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律動散文

這個秋天，儘管也有些不盡人意的事情時有發生，但都沒有給我的思想上帶來一絲負擔。而這樣的不盡人意，越發地激起我的熱情，對秋天的熱情，和對未來生活天馬行空的思考。

有時候，人需要成功的動力，也需要一些適時的挫折或坎坷。這個秋天，我經歷了所有的這一切，我在錯宗複雜的事件裏顛沛，在我爲此又付出兩鬢的幾絲白髮時，我渴望有一處寧靜的地方停歇，毫不僞裝地卸下疲憊。越過千里的山川，我看到了深藏於心底的家園，看到了那裏的蒼山流雲，燃燒着紅紅火火的希望。

這個秋天，我在這裏度過，在生我養我的小山村度過。我離開這片土地已經很久，但我想，這片土地是瞭解我的，像母親在我離家二十年後，依然瞭解她的孩子一樣，它依然能在孩子的滄桑臉龐上，尋找到他昔日的頑皮。

二十年前，一個青澀的年輕人，肩上扛着故鄉的圓月和那抹飛揚的黃土，他不是要拋棄這裏，他只是走去遠方，遠方有他的夢想。二十年後，我不知道是否實現了心中的夢想，每一天的異鄉生活，城市上空的陰霾，負重在我的身上。夢想在我走過的歲月裏不斷地變換着，最後，我站在通向遠方的鐵軌上，思念着遠方，我才明白，爲了所謂的夢想，我付出了青春年華，也遠離了家的方向。

我不能拋卻夢想，但我也不能忘懷這片土地，走在黃土地上，它的激情，和它脈搏裏跳動的律動，深深地感染着我。每次走進它，我都像走進一座讓人高度仰望的殿堂，對它心存虔誠，這是我多年來不曾磨滅的忠誠。父親曾問過我，外面的世界那麼精彩，爲何還要苦苦牽掛着這塊貧瘠的土地。對於這個問題，我也曾不解，只緣於這裏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嗎？這裏有我的最親的親人嗎？我想，更多的還是我對這片土地的虔誠，它是我精神上最寧靜的宿歇，也是我任何時候走進它，它都會接納我的地方。

是啊，小村裏依然是熟悉的一切，我想，父親一定是坐在他的木椅上，迎接着我的到來，小村也像父親一樣，迎接着遠歸的遊子。只是走進小村的那一刻，在我心裏的情感肆意蔓延的時候，我深深感受到小村的孤獨與寂寞。街道上的泥濘停留着不知誰何時留下的腳印，那些老院牆上，秋天的枯草讓整個院子那樣蕭條，我不知道哪個院子裏會有蹣跚的身影，緊閉的院門上，我也不知道今夜那把鎖會不會打開。寂靜充滿着小村的每一個角落，我的腳步在躊躇，記憶裏小村的秋天是紅火的，到處是人們洋溢的笑臉。我不知道這一切是爲什麼，我穿行在小街上，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令人心酸。

回到那個熟悉的小院子裏，我的心一直在痛，父親孤獨地坐在木椅上讓我心痛，我感到小村像父親一樣蒼老，我的心更痛。我不敢夜深時再度走在小村的街上，處在黑暗中的小村會讓我茫然。父親說，好久了，村子裏像沒有人煙一樣得寂靜，我懂得父親的話，村子裏太多如我這樣尋求夢想的人，他們義無反顧地遠去，只有在萬家團圓時，纔會迴歸到他們真正的家園。小村的空寂被昔日的鄉情、親情填滿的時候，歸來的遊子看不到留守者那目光背後的孤獨，包括我。如果我不是在這個時候走進小村，我一樣看不到它的孤獨，團圓總會矇蔽雙眼，接着，我在與親人在短暫的相聚後，又會絕決地離開。

小村的父輩們承受着聚散離別，承受着離別後的.孤寂。但是，我一直堅信小村的內心是蘊藏着無限的力量，站在陽光下，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它渴望迴歸昔日的歲月，有年輕的後生趕着他的牛羊在小村深處走過，有調皮的孩子爬上村裏最古老的樹上，毀掉老烏鴉千辛萬苦搭就的鳥巢。無論多嚴重地搗毀，無非是招來大人的一句喝罵，而小村，永遠是溫和地看着它的鄉民，它的孩子們。

這樣的時候終於在團圓的日子來臨了。就在昨天，小村迎來久違的喧鬧與繁華。還有那些孩童，似乎是一夜間，村子裏到處都是他們充滿活力的身影。記憶裏的小村就是這樣的，小村的喧鬧是這個秋天最讓人愜意的時刻，門上沒有鎖，大門打開着，街上人來人往。三五成羣的女人們聊着家長裏短，男人們尋着哪家飯鍋裏的香味，飲上一杯酒，劃上半夜的拳。蹲牆根、打牌的老人收起了牌局，無聊時大家纔會這樣，現在，家裏已經是笑語聲聲，沒有誰還會留戀這裏。父親也是越來越多的時間留在了家裏，看着我在房前屋後地徘徊。我興奮這樣的變化，也融入到久違的鄉情裏。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喧鬧並不會讓小村有任何驚喜，留守在這裏的人們早已習慣一年裏少有的熱鬧，就像他們習慣着夜裏的孤盞。父親也是這樣讓自己習慣着，兒孫們長久的一聲問候，已然讓他滿足，他只需慢慢熬着門上的時光，在等待中讓手裏的木柺杖能走向更遠的地方，那塊果園，那塊玉米地，和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

現在的小村裏，幾乎家家都在上演着團聚的溫馨。坐在村子後面的山坡上，我不知道這時的小村是喜悅還是憂傷。燈火通明串連起小村的輪廓，是那麼美麗安祥。或許，小村已經忘記了寂寞的時光；或許，它早已預知結局，所以它在全身心地享受着相聚地幸福。然而，我知道，這樣的時候是短暫的，短暫的像白日裏做了一場夢。幾天以後，這裏又會回到孤影相隨，只有時常光顧草場的烏鴉，在村子上空哇哇叫着。

我不知道那些爲團圓而來的人們，能不能體會到小村內心深處的那種孤獨。每一個離去的人，都從這裏剝走了一份力量，用做迷茫時信念的支撐，如今，小村老了，它還有多少力量能讓我們無盡的汲取。父親告訴我，村子裏空了，但是小村的希望種植在這裏每一寸土地，有了這些土地，小村永遠都是充滿生機，它只是用多一些的時間等待。父親的話讓我明白了，沒有哪個父親不希望孩子的索取，小村也在源源不斷的積蓄着力量，這樣，它纔有足夠的信心等待着歲月的滄桑，等待着它的孩子來了又去。

是的，遠方歸來的人總是要離去的，幾天後，村子裏又迴歸平靜。老樹下的牌局不用相約，準時開局，從日頭初探到午後西斜，小村陷入了半睡半醒中。小村空了，老木門又上了鎖，揹着行囊上路的，領着孩子入學的，相繼離去，也帶走了他們要從這塊土地上帶走的東西。小村沉默地看着這一切，風蕭葉落，它要孤獨地走進冬寒，這裏只是一箇中轉站，人們在疲憊、空虛的時候，這裏便理所當然的成了休憩的港灣，而小村迎接着來去頻繁的腳步，只能默默無語。

在那個黃土高坡山坳裏的農家小院，葉落已蕭蕭，我站在長滿青苔的老泥牆下，看着湛藍的天空，看着漫天的浮雲，我慶幸今秋在此度過。離家這麼久，我想過父親在清晨孤獨地遠眺，但我從沒想過小村也會走向寂寞。我們的離開，讓小村的生機不現，它像父親一樣漸漸老去，面對我們不能停下的腳步，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一直獨自喝茶的父親，也不知道我能給小村留下些什麼。一直在索取的人，如果他能靜下心來想一想從故鄉帶走的東西，不管是樸實還是善良，或者黃土高坡人特有的堅忍，也許，他會想到小村也需要離開的人帶回來什麼，而不是一通喧鬧戛然而止在黑暗的夜裏，然後，又是漫長的空寂。

都離開了，然而，我還在這裏。我想走一遍月亮河的綿長，我想去後山遠望一下村莊，我想在父親的水杯裏，再沏上一縷茶香。我不想離去，我發現，只要我在母親的身邊，躺在寂靜的小村懷裏，我的內心纔會回到久違的寧靜，

是的，今秋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季節，我在得與失中徘徊，在最迷茫的時候，頭痛欲裂的晚上，我釋放着心中所有的雜念，讓思想歸於一片空白，是母親植在窗前的那片菊香，喚起我對生存的另一種渴望。那是一種力量，無形的力量，就像這片黃土地一樣，支撐着我的信念。

多少次，我想放下路途匆匆，我想讓生命深處淡泊如父親杯裏的茶，如故鄉黑暗中的默然，我想讓那縷故鄉的秋風，帶我起伏在故鄉的山巔梯田。然而，一直在路上，我無法停留，我只能將對故鄉親近的渴望，留在路上，留在我途經的每一處風景。這樣，也算是我與故鄉同在、同行。

夜色光臨了小村，我在母親的炕上聽着父親喝茶的聲音：回吧。父親的話伴着母親的的一句嘮叨：爛地方，沒有個啥嗎，帶上個啥。

終於要離開了，我修復了內心的創傷，像一個大病初癒的孩子，要離開幫我恢復信心的親人，要離開給我力量的小村。母親說，要我帶上個啥，我想，如果可以，我要帶上這裏所有的親人，還有這個讓人無限眷戀和懷想的小村，讓所有的牽掛與思念住在心上，演繹成了我生命裏的律動。父親不會孤獨，小村不會寂寞，我也不用再思念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