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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梅花開幾樹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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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爲梅花出自北方,是迎風斗雪的歲寒之友。只有在冰凍三尺的懸崖峭壁綻放,才能顯得出它的傲然風姿。恰巧我出生的荊楚大地是春風楊柳的故鄉,找一株梅樹難於上天,更是加深了我的這一印象。臘梅、寒梅都是莽莽蒼蒼北國的景觀,中國腹地難見。往南,更是隻有殼紅果圓的荔枝園和南亞風情的椰子林,構成熱帶亞熱帶迷人的風景線。

古道梅花開幾樹的散文

然而,真到了嶺南,才發覺錯得離譜。梅花不僅喜歡漫天風雪,它也喜歡南中國四季如夏的陽光。在南海灼熱的季風吹拂中,梅花照樣盛開,裝點着嶺南大地。紅的像血,白的像雪。

嶺南到處有梅花,賞梅也像北方一樣普遍,也像賞月一樣蘊藏着老中國的文化韻律。在和風暖日的南方賞梅,與在飛雪迎春的北方賞梅相比,雖然少了一種凜冽的豪情,卻多了一分俠骨柔腸。

南方梅花最集中的地方,無外乎是梅嶺上的梅嶺古道。穿山越嶺的三十餘里古道,每年二三月份,沿途的路邊山頭都是紅白相間的梅花。花成蔭,花成海,花香透白雲。相傳梅嶺因梅絹而得名,原叫飛鴻山。秦漢之交,梅絹於橫浦關(現南雄梅關)率粵北兵馬第一個響應劉邦,千里揮師,挺進中原,幫助劉邦贏得了楚漢相爭的勝利。劉邦登基,封梅絹二十萬戶長樂侯,封地即現在的粵北一帶以及湖南江西南部。當時並無梅樹。後人感念他給當地帶來了安寧,在飛鴻山古道上種植了幾十棵梅樹。是爲南嶺梅花之始,亦爲梅嶺得名之始。

那古道並非現在遊人腳下的古道,而是秦漢古道,是秦漢兩度南征大軍踩出的痕跡。險峻曲折,人馬難行。

遊人腳下的古道是唐朝古道,得益於嶺南第一個狀元張九齡。有人考證嶺南第一個狀元是莫宣卿,二者均有出處。南京城江南貢院大門口的《中國狀元題名碑》上,張九齡榜上有名。之後在王鴻鵬主編寫的《中國曆代文狀元》,清楚地看到了對張九齡的中狀元的事件的記載,現將片段摘錄如下:“張九齡,字子壽,一名博物。韶州曲江人。則天武后長安二年癸卯科進士第一人。此科進士及第21人。考官爲沈佺期。

寫出“我本南山鳳,豈同凡鳥羣”詩句的莫宣卿,以非凡的氣勢自信高歌,讓人景仰。他少年時已胸懷大志,讓人敬佩。然而他三十多歲就死了,在政壇和文壇影響很小。《全唐詩》有他的三首詩,詩人小傳上稱“莫宣卿,字仲節,封州人。大中間舉第一,官台州別駕。”上面並沒有說莫宣卿是“進士第一”,而只說是“舉第一”。傳說他大中五年中狀元,也比張九齡遲了一百多年。張九齡是初唐到盛唐的一顆巨星,發出的光芒從家鄉韶關照到帝國的心臟長安。唐室無雙士,南天第一人。他的五律詩《望月懷遠》傳誦千古: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全詩看起來平淡無奇,沒用一個華麗的詞彙,也沒有半分新奇的修飾,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卻流露出高雅渾融的韻味,以及大唐讀書人以天下爲家的家國觀念。

張九齡宦遊神州,回鄉期間,發現秦漢古道狹窄難行,步步驚魂,就想重建一條穿越嶺南的新道滿足政府和客商的'需要。嶺南當時的經濟已與全國溶爲一體。大寶山開採銅礦,年收購銅五六百萬斤,有挑夫十萬人北運鑄幣,皆從南雄通過;北運公鹽,也以南雄爲幹線,挑夫也達十萬人。從內地出口的絲綢、茶葉、瓷器以及進口的香料、象牙等,都要經過梅關。走水路從珠江過靈渠要繞大彎,太耗時間,所以這些貨物大多是苦力們搏上性命,背扛肩挑走秦漢古道翻越南嶺。

於是他上書,既爲朝庭的政令通達,也爲兩廣的物流通暢,更爲家鄉擺脫蔽塞的生存環境,力主修建從江西大餘到廣東南雄的梅嶺大道。年輕時代的唐玄宗志向高遠,看過奏摺之後,大加讚許,朝中文武百官也認爲此舉利國利民,值得表彰。唐玄宗批准了奏摺,詔命張九齡開鑿梅嶺新路,並派一支戍邊的官兵速往韶州,聽從張九齡調撥使用。工地上萬千民衆和朝廷派來的軍士開展了勞動競賽,緊張而有序。張九齡與地方官吏一起,到各地視察工地,慰問民工,間或請教能工巧匠,推廣經驗。有時直接和隨從及軍士一起勞動。有一次,張九齡來到一處打石場,還向石匠介紹北方父老採用“火攻堰取”的方法,事半功倍。這種方法,就是在石板上架起柴火燃燒,火熄滅後再用鐵錘敲擊,巨石就容易爆裂破碎,從而加快工程進度。

這條古道挑起了時空,和秦時修建的靈渠相輝映,成爲中原連接嶺南的兩條主血管,被譽爲古代的京廣鐵路。一千多年來,人馬喧騰、熱鬧異常。直至粵漢鐵路通車,它才結束了溝通南北的使命,轉而成爲人們憑弔古時交通的旅遊勝地。

在張九齡的主持下,僅僅幾個月,一條長三十里,寬六尺的卵石大道就竣工了。有的路段穿山劈嶺,有的路段懸在山腰。在沒有現代測量儀器和開山工具的唐朝,修建這條路要耗費多少人力和心血,難以衡量。唐朝新道建成之初,路旁並沒有種植梅樹,張九齡令人廣植松樹。不久後有人想到此處名梅嶺,當還是要名符其實爲佳,於是移植來幾千株梅樹,蔚然成景。遙想當年的情景,絡繹不絕的商旅和挑夫挑着重擔,或趕着馬驢,踏着南國第一雄關上的冷月光,在松柏遮天、落梅繽紛的古道上趕路,該是一幅多麼動人的盛況。

史載大庚嶺梅花因氣候變化幾度繁華,幾度凋零,全賴辛勤的養路工上千年種植,纔有今天名播天下的古道梅花。

上山不遠,即見遐邇聞名的夫人廟。在紅牆碧瓦的夫人廟右側,一根根彎曲枝幹伸出錦簇的梅花,半遮着瞻仰夫人神像的遊客。梅花映襯的笑臉,如同紅豔豔的蘋果掛在枝頭。夫人廟供奉的是張九齡的如夫人戚宜芬,她把自己年輕的生命,奉獻給了開拓中的梅嶺古道,成爲受人愛戴的嶺南女神。

歷史和傳說在這裏混爲一團,給梅嶺古道增添了一道悽慘的色彩。張九齡修路遇到瓶頸,一道峭壁影響了工期。有神人在夢裏指點張夫人,只有她捨身投入焚燒岩石的烈火中,峭壁纔會化爲通途。她照做了,成爲歷史中的一個墨點,成爲傳說中的一朵血花。

我不信真有此事,卻提不出否定的證據。中國的神不是血統遺傳,而是行爲得到衆人的認可。僅僅因爲是張九齡的如夫人,想在老百姓的精神信仰裏得到一個席位,她還不夠格。既然夫人廟的香火飄蕩千年,她就一定做了永遠值得人們懷念的事情。至於究竟做了什麼,傳說只給我們提出了一個線索,那就是,她在修築梅嶺古道時,作出了了很大貢獻,纔會受到人們的如此愛戴。或許,她真是爲古道而捐軀了,古代的工程,總是包含着不少迷信的成分,祭祀神靈,需要純潔的鮮血,亦不失爲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今,古道成了幽靜世外樂園,一路有啁啾的鳥兒唱歌。長達三個月燦爛的梅花花期,把嶺南的大門,烘托成步入天國的階梯。然而,這是去傳統的嶺南,並非現代的嶺南。何處的梅嶺通往現代的嶺南呢?哪一條古道連接我心中的家?我一直尋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