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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恨月亮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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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恨月亮

怨恨月亮散文

江橋人

“明月幾時有”、“明月照鬆間”、“舉杯邀明月”、“月是故鄉明”、“月光如水水如天”、“海上明月共潮生、“……”古人,多麼喜愛月亮!

奶奶說,月亮上有嫦娥、有吳剛、有月老、有玉兔、有宮殿、有桂樹,有……從記事起,我就非常向往月亮!

有怨恨月亮的人嗎?我想絕對沒有!可是實實在在有,因爲那怨恨月亮的人就是我。

在“出工人等人,做工人看人,收工人追人,評工人罵人”的年月,我們生產隊每個勞動日“分紅”二角錢,我爹是隻藥罐子,我和弟弟妹妹要上學,我娘雖然精明強幹,工分在全隊數一數二,家庭經濟仍入不敷出。“堤內不足堤外補”,便成了我孃的持家之道。

上嶺撿毛竹尾巴賣,是“堤外補”中的一種。

每個生產大隊都成立了“割資本主義尾巴”小組,日夜巡邏。撿毛竹尾巴賣是“尾巴”,當在“割”之列。娘和我只能夜裏上嶺。

每個毛竹尾巴賣四分錢,我一擔挑十個,能賣四角錢,抵得上一個壯勞力出兩天工,而且是現錢——這是誘惑我冒險的原因。娘,則是把我當伴。夜裏上嶺,我要就星期日,還要就月亮。

天剛斷黑,村口幽幽地散步似地彳亍出兩條身影,一高一矮。那是衣裏藏刀的娘和我。

一上嶺,我便企盼月亮莫吝惜,多生出光亮,比日頭還亮,好照亮我娘崽跨越溝溝壑壑,好照亮我娘崽避開藤蘿荊棘,好照亮我娘崽躲過蛇蟲野物,好照亮我娘崽尋覓遠近的毛竹尾巴,好照亮我娘崽斬去毛竹尾巴上的枝枝節節,再捆成“擔”……

我的`同桌楚楚,一夜跟爹悄悄上嶺挖藥材,下嶺後不慎撞見“小組”,第二日父女倆被掛上“資本主義尾巴”牌子游隊,還遊了我們校園。整個半日,楚楚一直被屈辱的淚水浸洗着滿臉羞紅。當夜,便在窗外的柘樹上自掛東南枝,萎謝了十三歲的花蕾。我臉皮厚,絕不像楚楚,但我娘極愛面子,萬一被“小組”看見,那後果……所以,我和娘一下嶺,我便祈求月亮莫明亮,祈求月亮久藏雲裏,甚至祈求暗無天“月”!

彩雲追月,月亮時隱時現,娘和我時走時停。有時不幸被浩月當頭,四周一地明月光,我便直直地豎着耳,聆聽四方;眈眈地睜着眼,觀望四方。遠方傳來人話或出現人影,娘與我便和擔一起躲進“影子”裏。樹影子、坎影子、岩石影子、草垛影子、橋影子、灰棚影子、肥堆影子……甚至茅房影子,都是娘和我的好“躲”處。

那一夜,碧天沒有一絲雲彩,蒸餾水洗過似的;月亮又大又園又亮,日頭似的。娘和我在嶺腳樹影子裏躲了起碼一個小時,夜風從明輝中掠來,揉得我的心陣陣發緊,我一陣勝似一陣地怨恨月亮。遠處傳來頭遍雞叫時,月光仍溶溶。娘無可奈何地嘆口氣:走吧,闖運氣了!娘和我硬着頭皮挑起擔,草鞋底碾得小徑上的砂粒飛快四濺。在一處遠近沒有一點“影子”的空曠路上,前方像猛然從地上長出來似地立着三個人。措手不及,躲無躲處。孃的擔碰了一下我的擔,心有靈犀,娘和我同時着了定身法似地站成六棵“樹”。三個聲音在明輝中碰響,雖輕卻震顫着我的耳膜:“那是人嗎?”——我們隊長的,他是“小組”組長;“是人不會動?”——五隊會計的,他是“組員”;“是誰搭的柴禾吧!”——九隊貧協組長的,他也是“組員”。我不知此時孃的心情如何,反正我的心竄到了喉口,有如大限即臨。我對月亮的怨恨到了極至,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隻天狗,一口吞了它!

不知是懶,或是不願意“割尾巴”,或是憐憫我娘崽,或是真把我娘崽當“柴禾”,“小組”走了,腳步聲由強而弱,身影化小、化小……化成無了,我娘崽仍木樁似地立着,沒回過神來……

此後,娘不准我再去撿毛竹尾巴。

她也不去。

怨恨過月亮的,古往今來,就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