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那美麗的青春日誌

今年我十八歲。

今年我的同學參加了高考。

徹底結束了所有我關於青春的記憶。

“你帶弟子規了麼”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那年夏天，我們一羣人湊在了一起。渾然不覺故事悄悄地從那年夏天就已經開始。

那時候我們還是穿着當時認爲很土的校服，揹着滿滿一書包的稚嫩和天真走進了同一個地方，並且迅速地和一羣臭味相投的人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圈子。而我，作爲成績單上最後五格里唯一一名女孩子來講，無疑是最讓那些老師們津津樂道的對象。

當初的一個烏龍事件讓我，一個從小學四年級就開始逃課打架鬥毆的問題兒童變成一個打架鬥毆的問題女生。我一直是小平頭。一直穿男孩衣服。一直愛跟男孩子稱兄道弟。如果說有什麼值得稱讚的是，那便是有一次捐款捐最多而上了小學門外貼的光榮榜。和每次運動會的各種獎章。

在我的記憶裏，第一次成績單出來的時候，我也興沖沖地擠在人最多的第一張成績單上找我的名字，看了好多遍都找不到我的名字。正疑惑，有個人指着倒數第三個名字興沖沖地喊我，你在這…大概從那時候對成績單就沒有好感了～

跟每個學校的倒數第三名一樣，我每天和倒數第一二名迅速成了好哥們。跟一起商量好似的每天拿着書蹲在門口背單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偷偷坐在地上瞎侃。那時候別人坐着背一天的單詞我們就蹲着背一個禮拜。偶爾還得受皮肉之苦。雖然每次捱打捱罵總是會很沒有骨氣地哭出來。說不清爲什麼，反正就是想哭。哭完以後就各種摔東西撒氣。然後就換來另一頓臭罵，最後索性跟代課老師翻臉，班主任每次都迅速地把我和我爹單獨請到辦公室喝茶。最後我都會笑嘻嘻地把淚一抹，從辦公室回到班裏。眼睛紅得跟兔子眼似的跟班裏那幫混蛋們說句：“TMD終於裝完了”。

被訓過無數次，而有一次，印象最爲深刻。

那天我沒有犯事，卻被班主任留下。跟着她進了她辦公室，她看了下週圍的老師們，想了想，帶着我去了沒人的樓道里。現在已經想不起她跟我說了什麼，我只記得那天我把頭一揚，她卻哭得梨花帶雨。那天晚上很晚纔回家，告訴爸媽說在學校寫作業了。然而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喪失了寫作業這種古老的能力了。除了每天抽空寫寫日記之外，英文本的每一頁上都寫滿了當時流行的歌詞。有一次課代表不知道爲什麼趁我不在把我的本子當成作業收了，然後就看見英語老師那張被我氣青的臉。於是我的文采被她一口嘲諷而且略加方言地公之於衆，變得一點美感都沒有。當時我還在睡覺，一聽同學們笑了我還傻乎乎地跟着笑，後來才反映過來，那是我的作業本。

那時候幾乎跟所有的.老師作對，但惟獨有那麼一位老師很特別。她帶我們的語文，第一堂課自我介紹的時候就讓我對她的好感飆升。她身上沒有別的老師身上那種霸氣，所以我對她也沒有那種反感。我記得她曾經在黑板上寫過好多宋詞，當時覺得很看得特別舒服所以順道記下了。現在還記得那是范仲淹的蘇幕遮懷舊。

我的名字第一次從她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是在一堂作文課上，她查作文的時候。那時候忘了她讓寫多少篇作文，反正我心裏清楚地記得我沒寫夠。她一念我的名字我瞬間就心虛了，但是她說的卻是我寫得很好，說我和我們班的大才子氣質不和別人一樣。當時我站着，別人都回頭用那種眼神看我的時候，她給我們講“腹有詩書氣自華”。瞬間就覺得世界變得美好了，從那以後我每天早上到學校第一個補的作業就是日記。那是我唯一一個不用抄別人的作業。後來大才子還拿我的日記去抄。現在我想找那些日記本已經找不到了。但是我記得她給我評語最多的是那句“不要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當時我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現在懂了，事情也過去了。她把我的日記本鎖在她的抽屜裏，不讓我的班主任看到我狂傲不羈的一字一句。當時我並不知道她爲什麼那麼做，因爲我寫那些就是爲了讓她們看到，向她們正式宣戰。我的語文老師爲了保護我，做了她所有能做的事情。是我太年輕，還是沒能走到最後。我最引以爲傲的事情，是我寫的一篇日記，印在了報紙上。後來我在網上一搜新年新圖畫，都會出來我的名字班級以及學校。前些日子我搜的時候，已經搜不到了。那份出版社寄給我的報紙，也已經被爸媽拿去炫耀地丟了。讓我遺憾到現在。

因爲小時候家裏總是吵架，我從小學就在心裏告訴自己長大以後要保護媽媽，所以導致我的性格特別要強，脾氣也特別暴躁。一言不合就會跟人拳腳相加。那時候老師們的辦公室裏總是在傳一個女孩子總是把男孩子揍哭了，以至於後來的老師一聽我的名字就驚訝到“原來就是你。”然後我就一發不可收拾，學弟學妹找上門來要認識我，同年級的一哥一姐都跟我成了好哥們好姐們，不服的也大多被我揍成了好朋友。那時候太有面子了，感覺自己地位很高，天天幫這個打架幫那個打架，我和我爹對學校的政教處早就熟門熟路了。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時候。最後那次幫別人解決事情，我的人在門口聚集了一堆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跟我約架那小子躲在學校裏不出來，拿着手機一直打電話被學校的人抓了。那個男孩的媽媽走到我身邊跟我道歉了半天，就在我還在發矇的時候，她的媽媽走到領導身邊，鮮紅的毛爺爺塞到領導手機。而我，被不由分說地臭罵了一通被勸退了。我一直記得那天領導跟我說了好多話，我也忘了是什麼了，我在門外等着我爹，我爹看了我一眼，跟我說走吧。人家不要你了。我牛哄哄地摔門回教室收拾東西了。我一直記得，我進去的時候正是語文早自習。我不愛喊報告，直接推開門了，我的老師什麼都沒說對我點了點頭，示意我進去。我進去跟我的死黨說，幫我收拾東西，我不上了。然後瀟灑地走了。剛出門我就後悔了。我爹沒有等我，開車走了，我推着我的新車子慢慢地走，跟我很熟的門房大爺擠眉弄眼地逗我要幹嘛去，我愛面子地說了一句，我請假了。然後就出了門，騎着車子淚止不住地就往後飛，害怕捱打沒有回家，一個人騎去好遠的村子裏的玉米地裏哭得驚天動地。腦子裏想着我對不起我爸媽六年一次沒有間斷地接送我，想着小時候冬天爸爸送我上學時候總是抓着我的小手給我取暖…

後來我只記得我回家以後沒有捱打，只是一堆學校名字擺在我面前讓我選。我想大概就是那時候對學校喪失了好感吧。我接連換了無數個學校，性格越來越差，以至於越來越孤僻。最後索性在家裏坐着，徘徊在網吧和家之間，當了個年輕的啃老族。我深知我已與社會脫節，我深知我已經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人。那時候我感到無比孤單和無助。可喜的是，一年後終於我坐膩了，玩煩了，窩囊夠了，於是我開始找工作。但是憑我可憐的小學學歷，我除了服務員還能幹什麼。我愛面子，我極度愛面子。所以我最壞的打算就是去書店買書，當我穿上統一服務員服裝的時候，我放棄了這份工作。我可憐的自尊心在作祟。然後我接着找工作，雖然我什麼都不會，但是我年輕，我可以學。我撒謊了，我提起膽子到現在的單位，我跟他說我都會，他讓我第二天來上班。我熬夜學了一晚上，懂了點皮毛，第二天上班妥妥的。我有了屬於自己的小格子，有了屬於我操作的一臺電腦，有了一把屬於我的椅子。我有工作了，而且是坐辦公室。雖然並不是什麼大單位，但是我覺得我知足了。今天是我第23天上班，東西學得差不多了，雖然經常捱罵，但是幸好老闆還願意罵我。

我換了髮型，換了包，換了心態，換了另一種生活方式…就在我成功轉型成一個上班族的時候，我的同學們高考了。

我不知該如何祝福他們，不知該怎樣回答爸媽那句“如果你好好上學你也高考了”的話。

前兩天，高考成績出來了。我問每個人的成績，我安慰每個人。當我那些數字的時候，我知道，這些數字都會帶他們離開我的生活。

我不問了。我安靜了。我難過了。

一切有關於我的青春就這麼過去了。

我一馬當先地衝進社會的人流裏，學着假惺惺地笑，學着壓抑自己的情緒，學着自己鼓勵自己…我要學的東西太多了，我沒有時間難過，沒有時間回憶。

其實是因爲不敢去承認不願意相信我的青春就這樣結束了。

我戴着耳機，騎着電動車，在上班的路上，歌曲一不小心循環到那首如煙，每句歌詞每個字都紮在我心上，以前的一幕一幕在眼前嘩嘩地過。我又再一次躲在沒有人的角落裏抹眼淚了，然後紅着眼睛帶着微笑去了公司。就跟那年從辦公室回來一樣紅着眼睛帶着微笑走進班裏那樣…

小時候拼了命地裝難過，長大以後拼了命地裝開心。

以後，我們當年那幫人都會變成這樣吧。我們終究不再單純了，我們終究回不去了。

那麼我們就安安靜靜地告別吧，不要像當初那樣有點小悲傷就非得驚天動地。我們都成年了，遺憾的是我們成年以後應該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