兩蕊破蒙茸,依依似有恨,明珠輕委。

雲臥穩,藍衣正、護春憔悴。

羅浮夢、半蟾掛曉,幺鳳冷、山中人乍起。

又喚取、玉奴歸去,餘香空翠被。

王沂孫詞作鑑賞

薛礪在議論王沂孫的詠物詞時講:“能將人物和事感情融成一片,一意連貫下去,毫無痕縫可尋。”其言切切。碧山此詞,託物寄意,運意高遠,吐韻清和。以此詞觀碧山藝術之修養,在詠物方面,已有臻化境。

“古嬋娟,花鬟素靨,盈盈瞰流水”,以“古”字起筆描繪苔梅的蒼古清奇之美。“古”字,以樹齡之老,暗寓歷盡滄桑、閱世甚深之意。“嬋娟”,形態美好。“蒼鬟”,形容苔絲如發鬟般飄垂。《梅譜》雲:“苔梅有苔須垂於枝間,或長數寸,風至飄飄,殊爲可玩。”“靨者,及指婦女面容,以此喻梅花。”素“字,極寫梅花的冰姿雪容。”盈盈“二字,風姿儀態之美。”瞰流水“,流水倒映梅姿,梅姿風態萬千。梅奇水清,相映成趣。”斷魂十里“承結前意,然後又一筆撇去,以”嘆“字領起,寫出”嘆紺縷飄零,難系離思。“打入離思羈情,”紺縷“,深青色的絲縷,此以指梅樹上的苔絲。詞人飄泊在外,本來離思正苦,眼下見苔絲飄失零落,更勾起滿腹心思,縱使紺縷飄零,亦難繫住。”嘆“字着力極深,道出悲懷之苦、離思之深。再嘆一聲,則”故山歲晚誰堪寄。琅玕聊自倚“所謂”故山“,指故鄉家山。”歲晚“,指暮年。”誰堪奇“,則謂無人可以寄語。”琅玕“指青竹。”獨在異鄉爲異客“,思鄉之情,對於每一個羈旅之人,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道精神大菜。況人在暮年,孤寂無聊,心境自然極度憂傷家國喪亂之痛更使詞人心緒紛亂,思前想後,往事歷歷如昨。想當年身披綠蓑,駕起孤舟,在寒浪裏衝雪橫渡,尋梅探勝。其情其景,悠哉乎。可往事不再,又有:”謾記我、綠蓑衝雪,孤舟寒浪裏。“”謾記“是筆下着力之處,極言其不堪回首、想也無益的悲愴心情,感情色彩異常強烈、愁慘。

“三花兩蕊破蒙茸”再點梅景。“三花兩蕊”,言明數量稀少。“蒙茸”,謂梅花貌蓬鬆。“三花兩蕊”即梅乾上破苔絲而出的小梅。“破”字生動地寫出小梅鑽破苔絲而吐出花蕾的動態。“依依似有恨、明珠輕委。”小梅吐蕾較遲,似有別樣情懷。“依依”,乃隱約之意。“恨”字含意,着落在“明珠輕委”四字。

小梅之恨在於遊者任意攀折。如若聯繫到古謠:“西湖明珠自天降,龍鳳飛舞到錢塘。”則德祐之難對於詞人的詞意不言自明。張惠言說:“碧山詠物諸篇,並有君國之憂。”以此驗證,“明珠輕委”的寓意自可明瞭。以明珠輕委爲山河易手之恨,與篇首“古”字最爲切合。虯於古梅所俯瞰的除了流水之外,還有人間興亡。明珠遭棄,國已不國,“雲臥穩,藍衣正、護春憔悴”卻是古梅常態。“雲臥”,言其高潔,不沾塵俗污垢。“穩”字,意謂深固不移。“藍衣”即“藍縷”之衣,此以指梅樹苔衣。這三句寫臨安失守,而馬麟夏禹王像古梅根深難徙,依然獨守其處。它雖紺縷飄零,然而梅乾苔絲依舊護守着殘留的春光和憔悴的梅花。這自然是詞人的自白。仕元,但感情上始終留戀南宋。詞人不久即辭官歸隱。元僧掘毀宋帝六陵,詞人也曾作過控訴。他與張炎、周密等結社唱和,抒寫亡國之痛。所以在“護春憔悴”的悲吟中也有幾分“病翼驚秋,枯形閱世”的痛楚。然而在當時的情勢下,詞人只能空作興亡之嘆而已。分析至此,作者之心境只能如此。

“羅浮夢、半蟾掛曉,幺鳳冷、山中人乍起”。幾句面對着憔悴的梅花,詞人日夜愁思。羅浮夢,事見《龍城錄》乃講隋人趙師雄在梅花樹下的豔遇。後遂稱梅花夢爲羅浮夢。“半蟾”,猶半月,以蟾爲月之代稱。“掛曉”,月懸曉空,天將明。羅浮一夢,一覺醒來,天曉,留下的是“但惆悵而已”,因而以結末二句一意貫串再加點化,寫下了“又喚取、玉奴歸去,餘香空翠被。”“玉奴”,本南朝齊東昏侯妃潘氏,小字玉兒,齊亡後,義不受辱,被縊後,潔美如生。蘇軾《次韻楊公濟奉議梅花》,雲:“月地雲階漫一樽,玉奴終不負東昏。臨春結綺荒荊棘,誰信幽香是返魂。”詠梅而涉及玉奴,蓋指梅花香氣乃舊時貴妃靈魂歸來所化。喚“玉奴歸去”,又是寫呼梅同去。

這一切是那樣地清冷、空寂。以上四句所寫的夢醒、人去的心理活動,都着眼於空虛二字,委婉深曲地表達了詞人心中悵然若失的悽愴心境。梅花因其異常清絕、幽貞之姿,天賦無潔、凌寒之質,成爲歷代文人吟詠的題材。而古梅,象徵一種天然標格,爲人們所欣賞。這首詞作於德祐之難後,是詞人宋亡後心情的寫照,詞中充滿家國悲涼之感。

●眉嫵·新月

王沂孫

漸新痕懸柳,淡彩穿花,依約破初暝。

便有團圓意,深深拜,相逢誰在香徑。

畫眉未穩。

料素娥、猶帶離恨。

最堪愛、一曲銀鉤小,寶簾掛秋冷。

千古盈虧休問。

嘆慢磨玉斧,難補金鏡。

太液池猶在,淒涼處、何人重賦清景。

故山夜永。

試待他、窺戶端正。

看雲外山河,還老盡、桂花影。

王沂孫詞作鑑賞

江山已易主。在詞人王沂孫那裏。故國之意仍是一絲扭不斷的情結。連新月也被詞人賦予了這層含義。在強大的、不容置疑的永恆規律面前,詞人希冀把握住一種必然。面對宗祖沉淪,今昔鉅變之痛,詞人借詠新月寄寓了對亡國的哀思。

“漸新痕懸柳,淡彩穿花,依約破初冥。”由“漸”字領起,刻畫初升的新月,烘托出一種清新輕柔的優美氛圍。新月如佳人一抹淡淡的眉痕,懸掛柳梢之上。新月漸升,月色輕籠花叢,輕柔的月色象無力籠花,若有若無地穿流於花間,不斷升騰彷彿分破了初罩大地的暮靄。三句充滿新意地寫出新月的獨特韻致。對清新美妙的新月,生出團聚的祈望。接着,“便有團圓意,深深拜,相逢誰在香徑”。“深深拜”三字,寫出“團圓意”的殷切期望。但同賞者未歸,詞人不免頓生“相逢誰在香徑”的悵惘,欣喜和祈望一瞬間蒙上了淡淡的哀愁,新月也染上悽清的色彩。由憧憬變爲悵惘,不覺以離人之眼觀月。纖纖新月好象尚未畫好的美人蛾眉,想是月中嫦娥傷別離之故,借嫦娥之態托出“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自傷孤獨之情。

“畫眉未穩”應和“新痕”。與緊扣“素娥”、“離恨”由月及人,虛托出詞人委婉曲折的情愫。“最堪愛”一曲銀鉤小,寶簾掛秋冷。由月中嫦娥的象外興感折回新月。在無垠的夜空中,新月象銀鉤似的遙掛在夜空。夜空浩茫,新月何其小也。秋空之“冷”,新月之“小”它使詞人對新月的憐愛之情,具有一種幽渺的意蘊。

上片詞人表達了對新月在浩茫宇宙中之渺小的悵惘之情隨之將筆一縱,大墨一揮“千古”振起,語意蒼涼激楚。“千古盈虧休問”一語括盡月亮與人世來盈虧往復的變化規律。由此領悟到支配無限時間永恆規律的宇宙感,反觀人世充滿了生命短促,世事無常,興亡盛衰不容人問的悲哀。“嘆慢磨玉斧,難補金鏡”,用玉斧修月之事,表現出極爲沉痛的迴天無力復國無望的絕望和哀嘆。“休問”、“慢磨玉斧”(慢同謾,徒勞之意)、“難補金鏡”的決絕之語,表達一種極其絕痛、惶惑和悲哀的情感。涵括着一種融歷史透視和宇宙透視爲一體的時間憂患意識。

“太液池猶在,淒涼處、何人重賦清景。”總括歷朝宋帝於池邊賞月的盛事清景。陳師道《後山詩話》載:宋太祖曾臨池飲酒,學士盧多遜作詩:“太液池邊看月時,好風吹動萬年枝。誰家玉匣開新鏡,露出清光些子兒。”周密《武林舊事》曾記載宋高宗和宋孝宗也有臨池之舉。王沂孫此詞中的“嘆慢磨玉斧,難補金鏡。太液池猶在,淒涼處、何人重賦清景”,由感而發,寥寥幾筆,寫盡古今盛衰,今日已物是人非,情景淒涼之極。

“故山夜永”,“夜永”托出殘月黯淡之景,象徵亡國之哀。漫漫長夜中,永久無盡地煎熬着亡國遺民的心靈。至此,已將詞人的亡國哀傷寫到極致。“試待他、窺戶端正”,奇峯另起,見出沉鬱頓挫之姿。

“窺戶端正”應上“團圓意”。故鄉山河殘破,設想他日月圓之時,“還老盡,桂花影。”桂花影,傳說月中有桂樹,這裏指大地上的月光。月亮自是盈虧有恆,而大地山河不能恢復舊時清影,其執着纏綿地痛悼故國之情,千載之下,仍使人低徊不已。

唐人有拜新月之俗,宋人也喜歡新月下置宴飲酒。臨宴題詠新月,也是南宋文士的風雅習尚。賞月觀月、因月感懷,是貫穿全篇的線索。循着作者因新月而生的今昔縱橫的意識情感流動軌跡,和新月相系的人情典事,寄託詞人的懷國之情。

●水龍吟·落葉

王沂孫

曉霜初著青林,望中故國淒涼早。

蕭蕭漸積,紛紛猶墜,門荒徑悄。

渭水風生,洞庭波起,幾番秋杪。

想重厓半沒,千峯盡出,山中路,無人到。

前度題紅杳杳,溯宮溝、暗流空繞。

啼螿未歇,飛鴻欲過,此時懷抱。

亂影翻窗,碎聲敲砌,愁人多少!

望吾廬甚處?

只應今夜,滿庭誰掃?

王沂孫詞作鑑賞

落葉是王沂孫在這首《水龍吟》中所吟詠的主題。紅染吳江楓、空谷佳人、二月殘花、秋日斜照和冷枝醉舞。通過這種境界的創造,表現了詞人在南宋末期對現實難排的抑鬱之情和淒涼境地。

“曉霜初著青林”以景帶情,用筆簡練,而輪廓頓明。作者在不經意如實地描摹出來自然景色:青林遭早霜,秋風掃落葉。作者又因景生情,心中升起一股莫明的淒涼之情。“望中故國淒涼早”,無限心事,隱藏其中。點明作者主旨。

“故國淒涼早”數字,猛一看,借秋初大自然的蕭索景象。寫朝代之替換。這景象不但指自然景象,也應包括社會景象在內,這是第一層。而淒涼的景象正應照詞人的萬端愁緒,這是第二層。此詞似詠落葉,實則藉以抒發心中對故國的思念,同時寄寓自己的身世之感。

爲將“淒涼”落到實處,上片連用幾個與落葉有關的典故,使言辭雖簡,但寓意深刻而豐富。“蕭蕭漸積”這裏借指落葉,實暗用杜甫“無邊落木蕭蕭下”(《登高》)詩意。“紛紛猶墜”類與范仲淹《御街行》中“紛紛墜葉飄香砌”“渭水風生”用賈島“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憶江上吳處士》)詩意:“洞庭波起”則借用屈原“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九歌。湘夫人》)詩意。幾個典故緊扣落葉,有着內在聯繫,毫無遊離之感,而且補足上句“故國淒涼早”。“想重厓半沒,千峯盡出,山中路,無人到,”用“想”作領字,領“重厓”以下數句。陳廷焯分析此詞,推斷“重厓”或即指宋亡時陸秀夫負帝昺赴海自殺的厓山(在今廣東新會),以此詞寫時南宋則亡,則或有此意。

上半闕着力於寫景。下半闋重在抒情。“前度題紅杳杳”,借用紅葉題詩的故事,暗示故宮的冷落。

《云溪友議》載:唐宣宗時,中書舍人盧渥於應試之歲,偶而在御溝中拾到一片紅葉,上題一絕句:“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後盧渥得一遣放的宮女,正是題詩之人。但細加揣摩,就會發現這一典故運用得十分巧妙。“前度”說明象從前那樣宮女題紅之事已不再見,故宮的冷落表明朝代更迭,給人們留下更加廣闊的聯想餘地。

“啼將未歇”以下六句則是實寫。螿即寒蟬。近處,寒蟬低吟;遠處,飛鴻哀鳴。蟬吟鴻鳴彷彿交織成一首深秋寒夜的協奏曲。眼前的翻窗亂影,滿階枯葉,使人愁思滿腸!“愁人”不單指詞人自己,包括與他一樣經歷苦難的人們。

《四溟詩話》說:“結句如撞鐘,清音有餘。”結句到位,確能產生餘音嫋嫋的藝術效果。此詞結尾“望吾廬甚處?只應今夜,滿庭誰掃?”提出問題,而不作回答,留下“空白”,作者是讓讀者自己通過想象加以補充。“滿庭誰掃”字淺意深,悲愁中摻雜着惆悵,哀怨中挾帶着孤獨,複雜的情感,也難以卒言。王孫是宋末元初人。宋亡後雖再仕元朝,但他在內心深處揮之不去的仍是深沉的故國之思。在這首詞中,作者運用嫺熟的筆法,使主觀和客觀融洽,構成一個完整的整體,使其故國之思表達得自然而深刻。

●南浦·春水

王沂孫

柳下碧粼粼,認麴塵乍生,色嫩如染。

清溜滿銀塘,東風細,參差縠紋初遍。

別君南浦,翠眉曾照波痕淺。

再來漲綠迷舊處,添卻殘紅幾片。

葡萄過雨新痕,正拍拍輕鷗,翩翩小燕。

簾影蘸樓陰,芳流去,應有淚珠千點。

滄浪一舸,斷魂重唱薠花怨。

採香幽涇鴛鴦睡,誰道湔裙人遠。

王沂孫詞作鑑賞

王沂孫是一個特別善於狀物的詞人。在他的筆下,無論梅花、春水、柳或落葉,都給人以清新的感受。

“柳下碧粼粼,認麴塵乍生,色嫩如染。”楊柳陰下,清碧波盪漾。麴塵,麴上所生一種菌,色嫩黃,和春水相似,嫩綠帶黃,似乎是染成的一樣。所以說春水范成大《謁金門》詞:“塘水碧,仍帶麴塵顏色”,寫春水的嫩綠。

“清溜滿銀塘,東風細,參差縠紋初遍。”梁簡文帝《和武帝宴詩》中有:“銀塘瀉清溜。”縠是縐紗,蔡伸《醉落魄》:“波紋如縠,池塘雨後添新綠!”清水溢滿池塘,徐徐的春風拂過,波紋如紗紋。

“別君南浦,翠眉曾照波痕淺”。南浦,這裏是泛稱。陸游《重遊沈園》詩的“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和此句寫法相類回憶重點還是放在春水上。南浦送別,翠眉映波。下二句緊承昔游回憶:“再來漲綠迷舊處,添卻殘紅幾片。”重到卻是春水滿溢,水面上又添上幾片落花。伊人已不見,前跡都成迷,只有流水落花,春光被辜負了。

上片思念離別的妻子,下片再展開眼前春水境界、春水畫面。“葡萄過雨新痕,正拍拍輕鷗,翩翩小燕”。春水像葡萄酒的色澤,加上水面輕鷗正拍打翅膀飛,還雜着翩翩乳燕,好一幅自然,優美的勝景。葉禁得曾有句:“葡萄漲綠,半空煙雨”,與此寫法類同。“簾影蘸樓陰”詞人多喜歡用蘸字,意謂是小樓倒影,包括簾影象是浸蘸在池塘水裏。看到水中樓簾倒影,詞人心中泛起幾許相思。所以接着說:“芳流去,應有淚珠千點。”這幾句句有水,以水寫相思。語意通,而字又不重。

“滄浪一舸,斷魂重唱薠花怨。”“滄浪一舸”意爲離人江上乘舟遠行。“斷魂重唱薠花怨”指令家中採薠人魂斷的相思幽怨。這句是想象妻子在汀洲採薠重唱起相思怨詞。

“採香幽涇鴛鴦睡”採薠的幽涇邊鴛鴦成雙睡臥,勾起婦人心事滿腹無處訴。“誰道湔裙人遠”指旅外的人,有誰肯想着家中“湔裙”人在遙遠的家鄉。“湔裙”也是點出春水的。六朝唐宋風俗,三月三日在水中洗裙裳,作祓除。“滄浪一舸”起到末尾,都是寫想象中妻子對自己的望斷秋水而不得見的幽怨。

自然景物和人們相伴相依,作爲主體的人的感受不同,則景物有別。因此詠物中常以回憶中印象最深的生活情思襯映,才能寫出自然景物的美的形象,不加闡明,其義自明。王沂孫的《南浦》詠春水,通過離情寫春水就具備上述特點。

詞一字不提春水,但句句貼切春水。不但直接爲春水塗色,回憶處也都是春水畫境,而且是有生活畫、風俗畫意味。

●綺羅香·紅葉

王沂孫

玉杵餘丹,金刀剩彩,重染吳江孤樹。

幾點朱鉛,幾度怨啼秋暮。

驚舊夢、綠鬢輕凋,訴新恨、絳脣微注。

最堪憐,同拂新霜,繡蓉一鏡晚妝妒。

千林搖落漸少,何事西風老色,爭妍如許。

二月殘花,空誤小車山路。

重認取、流水荒溝,怕猶有、寄情芳語。

但淒涼、秋苑斜陽,冷枝留醉舞。

王沂孫詞作鑑賞

情感備至,而萬物皆可爲文。王沂孫的故國之戀在落葉、紅葉、新月、春水等身上,皆可寄寓。此詞是爲賞紅葉而作,意在爲紅葉傳神,卻被寫得如此悽美,實則寄寓詞人一片憐愛哀婉的情緒。

“玉杵餘丹,金刀剩彩,重染吳江孤樹”。玉杵,是仙人搗藥用的,丹即方士煉丹的硃砂。六朝、隋、唐至宋,有立春製作剪綵樹的民間習俗。“剪綵花前燕始飛”,“剪綵作新梅”,都是用紅綃剪花,唐崔信明有“楓落吳江冷”句,得句一時,第三句就是用此詩意。楓樹新出紅葉,象是仙人杵下餘留的丹砂,是宮廷剪花剩下的紅綃。作者把楓樹寫得清美而孤單。

“幾點朱鉛,幾度怨啼秋暮”。楓葉上的紅色,已經經過幾番暮秋涼雨。詞人在這句賦予楓葉可以怨啼的感情,用擬人化的效果,準確而生動地表達了楓葉的變化。

“驚舊夢、綠鬢輕凋,訴新恨、絳脣微注”青色的楓葉,在秋天變紅,恰似舊夢消逝堪驚,綠鬢已容易地凋謝了。紅色楓葉又像微點絳脣,在訴說新恨。

“最堪憐,同拂新霜,繡蓉一鏡晚妝妒。”緊承上文。用“憐”“愛”表達楓葉之變化。“繡蓉”,如錦繡似的芙蓉,即荷花,“鏡”指水面。紅荷對經霜楓葉之紅豔生妒,則楓葉顏色之惹人憐愛可知。王沂孫意在表達出,芙蓉仍是荷花,池水卻成妝鏡。一“妒”字,把荷花人格化。爲什麼不是“芙蓉如面”的美人臨鏡晚妝,嫉妒楓葉之豔色?因爲前有“同拂新霜”一句,則知非與楓葉同時之植物秋荷莫屬也。

下片由“愛”生“憐”,寫出憐惜紅葉之意味。

“千林搖落漸少”秋天到了,“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宋玉《九辯》),“何事西風老色,爭妍如許”。只有楓葉獨自鮮紅如初。西風中的深老的顏色,因何還能這樣爭研鬥美?“二月殘花,空誤小車山路”。平鋪開來,對紅葉之貌美,極度讚揚。

“重認取、流水荒溝,怕猶有、寄情芳語”。用唐人御溝紅葉題詩的典故用來。借指紅葉雖已落下,但自然有情有義。唐宣宗宮女有《題紅葉》詩:“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這裏說更應再仔細辨認一下荒溝流水中的紅葉,希望有唐宮女一樣的寄託情思的芳美詩句在上面。

“但淒涼、秋苑斜陽,冷枝留醉舞。”照應“重染吳江孤樹。”白居易《醉中對紅葉》:“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比紅爲醉酒之貌。姜夔《法曲獻仙音》詞:“誰念我重見冷楓紅舞”,楓葉紅了,是天冷之故。“但”字承上轉折,御溝題詩的紅葉已不見了,只有斜陽臨照和冷楓上的紅葉依舊。從“秋苑”到“醉舞”烘托出一種淒涼境界。以“淒涼”二字包領,表現了萬分無可奈何的情緒。

紅葉即是楓葉。在這首詠紅葉詞中,詞人抒發對秋天楓葉的自我感受。隨心想象,因而寫得是一片憐愛哀惋情緒。詞爲賞紅葉而寫,所以意在爲紅葉傳神,紅葉卻被賦予幽美而孤寂悽清的作者自己的感情色彩。作者因寄所託,反映了自己一種心境。

●齊天樂蟬

王沂孫

綠槐千樹西窗悄,厭厭晝眠驚起。

飲露身輕,吟風翅薄,半剪冰箋誰寄。

淒涼倦耳。

漫重拂琴絲,怕尋冠珥。

短夢深宮,向人猶自訴憔悴。

殘虹收盡過雨,晚來頻斷續,都是秋意。

病葉難留,纖柯易老,空憶斜陽身世。

窗明月碎。

甚已絕餘音,尚遺枯蛻。

鬢影參差,斷魂青鏡裏。

王沂孫詞作鑑賞

這首詞以蟬鳴爲貫穿全詞的線索。作者把自己的抒情介乎其中,和蟬鳴相互感發生興的手法,使物我之間描寫角度不斷轉換,人蟬互爲虛實的變化交錯描繪,從而產生一種意象之間的流動和跳躍,大大拓張了意蘊包容的空間。

“綠槐千樹西窗悄,厭厭晝眠驚起。”寫出環境綠槐千樹,濃陰蔽戶,人也懨懨地懶在牀上卻被陣陣蟬鳴驚醒。綠槐千樹,當夏令。“悄”點染幽謐氛圍。“晝眠驚起”情境轉變。這裏沒有直寫蟬,卻已虛托出蟬鳴的撩人驚心。“驚”字表現出詞中人緣於某種特定的心境情懷對蟬鳴產生的強烈感受,爲下面的借物寫情張本。飲露身輕,吟風翅薄,半剪冰箋誰寄。

描寫角度由人轉到蟬。“飲露身輕,吟風翅薄”,借蟬的形貌習性,象徵着對這些物性產生深切感受、強烈共鳴。“飲露”、“吟風”自娛的生活,自甘“身輕翅薄”不爲時重的淡泊,固守高潔不羣的節操,在詞人心中,引起強烈的共鳴這種情志在此時此世有誰能理解呢?“冰箋”意爲潔白的信箋。由輕薄透明的蟬翼興發的想象,暗指高潔之質。“冰箋誰寄”,慨嘆欲寄無人的嘆問表達情懷無人理解。其中所蘊含的實際上是最使詞人感到悲哀的、不爲故舊知已理解。表達的是“無人信高潔,誰爲表予心”的沉痛慨嘆。蟬的形象,在傳統詩歌中和歷代士大夫心目中,歷來是高潔的象徵具有特定的文化原型意蘊。

如虞世南曾詠淒涼倦耳蟬聲陣陣,令人悵觸;聲聲淒涼,不堪卒聽。故云“倦耳”,“淒涼”一語關蟬鳴之音和人之心境。因此,“漫重拂琴絲,怕尋冠珥”。琴聲與蟬有何關係?《後漢書·蔡邕傳》載,“吾心聳然,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豈爲殺心而形於聲者乎?”是彈琴者見螳螂捕蟬,而形諸琴。蔡邕這才明白,不是主人請他飲宴又要殺他。“冠珥”是古代貴官冠上的飾物。詞中人根據蟬的感性特徵,感發的奇特曲折聯想。莫要再彈奏那捕蟬的琴音,怕去尋覓那貂蟬的冠珥。表達了詞人不願意再蹈危機,再履官場之意。

“短夢深宮,向人獨自訴憔悴。”不管人的感受如何,蟬鳴如故。綠萌如深宮,在這裏做着短夢。人生如夢,苦況堪與人說。“憔悴”借人身心交困之病態,寫蟬之身體瘦小與聲音悲切,象徵意味極濃。與“綠槐千樹”、“西窗”和“厭厭晝眠驚起”遙遙挽合,虛托出人與蟬經歷、心態的曲折變化。蟬無休無止的哀鳴,表現了它對自己的末日的不可解脫的惶恐和悲哀,令人不堪卒聽,纔會引起他“驚”心的強烈感受,這裏再次迴應“驚”之詞眼。

下面寫秋景秋意:“殘虹收盡過雨,晚來頻續,都是秋意”。“過雨”指時斷時續陣雨。“殘虹收盡過雨”指夏秋之交,陰睛不定,秋雨斷續,黃昏雲收雨止。殘虹輝映,雨打落葉,秋意襲人。此處寫景,頗有特色。拋開自然時序,以殘虹“收盡”過雨,置“晚”於“斷續”之前,賦予景物一種能動的意態,好一幅凋殘滿目、秋寒烘籠的秋意圖。

“病葉難留,纖柯易老,空憶斜陽身世。”寫夏秋時序變化。生物也隨之由榮變枯。詞人以環境的凋殘烘染物態人情。緊接三句,即寫蟬在這時序變易中的孤苦情態。“葉”“柯”是蟬的庇護之所。但已“病”,已“纖”矣。而蟬的末日已臨。面對此時,曾在夏日不斷鳴的蟬,也只能徒徒地追憶往昔繁盛日了。這時的淺吟低唱,也只能是給自己唱夕陽輓歌。詞人在這裏用蟬來表示人所處的社會環境和人的經歷。

“窗明月碎”,“碎”字用得絕妙,月亮圓掛天空。但月光卻被凋敝的樹打碎。在殘葉疏枝的的間隙。零碎的月光穿過。窗前樹影搖曳,枯樹死蟬,景象慘然。寂靜中,似有寒蟬餘音飄來。只有它的軀殼,還存在冷枝枯葉中。詞中人由此不由自主地揣測,這不幸的又不爲人理解的小生靈臨死前的情狀。

“鬢影參差、斷魂青鏡裏。”哀蟬辭世定似滿懷怨苦魂化爲蟬的女子,鬢影參差,形容憔悴。獨自面對青鏡,至死不變的節操無人理解,惟祈明鏡鑑之,魂斷而遺恨無盡也。逆向地化用齊後屍變爲蟬的典事,與“短夢深”再次呼應。表達含蓄,近似深沉,有悲劇感。悲劇給人總是刻骨銘心的傷痛。詞人心中亦是如此。因爲詞中人早有一懷相同的遺恨,因而他纔會聞蟬心驚,引發“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相同感懷。

詠物之法句有兩種:一種是抒情主體融合其中,與所詠之物相互感發生興,通過角度的轉換,表現起伏的感情;一種是抒情主體側身其外,隱於物後,通過時空的變化,展示情感的曲折發展。這首詞采用抒情主體入乎其內,與所詠之物相互感發生興的手法。

●齊天樂螢

王沂孫

碧痕初化池塘草,熒熒野光相趁。

扇薄星流,盤明露滴,零落秋原飛燐。

練裳暗近。

記穿柳生涼,度荷分暝。

誤我殘編,翠囊空嘆夢無準。

樓陰時過數點,倚闌人未睡,曾賦幽恨。

漢苑飄苔,秦陵墜葉,千古淒涼不盡。

何人爲省?

但隔水餘暈,傍林殘影。

已覺蕭疏,更堪秋夜永!

王沂孫詞作鑑賞

王沂孫的幾首詞爲歷代評論家所推崇。或論之爲“運意高遠,吐韻妍和,”(戈載《七家詞選》),或稱之爲“詠物最爭託意,肅事處以意貫串,深化無痕。”這首詞借詠螢寄託亡國之恨,結構甚爲嚴密,體物精工,託意較爲深遠。

“碧痕初化池塘草,熒熒野光相趁”,螢,在水邊草根產卵,常被誤認爲是腐草所化,《藝文類聚》卷三引《周書。時訓》及《禮記》,說“腐草化爲螢”,故有首句。寫螢的初生及其發光。碧痕,象草又象螢。熒熒,狀似螢光,“相趁”指相逐飛行於野外。“扇薄星流”,化用杜牧《秋夕》“輕羅小扇撲流螢”詩句。薄薄的羅扇撲不了螢,飛螢象星光一樣,不斷流動。“盤明露滴”,據歷史記載,漢武帝曾經建造一個銅柱,高達二十丈。上建有一銅人,託着盤子,接着上天滴下的露澤。這裏意爲流光。“零落秋原飛煈”講述螢的飛與光。俗稱煈爲鬼火,句說螢光秋原中的煈火,以“零落”二字形容,令人大興亡國之慨。這裏逐步渲染螢光本身和有關環境所呈現的陰冷氣氛。

“練裳暗近”,用杜甫《見螢火》詩“簾疏巧入坐人衣”和《熒火》“時能點客衣”句意,描述螢暗中飛近人身。“記穿柳生涼,度荷分暝”,“記”字爲領字,從而引出作者本人,從作者記憶中的形象來寫螢。穿柳、度荷描述螢的姿態優美。生涼,感受強烈似涼風襲來;分暝,螢飛荷塘劃破了荷塘暮色,構思巧妙新穎。“誤我殘編,翠囊空嘆夢無準”。《晉書·車胤傳》“(車胤)家貧不能得油,夏月則用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照書,以夜繼日焉。”借與螢有關的事,自嘆國亡讀書無用。

上片,以寫螢起,歸結到自身的不得志;下片,也以寫螢起,而歸結到亡國之恨。“樓陰時過數點,倚闌人未睡,曾賦幽恨”由寫螢飛,過渡到人見螢生恨,螢人並寫,樓陰倚闌相應,未睡和幽恨呼應。

“漢苑飄苔,秦陵墜葉,千古淒涼不盡”。漢苑苔積能飄,秦陵樹葉飛墜,預示國亡。也正是“千古”的“淒涼”之事。這種事到當今仍相繼“不盡”,使人淒涼倍甚。暗中關合宋亡。劉禹錫《秋螢引》:“漢陵秦苑遙蒼蒼,陳根腐葉秋螢光。夜空寂寥金氣淨,千門九陌飛悠揚。”此詩,寫螢與漢苑、秦陵的關係,渾化無跡。使賦幽恨和螢相連。“何人爲省?但隔水餘暉,傍林殘影”。點出螢與“淒涼不盡”之事的關係,迂迴烘托,任讀者的'思緒信馬馳繮。這些事,只有夜裏的飛螢能以其“隔水”、“傍林”的活動,以其“餘暉”、“殘影”的身段去見證。

“何人”二字,以人帶螢,以螢喻人。其注意、痛心於那些亡國之事,與螢相同。作者在螢身上,暗寓遺民身世,傾注那麼多的共同感情。漢苑、秦陵之事,針對着元朝佔領臨安後,江南釋教總統楊璉真伽在紹興一帶挖掘南宋的陵墓。“已覺蕭疏,更堪秋夜永!”秋天夜路漫漫,那能靠螢光來支持。這裏隱喻宋朝遺民面對亡國的蕭縈河山,前路漫漫,不見光明,艱難的處境難以挨受。

此詞很大的特點在於,全文是詠螢的,但並無一“螢”字出現,而借它物烘托。並且在詠螢中,作者將一腔對故國懷戀而產生的鬱悶心緒,全部傾注出來,當是其遺民情結使然。

●齊天樂·蟬

王沂孫

一襟餘恨宮魂斷,年年翠陰庭樹。

乍咽涼柯,還移暗葉,重把離愁深訴。

西窗過雨。

怪瑤珮流空,玉箏調柱。

鏡暗妝殘,爲誰嬌鬢尚如許。

銅仙鉛淚似洗,嘆攜盤去遠,難貯零露。

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

餘音更苦。

甚獨抱清高,頓成悽楚?

謾想薰風,柳絲千萬縷。

王沂孫詞作鑑賞

王沂孫生活於宋末元初,切身地經歷南宋國之變,在他個人思想上留下一絲極深的抹不去的痛。在這首詞裏,詞雖隱晦紆曲,卻也深婉有致,借詠蟬而寄託了作者的政治思考。

“一襟餘恨宮魂斷”。起筆不凡,用“宮魂”二字點出題目。據馬縞《中華古今注》:“昔齊後忿而死,屍變爲蟬,登庭樹嘒唳而鳴,王悔恨。故世名蟬爲齊女焉。”詞中帶有濃郁的感傷色彩。詞的起筆直攝蟬的神魂,從而避開了蟬的環境和形態。“年年翠陰庭樹”,齊女自化蟬之後,年年隻身棲息於庭樹翠陰之間,於孤寂悽清的環境之中處活着。寫蟬在“翠陰庭樹”間的鳴叫聲。它忽而哽咽,忽而哀泣,聲聲悽惋。蟬在哀鳴,如齊女魂魄在訴怨。“離愁深訴”承上“宮魂餘恨”,“重把”與“年年”相呼應,足見“餘恨”之綿長,“離愁”之深遠。

“西窗過雨”,借秋雨送寒,意謂蟬的生命將盡,其音倍增哀傷。然而,“瑤珮流空,玉箏調柱”,雨後的蟬聲卻異常宛轉動聽,清脆悅耳,恰如擊打玉珮流過夜空,又如玉箏彈奏聲在窗外起,令聞者極爲驚訝。“瑤珮流空,玉箏調柱。”形容蟬聲,它使人聯想到有這樣一位女子:她素腰懸佩,悠然弄箏。這位女子或許就是齊女宮魂生前的化影吧!一度歡樂與“西窗過雨”後的悲哀相對照,產生一種強有力的對比。

“鏡暗妝殘,爲誰嬌鬢尚如許。”是賦蟬的羽翼,出現在讀者面前的卻仍然是一位幽怨女子的形象。女子長期無心修飾容顏,妝鏡蒙塵,失去了光澤。既然如此,今天何以如此着意打扮?不甘寂寞還是心中有所期待?這裏的“爲誰”和上文“怪”字呼應,實爲憐惜。

上片詠蟬,從正反兩面互爲映襯。轉而寫蟬的飲食起居。

“銅仙鉛淚似洗,嘆攜盤去遠,難貯零露。”詞從“金銅仙人”故事寫入,含意深遠,用事貼切,不着斧痕。據史載,漢武帝鑄手捧承露盤的金銅仙人於建章宮。魏明帝時,詔令拆遷洛陽,“宮官既拆盤,仙人臨載,乃潸然淚下”。李賀曾作《金銅仙人辭漢歌》,有句雲:“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以餐風飲露爲生的蟬,露盤已去,何以卒生。

“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寫哀蟬臨秋時的悽苦心情。蟬翼微薄,哪堪陣陣秋寒,將亡枯骸,怎受人世滄桑。

“餘音更苦”,蟬之將亡,仍在苦苦哀鳴,令人頓覺悽苦異常。“餘音”與上片“重把離愁深訴”呼應。“甚獨抱清高,頓成悽楚”,“清高”意謂蟬的本性宿高枝,餐風露,不同凡物,似人中以清高自許的賢人君子。哀音颯颯,苦嘆造化無情,結局竟如此辛酸。

“謾想薰風,柳絲千萬縷”光明突現:夏風吹暖,柳絲搖曳,那正是蟬的黃金時代。輝光是雖甚,但已屬昨日之黃花,歡樂不再,徒增痛苦而已。

《花外集》和《樂府補題》中都收錄了這首詞。《樂府補題》爲宋遺民感憤於元僧楊璉真伽盜發宋代帝后陵墓而作的詠物詞集。詞中的齊後化蟬、魏女蟬鬢,都是與王室后妃有關,“爲誰嬌鬢尚如許”一句,還有可能關合孟後髮髻。詞中運用金銅承露典故,隱射宋亡及帝陵被盜事。詠物託意,且以意貫串,無有痕跡。

●慶清朝·榴花

王沂孫

玉局歌殘,金陵句絕,年年負卻薰風。

西鄰窈窕,獨憐入戶飛紅。

前度綠陰載酒,枝頭色比舞裙同。

何須擬,蠟珠作蒂,緗彩成叢。

誰在舊家殿閣?

自太真仙去,掃地春空。

朱幡護取,如今應誤花工。

顛倒絳英滿徑,想無車馬到山中。

西風后,尚餘數點,猶勝春濃。

王沂孫詞作鑑賞

王沂孫的藝術風格特長在於詠物。他借用前人詩句,略加點染,榴花風貌就歷歷在目。把哀感也融入新鮮的審美感中。全詞表意清楚,用古事和前人詞詩,能消彌其於無痕,這種藝術寫法,還是很值得玩味的。

“玉局歌殘,金陵句絕,年年負卻薰風”,起筆之處就點出了榴花,並說從蘇軾、王安石詠柳花詩詞後,便沒有續響,任榴花自開自落,年年辜負了夏日薰風。玉局指蘇軾。蘇軾曾因反“新政”反被貶至海南島。微宗即位後,他遇赦而還。後被任爲提舉玉局觀,因而後人或稱之爲蘇玉局。他的《賀新涼。夏景》後片,就是寫榴花的:“石榴半吐紅巾蹙,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穠豔一枝細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風驚綠。……”另一首《南歌子·暮春》,氣象更爲宏美,詞是:“紫陌尋春去,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惟見石榴新蕊一枝開。冰簟堆雲髻,金尊灩玉醅。綠陰青子莫相催。留取紅巾千點照池臺。”“金陵”是指王安石,因其晚年家住金陵而稱之。《王直方詩話》有句雲“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謂翰林苑有一枝石榴,葉長而花獨一。這段講述自從蘇、王二人賦詠榴花詩詞後,後來再無續響,花自落水空流,夏日薰風皆辜負。但是王沂孫感到詩詞家久沒有這樣的描寫了,讓石榴花寂寞冷落,辜負了初夏時光。這三句既點出了榴花,又已有今昔盛衰哀感。

“西鄰窈窕,獨憐入戶飛紅”,朱熹《榴花》詩云:“窈窕安榴花,乃是西鄰村。墜萼可憐人,風吹落幽戶。”“墜萼”、“飛紅”意謂盛後將謝光景,表現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惆悵。

“前度綠陰載酒,枝頭色比舞裙同”。這裏暗用唐人萬楚《五日觀妓》“裙紅妒殺石榴花”句意。紅裙即石榴裙,樑何思澄《南苑逢美人》詩:“日照石榴裙。”這樣就點出石榴花來,並講它可以同石榴裙媲美。由昔及今,由他人及己,續寫對榴花的欣賞。說:“何須擬,蠟珠作蒂,緗彩成叢。”筆力頓挫,反襯石榴花之好。溫庭筠《海榴》詩:“蠟珠攢作蒂,緗彩剪成叢。”這裏一反溫氏之詩意。這裏用緗彩花樹作比。六朝唐宋立日春剪綵爲花,曾有詩云:“白雪剪花朱蠟蒂”。詞人認爲榴花豔似舞裙,更不須用剪緗彩作的假花相比。

“誰家舊家殿閣”之下由一般榴花突然寫到舊時宮殿榴花,他卻是據唐朝故事寫的。《洪氏雜俎》說楊貴妃曾在驪山遍種石榴。“誰在舊家殿閣?自太真仙去,掃地春空。”借唐玄宗去蜀,貴妃馬嵬自縊事,而暗喻宋王朝德祐之難後亡國之事。王沂孫身歷亡國情境,借古今興亡國轍跡,這幾句話是假借石榴話古,實則傷今。“朱幡護取,如今應誤花工”,典出《西陽雜俎。支諾皋下》。唐玄宗天寶年間,有處士崔玄者在洛陽居住。有一個叫阿措的女郎告訴他:“各位女伴都住在花囿中,每次都被惡風所撓。崔玄依其言,在苑中立了一個朱幡。在東風振地時,苑中繁花無損。石阿措即安石榴。衆女伴都是花精。詞引入此故事,是說而今卻再無花工設幡來護惜石榴。

“顛倒絳英滿徑,想無車馬到山中”由宮中榴花轉寫山中榴花。這二句,是融化韓愈《榴花》詩“可憐此地無車馬,顛倒青苔落絳英”的詩意,詩中有很濃的山野情趣。寫榴花花開花落,無仕女到山裏看花。從而賦予榴花以清新灑脫的品格。“西風后,尚餘數點,猶勝春濃”三句作結,借“萬綠叢中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之意,反映了榴花的自然美,不因西風而減,反勝過“五月榴花照眼明”時,表現詞人欣賞榴花並不在於一片繁紅。結尾從榴花由盛轉凋着眼這就和上闋“西鄰窈窕,獨憐入戶飛紅”、“何須擬,蠟珠作蒂,湘彩成叢”等句,互相照應,這裏自有一種高貴的品格蘊含其中,歌詠了亡國後逸人高士的高貴品質。

這首詠榴花的詞,王沂孫自然流露的是對榴花的鑑賞。詞中正面描繪很少,而是用前人詠榴花的詩詞和種榴故事來烘托出榴花的美。

●高陽臺

王沂孫

殘萼梅酸,新溝水綠,初睛節序暄妍。

獨立雕闌,誰憐枉度華年。

朝朝準擬清明近,料燕翎、須寄銀箋。

又爭知、一字相思,不到吟邊。

雙蛾不拂青鸞冷,任花陰寂寂,掩戶閒眠。

屢卜佳期,無憑卻恨金錢。

何人寄與天涯信,趁東風、急整歸船。

縱飄零,滿院楊花,猶是春前。

王沂孫詞作鑑賞

王沂孫這首詞以一個閨怨口吻,表達了一種妻盼歸的心情。這首詞和其傳統風格有一些區別,風格較爲平緩,和北宋詞風相類。

起句寫江南的春色:“殘萼梅酸,新溝水綠,初睛節序暄妍”,帶殘萼的青梅含酸;門前溝水澄綠。描寫雨後初睛景色。清明時節,江南風光清麗。孫艤《菩薩蠻》寫梅子初生:“含章(宮殿名)春欲暮,落日千山雨。一點著枝酸,吳姬先齒寒。”“池塘雨後添新綠。”蔡伸在這裏寫雨後池水新漲景色。詞人有共同的感受。

“獨立雕闌,誰憐枉度華年。”雕闌是樓上木雕闌干,借指登樓。登樓倚闌,春色暄妍。遊子未歸,誰與共娛。嘆年華枉度也。“枉度”柳永《定風波》中曾有句“年少光陰虛過”。再看辛棄疾《滿江紅》曰:“人去後,吹簫聲斷,倚樓人獨。滿眼不堪三月暮,舉頭已覺千山綠。但試把一紙寄來書,從頭讀。”所寫女子春日登樓睹景懷人之情事亦同,卻是所念之人有“一紙寄來書”,又不同於柳詞之“音書無個”。詞中情事相同,思路也頗爲一致。但表達方式卻由於詞人作品風格不同和其詞中人物差異而稍有不同。

“明朝準擬清明近,料燕翎、須寄銀箋。又爭知、一字相思,不到吟邊。”清明時節已近,料想遠方會飄來他的消息。但哪想卻音跡杳無。這幾句意思層次轉折,構思較爲奇特。表達了盼信而又怕無信的繁雜情感。燕子傳書之說,由來已久,江淹《雜體詩。擬李都尉從軍》就寫道“袖中有短書,願寄雙飛燕”。孫惟信《晝錦堂》詞“燕翎難系斷腸箋”,作反面寫。“吟邊”,意猶“詩名”、“詞中”。陸游《身世》詩:“吟邊時得寄悠悠。”這片主要寫女人在晚春時節,懷念遠方的人。下片筆鋒一轉,表達女子相思之苦,盼望遠方的人歸來之情。

“雙蛾不拂青鸞冷,任花陰寂寂,掩戶閒眠。”女子一春不事妝飾,無意賞玩,掩戶閒眠。她雙眉不畫,冷落鸞鏡,是“誰適爲容”之意。春光獨對,愁悶徒添。無意欣賞“屢卜佳期,無憑卻恨金錢”,唐人於鵠《江南曲》曾作“衆中不敢分明語,暗擲金錢卜遠人。”屢次用金錢占卜行人歸否,都無憑據,因此怪起金錢來。從占卜無憑,講到心理狀態,直抒其恨,其怨。“何人寄與天涯信,趁東風、急整歸船。”表達心意:希望有人代自己向天涯遊子帶去書信,盼他趁東風。三月桃花水漲,馬上準備歸舟,返程會快些。表達出迫切願望,盼對方書信又怕不得其相思一字之意自然映襯。寫詞極爲巧妙,處理很得體。

“縱飄零,滿院楊花,猶是春前”,讓遠方的人“趁東風”出發,點明上幾句盼歸、促歸意思。並且呼應“誰憐枉度華年”使全篇渾然一體。遠方的人趕緊在春盡之前回來吧,儘管到達時已是柳綿吹盡時候,只要有幾天春天日子,就不會讓今年春天完全在孤獨中溜走。

●高陽臺·和周草窗寄越中諸友韻

王沂孫

殘雪庭陰,輕寒簾影,霏霏玉管春葭。

小帖金泥,不知春在誰家。

相思一夜窗前夢,奈個人、水隔天遮。

但悽然,滿樹幽香,滿地橫斜。

江南自是離愁苦,況遊驄古道,歸雁平沙。

怎得銀箋,殷勤與說年華。

如今處處生芳草,縱憑高、不見天涯。

更消他,幾度春風,幾度飛花。

王沂孫詞作鑑賞

周草窗即周密,和王沂孫是經常詞賦相和的朋友。他們常常在越地遊山玩水。互相賦和。周密曾作有《三姝媚》送王沂孫,王沂孫也賦詞相和。後周密作有《高陽臺》給很多詞友,王沂孫也作了這首詞對答。

“殘雪庭陰,輕寒簾影,霏霏玉管春葭。”“殘雪庭陰”寫庭院背陰處還留有殘雪。“輕寒簾影”春寒料峭,風動簾攏。“霏霏玉管春葭”,古時季節變化,用簫管十二,置蘆葦(葭)灰於孔中,室內封閉,蒙上羅彀,那一節氣到了,那一律管葭灰就飛出。“霏霏”春葭灰的飛動貌。玉管即簫管。這句就是講立春到了。“小帖金泥,不知春在誰家。”回答周密“燕歸何處人家。”宋代立春日宮中命大臣撰寫殿閣的宜春帖子詞,士大夫間當然也自己書寫,字用金泥,所以說金泥小貼。這種風俗,元代還有。這裏是說改朝換代,當日皇宮不存在了,士大夫散去,何人在這時候用金泥寫宜春帖子貼掛?春落誰家?

“相思一夜窗前夢,奈個人、水隔天遮。”寫思念杭州如一簾幽夢,但醒來卻是水隔絕,天遮斷,“個人”當指周密。“但悽然,滿樹幽香,滿地橫斜”,是點出周密所在地西泠孤山之畔,說只夢見到滿樹幽香,滿地枝影橫斜的梅花的淒涼景色。這裏寫出“個人”(即周密)生活雖然淒涼,但心態高潔。

“江南自是離愁苦,況遊驄古道,歸雁平沙”,意謂理解周密懷念越友及舊遊地的離情。江南春色自是最讓人感受到離愁之苦的。“江淹《別賦》:”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都是寫江南離愁之苦的。春色之妍,與離愁之苦,對比強烈。

“況遊驄古道,歸雁平沙”,縱青驄馬遊過的古道和時舟行所見的平沙落雁呢!和周密詞中的“殘寒梅未綻,正潮過兩陵短亭逢雁”相近。“怎得銀箋,殷勤與說年華。”想寫信對周密表示慰藉筆觸從跌宕轉爲平收。想到你的懷念,便想覓得銀泥花箋,不嫌詞費的和你講一講如今江南春天物華。

“如今處處生芳草,縱憑高、不見天涯。”此處又筆轉別恨,細數離懷。呼應周密原詞:“歸鴻自趁潮回去,笑倦遊、猶是天涯。”從越倦遊歸去,此身還遠在天涯。周密詞“萋萋望極王孫草”說確實如今到處長滿了春天芳草,登高望遠,已不見你所在之處。這二句和晏殊《蝶戀花》“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用筆正相反。柳永詞《人聲甘州》曾有句:“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歸思難收。”和此句描寫手法相似。

“更難消,幾度東風,風度飛花”,講這樣的離別相思,人將老去,怎能消幾番春風來,春花謝呢!和“不知春在誰家”、“殷勤與說年華”等句相照應,圍繞離情說,卻有春光無主,好景不常的感傷。王安石詩“不知烏石崗頭路,到老相尋得幾回”,和此句意思相近,但沉痛過之。

周密在原詞中曾有句“雪霽空城,燕歸何人家。”王沂孫在詞中也有類似句子,同時抒發了“可憐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感慨。在朦朧的亡國的哀感蘊藏在胸中,卻無所依託,只好寫出離愁別緒。

●醉蓬萊·歸故山

王沂孫

掃西風門徑,黃葉凋零,白雲蕭散。

柳換枯陰,賦歸來何晚!

爽氣霏霏,翠蛾眉嫵,聊慰登臨眼。

故國如塵,故人如夢,登高還懶。

數點寒英,爲誰零落,楚魄難招,暮寒堪攬。

步屧荒籬,誰念幽芳遠。

一室秋燈,一庭秋雨,更一聲秋雁。

試引芳樽,不知消得,幾多衣黯。

王沂孫詞作鑑賞

王沂孫在元朝初年曾出任學官。後解除“慶元路學正”職事到故鄉紹興。詞人歸鄉之心情頗爲複雜。

事元非其所願,故國之戀深深地敲擊着他的胸膛。在這首詞中,作者用較爲隱蔽的手法表達了這種複雜的情感。

“掃西風門徑,黃葉凋零,白雲蕭散”。從秋景起筆,意即“西風掃門徑”,西風有知,似乎知主人歸來,殷勤地掃除門徑以示迎接。西風吹得黃葉凋零了,白雲蕭散了。凋零、蕭散,其實正是作者當時的心境的反映。此番回到故鄉,他並沒有感受到一般應有的那種溫暖與親切。內心有着一種難以明言的隱微情緒。“柳換枯陰,賦歸來何晚!”辭官四年,自無榮耀之感,卻有點悔恨的意思。離開鄞縣時,碧山曾作《齊天樂》:“正恐黃花,笑人歸較晚。”心境相同。

迴歸故鄉時,王沂孫似乎是悔恨出行的失計,不免自怨自艾,心裏頗不是滋味。“爽氣霏霏,翠蛾眉嫵,聊慰登臨眼。故國如塵,故人如夢,登高還懶。”流露出這種複雜的心緒。

“爽氣霏霏”,形容開朗的山容紛然而呈。“霏霏”氣流紛起。“翠蛾眉嫵”,具體描繪故山的山容,從兩個方面連續使用比喻,以眉喻山曰:“翠蛾”“眉嫵”都是類比山峯狀似美女眉毛。此情此景,誠然可以使作客歸來的人感到賞心悅目。“故國如塵,故人如夢”,在登臨之際,徒增愁思,意興索然,雖美景在前,也懶於一顧了。欲登臨和懶登高相對,以見其愁情之重。登高懷遠,招來宋室覆亡之感慨,朋友淪替之傷悼,情難自禁,則又不如不上這山爲好了。“登高還懶”,和“怕見夜間出去”李清照心緒相同。

“數點寒英,爲誰零落”,是作者的自我惋惜。“楚魄難招,暮寒堪攬”,意謂“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這幾句,寫法相當深刻,意味相當沉痛。至於“步屧荒籬,誰念幽芳遠”二句,則是與上文的“寒英。”“零落”緊相連接的,寫得參差錯落,顯得章法變換多姿。

“一室秋燈,一庭秋雨,更一聲秋雁”是此詞最精彩的筆墨,用三排比短句。描繪出了一種清冷孤寂的境界,秋燈、秋雨、秋雁,所襯托的不過是一顆秋心而已。“試引芳樽”,以借酒澆愁,愁更愁“不知消得幾多依黯”作結,“依黯”這個詞語與“依依”和“黯黯”結合,承上“故國如塵,故人如夢”,比泛言“愁苦”,要細緻,要準確,值得細細玩味用它來表示這首詞所包含的複雜的情感意緒,還是很確切的。

王沂孫之詞,曾被評爲較爲“深”、“厚”。含蓄較爲豐富,表達詞意用筆轉折,耐人細細體味。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評價較爲貼切:“詞味之厚,無過碧山。”

●掃花遊聲

王沂孫

商飆乍發,漸淅淅初聞,蕭蕭還住。

頓驚倦旅。

背青燈弔影,起吟愁賦。

斷續無憑,試立荒庭聽取。

在何許。

但落葉滿階,惟有高樹。

迢遞歸夢阻。

正老耳難禁,病懷悽楚。

故山院宇。

想邊鴻孤唳,砌蛩私語。

數點相和,更著芭蕉細雨。

避無處。這閒愁,夜深尤苦。

王沂孫詞作鑑賞

王沂孫在詠物詞上有較爲獨到之感覺。這首詞是從歐陽修《秋聲賦》中轉換而來。周頤《蕙風詞話》中首評論其爲:“以性靈語詠物,以沉著之筆達出。”

歐陽修在《秋聲賦》雲“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發端三句即由此化來。商飆乍發,漸淅淅初聞,蕭蕭還住。寫秋風乍起,秋聲隨作的聲勢。古代用五音和方位配春夏秋冬四時,商聲主西方屬秋,秋風故云商飆。概括了歐陽修洋洋灑灑幾十字所作的描寫。“乍發、漸、初聞、還住”一系列支作,將秋聲散在的聽覺形象寫得起伏宛然、張弛有致,將秋風秋聲寫得姿態卓立、聲勢宛然。“頓驚倦旅”,寫詞人聞秋聲感羈旅之苦,詞人的境遇較爲悽慘。“頓驚”與“乍發”呼應,將秋聲與情懷拍合一處。筆勢轉折。秋聲是人驚起時所聞,倦旅之懷是聞秋聲所發。詠秋聲意在於其情,故意境頓深。“驚”字承前之秋聲,熔鑄行旅之夢被打斷的緣起與驚醒後的神態;啓後之倦旅,它又是對秋聲觸目驚心的心態。“背青燈弔影”,寫詞人身受漂泊不定、孤寂不堪的羈旅之苦,和一種淒涼的心境:形單影隻,獨影孤燈,本已情傷。燈影的幽冷搖曳動盪不定,秋聲相和。使人倦旅之心頓生,只好借賦詠,抒發心中愁緒。

“亂山尤遠”。則知水遠山長在前人筆下,超越自身美感,象徵着天各一方的深沉的意蘊。這三句在淡墨無華中,具有渾厚的藝術感染力。在層層遞進之中,融進了詞人多少懷戀和傷離之情。“天涯夢短”,以“短”狀夢,精警峭拔。是承上啓下之轉折,它承前反扣山長水遠的天涯隔阻,束後則點出天涯未歸之人的處境。“想忘了、綺疏雕檻”。“綺疏雕檻”,中庵園林的亭臺樓榭。“想忘了”是體貼故人遲遲不歸之婉辭。夢短路遙,是一種叫人割捨不斷的痛苦無奈。短夢溝不通花花天涯的阻隔,使故人無可憑依。因而顯見詞人對故人的同情的瞭解。

“望不盡,冉冉斜陽,撫喬木,年華將晚。”再折回眼前之景,收束全詞。它上承過故園的各種感懷,歷層層曲折,極自然地以眼前景作結,正寫出詞人的情感變化。敘寫的景色蕭然:一片斜陽晚照、數點殘花映紅。“望不盡,冉冉斜陽”由周邦彥《蘭陵王。柳》中的“斜陽苒苒春無極”名句而稍加變動。

“春無極”改爲“望不盡”極寫中庵故園今日秋苑的無限蕭條。“春”“望”之變,與“重過”故園的題旨相扣。“撫喬木、年華將晚。”《世說新語。言語》載:桓溫北伐,前種之樹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折條,泣然流淚。“冉冉斜陽”所描繪的日暮黃昏之景,使人易生蒼涼遲暮之感。“望不盡”,更引出對人生的渺長和惆悵的反思。“撫喬木、年華將晚”進一步渲染此情此景。詞中將這種遲暮之悲由外圍、外景、外物引向內心深處,使之情景生髮,匯融成爲綺麗中帶悲壯、淡遠中寓蒼涼的意蘊渾厚的意境。使人意感橫生,情景交加,在煙靄蒼茫之處,感慨則紛至皆來。但數點紅英。猶記西園悽婉:在斜暉脈脈的中庵故園裏,只有幾點殘存的紅英,經歷了風風雨雨的洗劫,目睹滄海桑田的變換,在由極或到極衰的轉換中,也定是悽愴已極吧。對人、對花,皆是如此。

●天香·詠龍涎香

王沂孫

孤嶠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採鉛水。

汛遠槎風,夢深薇露,化作斷魂心字。

紅甆候火,還乍識、冰環玉指。

一縷縈簾翠影,依稀海天雲氣。

幾回殢嬌半醉。

剪春燈、夜寒花碎。

更好故溪飛雪、小窗深閉。

荀令如今頓老,總忘卻、樽前舊風味。

謾惜餘薰,空篝素被。

王沂孫詞作鑑賞

詞人王沂孫生於南宋理宗在位之時,他的平生跨宋元兩朝。南宋滅亡後,元朝總管江南浮屠的僧人楊璉真伽,盜發在會稽的南宋帝后陵墓。在啓棺時,宋理宗的容貌如生時,有人說是因爲含有夜明珠。掘墓者爲了瀝取水銀,竟將其屍倒懸於樹間,慘狀不忍目睹,後又把他的骨頭遺棄在草叢之中。有一個叫唐鈺的義士,聞聽這個消息悲憤異常,邀集鄉人,收拾帝后遺骸埋葬。唐鈺、王沂孫等人結社填詞,以“龍涎香”、“白蓮”、“蟬”、“蓴”、“蟹”等爲題,抒發亡國之痛。

龍涎香是海洋中抹香鯨之腸內分泌物,並非龍吐涎之所化。抹香鯨是一種海上鯨魚,長達五六丈,鼻孔位於頭上,常露出水面噴水,想象爲龍,據傳有云氣罩護。“孤嶠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採鉛水”,敘寫詞人對於龍涎所產之地以及鮫人至海上採取龍涎之情景的想象。“孤嶠”實在指的就是傳說中龍所蟠伏的海洋中大塊的礁石,讓人不由想到奇幻的想象。至於“蟠煙”二字所寫的蟠繞的雲煙,指的就是傳說中之所謂“上有云氣罩護”,而碧山在“煙”字上用一“蟠”字,想到龍蛇之類的“蟠”伏。短短的四個字,碧山已寫出了他對於龍涎之產地,和海嶠的奇妙景象。次句“層濤蛻月”寫鮫人至海上採取龍涎時之夜景。“蛻”月,使人引起對龍蛇的聯想。意謂月光在層濤中的閃動,如同自層層波浪的蛻退中吐涌而出,又正似龍蛇之類鱗甲的蛻退。“蛻”字,即緊扣題目,又寫出月光閃動的情景。是用得極奇妙而又極爲恰當真切的一個字。而且此一“蛻”字,正好與上一句的“蟠”字遙遙相對,文法上極工整,同樣強烈地暗示着對於神話中所傳說的“龍”的想象。“驪宮夜採鉛水”,“驪”字蓋指驪龍而言,“驪宮”謂驪龍所居之地,遙應首句“蟠煙”的“孤嶠”。“夜”指取龍涎時爲夜晚,和前面所表示的“月”相應。而且用“鉛水”以代龍涎,爲讀者提供了極爲多義的暗示。龍涎乃是鉛水,是一種白色的,有香氣的鉛水。

至於就章法結構而言,則從首句“孤嶠”之寫地,次句“蛻月”之寫夜,至此句“採鉛水”之寫事,過渡自然,而不平淡。“訊遠槎風”便寫其和“驪宮”相去已遠。“汛”字爲潮汛之意:“槎”字指鮫人乘槎至海上採取龍涎,隨風趁潮而遠去,於是此被採之龍涎遂永離故居不復得返矣。此典出自張華《博物志》“有人居海上,年年八月見浮槎去來不失期。下面”夢深薇露“,寫此龍涎被採去以後之遭遇。”薇露“意指薔薇水是一種製造龍涎香時所需要的重要香料。然則此遠離故土之龍涎當其在”薇露“之香氣中共同研碾之時,懷念過去,夢想未來。故曰”夢深薇露“也。”化作斷魂心字。“碧出既將龍涎視爲如此有情之物,於是此有情之龍涎遂於經過一番研碾之後化而爲”斷魂“之”心字“。”心字“原來正是一種篆香的形狀,明楊慎《詞品》即曾載雲:所謂心字香者,以香末縈篆成心字也。”“心字”原爲龍涎香被製成之後所可能實有之形狀,只是碧山在“心字前又加了”斷魂“二字,更着重描寫龍涎化爲”心字“以後悽斷的心魂。自”汛遠槎風“之遙遠的追憶,經過”夢深薇露“之磨碾的相思,到”化作“”心字“的悽斷的心魂,想象之豐富,感受之深銳,則非常人所能揣度也。

“紅甆候火,還乍識、冰環玉指。一縷縈簾翠影,依稀海天雲氣”,寫龍涎被焙製成的各種形狀,和被焚時的情景。“紅甆”指存放龍涎香之紅色的甆盒,“候火”指焙制時所需等候的慢火。至於“冰環玉指”則當指龍涎香製成的形狀。王沂孫把“冰環”與“玉指”連言,如同寫女子之纖手玉環,遂使讀者頓生無數想象。前面還有着“乍識”二字,用得奇巧。一“乍”字但通出初睹佳人的驚喜之狀,寫出龍涎香之珍貴與味之精美。“一縷縈簾翠影,依稀海天雲氣”,真切地寫出了龍涎香被焚時“翠煙浮空,結而不散”的實景,而且更在簾前一縷翠影的縈迴中,暗示了多少磨難而不毀兩情繾綣的相思,更在海天雲氣的依稀想象中,暗示了多少對當年海上的“孤嶠蟠煙”的懷念。

上半闕在一縷香菸的縈迴縹緲中,把對龍涎香製作的過程做了總結。下半闋從“幾回殢嬌半醉”到“小窗深閉”,通過上闕龍涎香本身的敘寫,而開始回憶起當年在焚香之背景中的一些可懷念的情事來。

“幾回”是懷想當年之事也。“殢嬌半醉”的“殢”原爲慵倦之意,此處意爲半醉時的嬌慵之態,自當爲男子眼中所見女子之情態。此着重寫焚香一事。“剪春燈、夜寒花碎”,接寫女子之動作,寫一女子之剪燈花而已,春是“春”燈,花爲碎花,便顯出了無限嬌柔旖旎之情調,“夜寒”則以窗外之寒冷反襯窗內之溫馨。“更好故溪飛雪、小窗深閉”,窗外的嚴寒飛雪“深閉”的“小窗”中“殢嬌半醉”之人的“剪春燈”此處寫情寫事,出語甚妙。“故溪”,原爲當日故園家居時所經常享有之情事,又遙遙與前面的“幾回”相呼應。龍涎香之所以可貴,原在其有着一種“翠煙浮空,結而不散”的特質,特別是在“密室無風處”。此處寫人事是虛筆,實乃寫龍涎香也。

“荀令如今頓老,總忘卻、樽前舊風味”把前面所着意描寫的焚香、剪燈等溫馨旖旎的情事,驀然一筆掃空,有無限悲歡今昔之感在於言外。“荀令”據習鑿齒《襄陽記》所載雲:“荀令君至人家坐幕,三日香氣不歇。”指的是三國時代尚書令荀彧。“荀令”素愛薰香。“荀令如今頓老,總忘卻、樽前舊風味”,王沂孫意爲如今之荀令已經老去,無復當年愛薰香之風情況味矣。“頓”字,刻意描寫光陰之消逝、年華之老去恍如石火、電光之疾速。“樽前”則正與前面之“殢嬌半醉”相呼應,可見其溫馨如彼之往事,固久已長逝無回,甚至在記憶中也難於追憶了。因而“總忘卻”忘卻不易,因此“謾惜餘薰,空篝素被”,無限往事雖空而舊情難已。“篝”字指的是薰香所用的熏籠,香於籠中而薰的衣物。如今既已不復有薰香之事,是“篝”內已“空”矣。獨留一絲悵然而已。

然而此“餘薰”雖然尚在,而往事則畢竟難回,故曰“謾惜餘薰”也。碧山此詞,於結尾之處,寫一種難以挽回的悲哀,讓人低迴宛轉、悵惘無窮,所寫的主題雖然只是無生命、無感情的龍涎香,多借用典故,但在豐富的想象和精心地組織和安排下,讓“物”有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