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操散文

會操全名叫孟會操，是我爺爺鄰居家的小孩兒，比我大5歲，比我哥哥大2歲。我和我哥從小在我爺爺家長大，因此和會操很熟，成天黏在一塊兒。他有一個絕活：一邊跑步，一邊撒尿，跑得飛快，褲子上卻滴尿不沾。我和我哥曾多次親眼看到他表演這個絕活，驚訝地合不攏嘴。那麼，他是怎麼做到的呢？我們向他請教。他頭一搖，手一揮：“獨家絕技，恕不奉告。”我們只好自個兒琢磨，卻琢磨不透。我也像他一樣，一邊跑步，一邊撒尿，跑得飛快———褲子卻溼透了；我哥也表演了一下，他更厲害———不光褲子溼透了，連背心都沾上了。我們只得承認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搖搖頭，在會操的嘲笑聲中，灰溜溜地走了。回到家被爺爺揍一頓，嚎半天……

過年興放炮仗。在我老家孟莊，有好幾處公共廁所，公共廁所被稱作“茅子”，露天，狹窄。每逢年跟前兒，會操只要看到有人進茅子，就會點燃幾個小炮仗，扔到裏面，然後聽着茅子裏的怪叫聲，捂着嘴笑……其實茅子裏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會操乾的。其他人幹不出來這事兒。

夏天，會操經常帶着我和我哥去偷瓜。那時，天藍藍的，雲白白的，瓜兒綠綠的。瓜兒都熟得很好，我們不用揀，隨便抱兩個，保準又香又甜！我在很多年以後，仍會經常回憶起偷吃的西瓜的味道———我以後再也沒吃過那樣美味的西瓜了。在偷瓜之前，會操會進行周密的計劃，比如瓜的主人今天來的可能性有多大、偷完瓜後往哪兒跑不會被發現，等等。所以，我們極少被人逮到。然而，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有一次，我們被逮到了。瓜主氣壞了。會操一臉嚴肅的說：“他倆是小孩兒，是跟我來玩的，跟他倆沒關係。我一個人的錯，衝我來……”瓜主找到了會操的爸。他爸苦笑一聲：“習慣了。”並不拿這當事兒。瓜主無奈的搖搖頭，說了會操幾句，走了。

事後，我哥對我說：“會操挺仗義的。”

後來，我和我哥被我爸媽接回自己家去了。從那以後，很少見到會操了。他初中沒上完就下學了，娶妻、生子。一晃過去了好多年。

2010年，我在豐縣二中讀書，上高一。有一天，中午放學後，我在路上走着，忽然聽到有人喊我，一回頭：竟是會操。一問才知道：他在這兒附近打工，知道我在二中上學，就來看看我。他拉着我下館子，請我吃飯。點菜時，他讓我先點，我點了兩個以後，他又加了兩個葷的'，笑着說：“你從小就好吃肉，今兒管個夠……”吃飯時，他一個人喝酒，讓我喝飲料，說是學生娃兒不能喝酒。我們聊天。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聊一些葷段子，嘻嘻哈哈沒正形，而是問了問我學習上的一些事。當得知我學習成績不太好時，他低下了頭，半天，才擠出來三個字：“好好幹。”我下午要上課，這頓飯自然不能吃太久。吃完飯後，我回學校，他送我。他送到我學校門口，還想再送送我，但人家門衛一眼就看出了他是社會上的人，不讓他進校門。他只好停下了，看了看我，低下頭，擠出三個字，“好好幹，”一轉身，走了。

2012年，我上高三，即將參加高考。我在外面租了個房子，放了學就到那兒去。我爸經常到我住的地方來看我，帶一些好吃的。有一回，我爸跟我聊天，問了幾句我學習上的事兒之後，忽然提到了會操，我爸說：“他死了，幾天前出了車禍……”

又過了幾年。

2016年大年二十九，我們去“上林”。我老家保留着“上林”的風俗。所謂“上林”，就是在大年二十九的時候，去掃墓，看看死者。會操的墳頭很小，孤零零的，墳前爬滿了野草，風一吹，更顯荒涼。我看着他的墳頭，有些傷感；我哥的眼眶紅紅的。我在心裏默唸：“會操哥，我們來看你了……我們好久沒見了啊……我們再也見不到你了……”

人活一世，草活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