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琴人的散文

青年時代，我在家鄉小鎮文化館試摸過不少樂器。喜歡二胡纏綿悠揚，喜歡秦琴明快，也喜歡琵琶的金盤滾豆之聲，更喜歡木琴清脆銼鏘……隨着年齡的增長，對琴的興趣卻漸漸淡漠。

然而，有種木琴之聲，卻時時縈迴在腦際。那是一臺特殊的“琴”，只有那位操琴人相擊，纔會發出動聽的樂曲，纔會產生令人到老難忘的音響效果——上小學五，六年級時，教我們語文課的是李老師，他個子很高，古寺大殿改爲的教室，那門，李老師總要‘低’着頭才能進來。室內睦步，碾轉反側，頗有點大將風度。第一次給我們上課，我便發現他那一副招甲很特別：指甲的厚度超過一般人趵上十倍，望上去就象小方磚。也不知李老師患過灰指甲病或是怎麼的。我想，他的指甲翻過來用，直接去敲木琴是不成問題的，肯定比那一對兒專門擊琴的小木槌兒擊出的音色要好。

一般來說，老師是以講課爲主。我們的李老師卻是以“寫”課爲主的。他的煙癮很大，手頭的空煙盒就多。他總是把一隻只煙盒小心翼翼地撕開，展平，抖掉煙末。夜晚把每篇新課文的主題思想，時代背景，篇章結構，層次段落以及生字與生詞全部分門別類地寫在一張張姻盒上，二天早晨，又一一地抄在黑板上面。

小鎮大寺，改爲學校時，所剩檀木很多。我們教室的那塊大黑板就是檀木做的。據老輩人講，檀木有很妙的傳聲效果。當時我並不太相信。當李老師每抄寫一黑板一黑板的`字後，他用他那特殊的指甲以代教鞭，點着每個字，每個詞，每個句講解、教認的時候，黑板便有節奏地發出清脆的“叮冬叮冬”之聲。啊，好聽極了，就象敲擊木琴發出的銼鏘悅耳之聲!我才相信檀木的傳聲功能，可不是麼，那檀木大黑板就是一臺漆明發亮的木琴，李老師那副特殊的指甲，就是天生的擊琴的小錘子，李老師就是操琴人!夏日，他操着那臺琴，口乾舌燥；指頭上也淌汗；冬天，他操着那臺琴，指頭風裂，冒着血珠子。“叮冬，叮冬”，一年四季，從晨到暮，琴聲不斷。

李老師提倡的是眼過千遍不如手過一遍。當他叮冬叮冬講解完畢，我們就得一字字，一句句，一行行認真抄寫。這樣，不愛聽講的同學毫無偷懶之法，耳朵聽不進，你就非動手動筆不可。李老師要一個個一本本檢查呢。確實，這種以寫爲主的講課方法，硬是能讓人記憶深刻。畢業升學考試大見成效，我們班的成績名列全地區第一！

我小學畢業的年月，小鎮書記規定，凡是家庭出身有問題的子女，一律不準上中學!李老師來給我說情由，我傷心地哭了。他鼓勵我在家自學，到社會上去學。並且用他那特殊的手指頭給我抹眼淚。我清楚地記得，當時，他那能擊得檀木黑板發出叮冬之聲的手指．給我抹眼淚時，我覺得很軟，很柔和…。．．

我已跨入‘望七’之年，沒上過中學的人還能提筆寫點把文章，虧了李老師這位操琴人的淳諄善誘，虧了他那指甲在那木琴一一黑板上擊出的一曲曲智慧之聲，一闋闋知識之音。那清脆的聲，那鏗鏘的音，那叮冬叮冬的美妙音樂啊，陶冶着我，愉悅着我的每一位同學。

現在，我很想再見到操琴人李老師，更想多聽聽那檀木黑板上發出的“叮冬叮冬”的美妙音樂一一知識到用方恨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