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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時光的隨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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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

被遺忘的時光的隨筆散文

第一片紅葉墜落,拉開了整片森林衰退的幕布。酣睡的森林之神,也無法去起身輕捧。這片輕似羽毛的樹葉,失去了一節支撐,卻掀起了更加強大而隱祕的神力。它呼喚風、也召喚雨,它是星辰運行的原點。我看不見它的歸處,但我篤定它的存在。

色彩是最玄妙的哲學,起源於光,穿越我們的感知。紅色是太陽,是燃燒的;綠色是森林,是生長的。紅與綠的混合,是混沌的赭石色,這就是枯萎以及凋亡的。我愛大山,也愛秋色,這是終結,是宿命,也是輪迴。

樹木是大地的附屬,而這同樣是,最真實的美。我靜靜站在秋天的山谷裏,去讀一座山。山有低谷就必有高潮,它是一方秩序的掌控者。仰視它的時候,我是一粒微小的砂礫,可我卻想站在它的肩膀上說話。

我無法完全讀懂一座山,因爲它的龐大,我用心幻想都裝不下。它堅固到無法撼動,卻無時無刻都在改變,在霧氣,溪流,植物和動物。我們在山上修建寺廟,我們山腳下炸山取石,不管是多了還是少了,它依舊還是山,是不變的主宰。神靈賦予人類眼睛,是讓我們學會愛和敬畏。此刻我駐足在秋天的大山裏,彷彿活着,又在消亡。

我相信每一個石壁、褶皺和溝壑,都是活着的。大山原本是平庸的,但它用很長的時間去思考。它凝結了太多智慧,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強大浩瀚,卻也同時失去了自由之身。於是它借用水去表達——果子成熟以後,垂直落入潺潺的溪水,溪水輾轉滑落到絕壁處,但絕壁卻並不是戛然而止的音符,而是轟然而至的衝突。水在一個潭子裏迂迴,似乎在此處,又在彼處。它在山巔,也在山腳,它在來處,也在去處。

我在溪水旁遇見一隻衰老的山羊。我模仿了狼的嚎叫,它卻無動於衷。它失去了攀爬和奔跑的能力,卻更像了一塊石頭。它選擇要用餘生去跪拜一座大山。而人類不也經常以同樣謙卑的儀式,來獲得憐憫和超脫。一片枯黃的葉子,落在山羊的頭頂,如若醍醐。

寂靜的山林之外,是房屋,道路和河流。同樣的秩序和規則,也存在於大山的延展處,在街道,在市井,在俗世的稠密中。我們只能是秩序的遵循者,四季交疊,紅綠閃爍,我走在白色橫條紋的線上,就像跨過一隻只伏臥的山羊,它們的眼睛中滿是善的溫柔。我是一塊寂寞的石頭,風吹就會動,我開始念想遠方的大山了。

山是大地的凸起,而人類是否也與大地相連,那是我們看不見的根系。是大地孕育了不同的語言,體格和膚色。哪怕輪船和飛機能夠讓我們暫時離開大地,但我們依舊對大地有種迫不及待的企圖,是眷戀也是歸屬。我問活着的人,當我們死去以後,總有什麼遺蹟被留下來吧?可話音剛落,一切就停頓了。

我的身體漸漸變得很沉,關節一點點被鎖死。於是我只好永久地停下來,連呼吸和脈搏都消失。太陽升起了,暖了,樹葉也綠了;太陽落山了,涼了,樹葉卻紅了。火紅的樹葉燒了滿山坡,蕭瑟的秋就來到了。是冬埋葬了漫山的亡魂,卻又等待着春的復甦。

可我希望再一次醒來,我就成了一座山。

【雨傘】

我又遺失了雨傘,某一刻就像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錯愕慌張。似乎今年廣東的六月裏,常有密佈的雲朵整日整夜懸濁在空中,黑白相互傾軋着並以一場雨告終。一個漫長的雨季,就好像一場漫長的等待和漂泊。可一切無所依的故事,終歸會漸漸被淡忘,成爲一些隱的傷痛。

在來南方以前,我從沒想過生命中會遇到這麼多場悱惻的雨,像老電影般一場場播映着。其實也只有站立在雨中,我纔會以爲一把傘,將會成爲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是我手掌處的延伸,那一刻彷彿有血有肉,如此重要不能離析。

在遺失雨傘後的幾個時辰裏,我試圖去尋回它。我不斷穿越在模糊的印跡裏去尋找答案,淋漓中走過了校園的水果鋪、文印店、麪包房,以及路口處烏黑的華佗像,卻於事無補。記憶中的視覺和嗅覺都變得有些潮溼,我想這是某些固化的姿態,正因爲我的思考變得支離和無常。一把雨傘就這樣離奇的消失了,而我就是那個兇手。

那是一把純淨湛藍的雨傘,或許曾經也只是一個替代品,如若男人對一個情人生理間的需要,可這一支恰好曾陪伴我最久。或許對於我來說,有時候雨傘更像是某種消耗品,好比香菸,每一支燃燒殆盡都不是徹底的失去,總有些殘留的灰燼會永久地停留在了生命裏。

或許每一次遺失的結局,關於一把傘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我相信傘裏面藏着一隻鬼,可以讀取關於雨的記憶。與一把雨傘相觸時,我總能輕易地想起我們去到過的那些城鎮,有時我還能異常篤定地說出某條路的名字,想起一場雨是纏綿還是凜冽。可我卻把那把雨傘遺忘在了另一場時光的罅隙裏,那裏的天空總是陰晴不定,破碎又迷離。

這一次,我以爲我就要離開南方的城池,想要試圖忽略一把傘的重要性,可是我錯了。有時候借了朋友的雨傘出門,歸還時要撫平每一個細微的褶皺,才覺得禮貌和心安。有時候被困在雨中,時間變得索然無味時,我會獨自穿過空曠的籃球場,漫步回去。

大雨滂沱淋溼了衣衫,我默默低着頭,纔好不讓雨水灌入眼眶。樓宇倒映在眼睛裏,傾倒成了記憶的深淵,有風狠狠貫穿迷了眼。有過路的女子,撐着雨傘問我要不要在一起。衣衫溼透時,讓我想起曾經的她,在某個漆黑的雨夜,從教學樓把晚自習後的我帶走。我知道,我們都是容易遺失雨傘的人,可那時候有一把傘就足夠,直到後來,我們終於遺失於彼此世界的盡頭,再難相見。似乎旅途中,總要有一些命中註定的失去。

遺失雨傘的時光裏,心裏難免有些惴惴不安。而我卻又見不得誰人手中的那把傘,與我遺失的那一支幾乎完全相似。那個人不是賊,又好像是。我知道再大的雨都會停歇,天空晴朗時如一塊藍色的布,這不禁讓一把傘可以被遺忘得如此平靜。

再見到她時,她的身邊正站着一個溫暖如春的男子,從他的眉眼間我看到一如回不去的自己,一如初晴而漫無邊際的天空,碧藍如洗。我承認我有些嫉妒他了。

如果城市是一把庇護的傘,那我一定是遊離在裏面的魂。七日後,我終於站在了北京城的喧囂裏。走在街上熙熙攘攘,我開始有些牴觸這樣的世界,與父母鬧脾氣般一言不語,一如五年前他們送我來到東莞。我用五年時間習慣了一片土地,如今卻又不得不離開。相似的,我是他們生命中不可分割又延續着的一部分,但我知道他們只能送我前行到這裏。在這場命中註定一個人的遷徙中,我似乎始終沒有強壯的根系,因爲我不曾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怎樣的未來。

我像個遭人嘲笑的矮子,仰望着這個恢弘的城市,想到地圖上每一個“環”都是勒在額上的金箍,就不得安生。母親笑我這一年突然清瘦得像個南蠻子,在這裏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了。京城的夏天裏,這些略微魁梧的身影交織着,讓我感到有些疏離和陌生,甚至漸漸產生了一些諱莫如深的恐懼感。這就是我即將要生存下去的城池,明明早已確信,卻在這一天感到了些許意外。

我們住在東四附近的一家客棧,它坐落於隱匿而悠長的老胡同裏,美好而高貴。我從廳堂能夠看到不高的樓頂處,比肩般懸掛滿了撐開的花傘。陽光正穿透稀薄的花布,落入到了木質結構的屋子裏,有綠色的植物在傘下緩慢生長着,如此曼妙又心安理得,似乎一千年以前,它們就已經活在這裏。

那天傍晚,在我去買水果的路上,就莫名其妙下了雨。這場雨突如其來卻又似乎早有預謀。就仿若從我遺失一把傘開始,天空就開始不斷故意與我開起了的玩笑,一路從南到北。我以爲我遇不到北方的雨,卻偏偏要在這裏讓我淋溼了身體,有些狼狽不堪。

那裏有百把傘,卻沒有一支屬於我。這讓我想起小的時候,放學遇到下雨天時,我都希望母親能夠帶傘來接我。校門口擁擠着無數的花,我知道我家那把傘應該是黑色的,兩根傘骨雖然脫離了束縛,卻依舊能夠撐開那塊黑色的布。母親通常不會來,我便有些失落。我會淋着雨跑回家,賭氣一樣把溼衣裳脫了一地,赤裸着身體站在屋子裏。

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要獨自清醒地去面對。原來從很久以前,我就總是遺忘雨傘,再後來就是不斷地遺失雨傘。一把傘的生命力到底有多久,它經得起時間、風雨和甚至不斷地縫補,卻經受不起一個無心的遺忘。雨天裏,雨傘不會講話,風卻如刀子在撕裂。它想給雨傘劃開一張嘴,我卻想在這個世界裏,找尋一個出口。可雨傘下的世界依舊飄着雨絲,誰知道出口外就一定是晴天呢?

我有時候會想象一把遺失的傘,會突然重新自己回到書包裏,然後等待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成爲救世主一樣的存在。北方少雨的夏天,似乎持久在醞釀着什麼詭計。而世事似乎總比天氣更無常,天空早晚會哭泣,我卻從很久以前就告訴自己不要同它一樣。

我正要去買我生命中的第N把雨傘,我卻深深知道,它遮不住完整的.風,也擋不住完整的雨。孱弱的人,總是需要的無數把傘,才能夠感到安全,或許偶爾的遺失能夠讓人變得稍許強大。從未能夠完滿,我卻依舊需要。而這種感情,似乎無處不在,對這個世界、對我的家人,也是對自己。

【雪後】

夜半常常會醒,看了時間未到,才又安心,彼時窗外的世界我卻一點不知。

習以爲常的週六要工作,五點四十分起牀洗漱,六點鐘準時要出家門。

不同以往的,我邁出樓房的第一步,就像一隻欣喜若狂的小獸。我就知道一定是昨晚又下了白的雪,看樣子還不小。六點鐘的街道上燈光昏黃,籠罩着細細綿綿的雪,可腳印和車轍已經像珍珠一樣,連成了一串又一串。看來我並不是清晨的先行者,而這場雪也是落給城市裏所有期盼者的,可我還是覺得自己像是獨攬一大塊雪景的財主一樣。

如果每一片雪都曾經是異常完整的存在,可它們偏偏在與這個世界結合以後,突然變得有些殘缺了,因爲這個城市裏有比雪還多的人羣。但在這樣的清晨,我還做什麼完美主義的夢,能夠踏雪出行就是最美的破壞。

順着通惠河鴿灰色的水泥堤壩,又傳來了練歌者飄渺的聲響,它往往會在好天氣的清晨出現,那聲音忽近忽遠,忽高忽低,像蹣跚走路的孩子,又像是冰雪融化時的溫暖。

那位歌者究竟隱藏在了哪裏,在晨光裏,在橋下,在樹下,在河對岸,還是在枯草和雪交織纏綿的深處。只是我,總也探尋不到。

其實不管走哪一條相通的道路,我每天抵達地鐵口的時間都相差無幾。八通線城軌被架在了橋上,每次進站都要經過一條“之”字型的坡道,坡道上最近少了一位拉二胡乞討的老者,他身着破帽破鞋破夾襖,像木匠一樣拉鋸生存。他是回家過年還未返京嗎?不知道爲什麼,我卻突然有些懷念他了。雪天兒的坡道很滑,再沒有人能夠像他一樣四平八穩了。

似乎很多人都在等待這場雪的降臨,最好是浩浩蕩蕩、轟轟烈烈的。昨日北京下雪的新聞也終於迅速登上了頭條,這就是一場雪的傾城姿態。

這或許也是一場大雪於這座城市最後的歸期。如若再不來,也再難來了。我聽說一場雪阻礙了很多人離鄉的道路,如是大雪封山,如是春花不開。

但地鐵車廂裏還是相比往日更加擁擠了,塞滿了春節後回京的歸人。他們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帶着家鄉的土特產,殘留着節日歡慶後的倦意。但他們依舊可以,瞬間擺脫了這鄉土的氣息,隱藏了濃厚的鄉音,然後像勇士一樣去奮鬥。

如若一場雪,沒有了希望,這座城就真的會死去。

上班的旅途也因爲這場雪的到來而被延長了,我卻又彷彿睡了個香甜。單位坐落在北京的郊區,小的院落在雪後顯得有些荒涼了。冬日裏停工的建築工地上鋪着雪,松林的每一根針葉上覆着雪,石子路上也被填滿了雪。此時此刻,雪無處不在,是那麼潔白素雅。

彷彿在這寂靜的時刻,讓我喊上一喊,我就能讓這些雪復活起來。

一隻鳥突然在林子裏發出“噠噠噠”的聲響,震的林子裏的雪簌簌地往下墜落。

同事告訴我,我們交接班以後,準備去樓下院子裏掃掃雪。

聽到這話,我立馬匆匆向樓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