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孟家莊一道溝散文

孟家莊，民間通稱爲“孟南莊”，如田家溝通稱爲“田南溝”一般。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稱呼，且家與南沒有諧音，只能勉強地釋以地方方言。我老早就聽聞，於孟家莊有兩座保存相對完好的孟氏財主古宅院落，總想着有一天慕名而往。

值得欣喜的是，這天，春風習習，我們一行四人在北寨鄉副書記韓小燕的引領下去孟家莊一道溝進行走訪，算是如願以償。我們從縣城出發，沿着榆北公路約行駛了十多公里，來到了尹溝口。又從尹溝口出發，順着泉渠邊的砼小道，輾轉行約五里，到了孟家莊村。

一下車，放眼望去，孟家莊背靠上郝家嶺山脈，前傍尹溝泉溪，溪後便是炮臺山。這裏山勢巍峨，瀰漫着翠鬆；泉流清澈，青苔漫漫，顯然符合依山傍水的風水學原理。但我不知道那松林覆蓋着的高山爲什麼叫炮臺山，也許是與這裏曾是一條通往離左權16公里的古道有關，或許是與倭寇曾路過這兒相關聯。然而，看不見任何一個炮臺的遺蹟，只能存於幻想。而整個村莊，就夾於兩座大山之間的走廊之中，一條砼小道順着溪溝穿過。與這兒的自然風光相比，散落着一些老舊破敗的房屋，不免令人嘆息。據村長孟建文講，過去這裏曾羣居着130多人口的人家，而今已不過半數，還以孟氏居多。還說，孟氏先祖從南翟管遷居於此立廟立村而得名。而我之妻恰爲南翟管孟氏，或許有某緣緣，故而頗感親近。

山村除退耕還林的400多畝土地外，有200多畝耕地，荒廢的耕地也有上百餘畝，甚是可惜。有的村民以牛、羊放牧爲生，然隨着退耕還林的禁牧，這裏的畜牧業也似乎走入了困境。這裏養的笨雞也不少，因而雞犬相聞的桃源生活，屢見不鮮。但村民多以外出打工謀生，從而顯得有點蕭條。人們並不捨得放棄這片熱土，濃濃的鄉愁，深深地佔據了每一位村民的心，這裏就是他們永久的根，是他們的靈魂，因而在這裏推行集鎮政策，很是困難。

我們來到了立廟之地。於舊址上修繕一新的小型三官廟、觀音堂以及送子聖母殿緊挨着立於一座石拱橋邊，廟後就是溪溝。據說，香火很旺，十分靈驗，還流傳着一些警世的傳說。但從舊石碑記上查讀，舊廟曾於大清道光、同治、宣統年間進行過重修，因此推測，孟家莊該是一個有着悠久歷史的古村落。

從廟前始，沿着溪邊上的砼小道，穿過一塊巨大的石碾盤，行約百餘米，就到了仰慕已久的財主古宅。但見一座似民國年間的四合院落，俗稱爲孟氏新宅。大門造型別致，獨具一格，雕刻精美，給人以一種鬼斧神工的驚詫。門前有兩根木柱，柱基爲上邊蓮花形與下邊六角形各類花浮雕連爲一體的石雕，柱基下有兩塊疊石座，疊石前有一塊擋石，皆有云花雕紋。柱之上爲斗拱型，尤爲別緻的是中間爲大象形狀。斗拱兩側，有小型木龍頭，惜一邊已毀，一邊有焚跡。柱之後的磚壁下面，左右曾有神荼和鬱壘的化身，即秦瓊及尉遲恭石浮雕，惜已被盜。四層石階上的門檻前，左右各有一個小型石獅，惜已殘損。木扇門古樸，鑲釘有薄薄花紋鏽鐵片。門搭老舊，左右也各釘有薄薄花紋鏽鐵片。走馬板上刻着“拯靜天”三個遒勁大字，惜被墨跡塗抹，不太清晰。大門右邊底座砌石牆上，嵌有凸出的三個帶孔石塊，爲栓馬石。大門左邊，爲一個長條形的花紋流水石槽。

穿過大門，穿過有敬香小龕的側牆，穿過巨型壓石條壓着的花孔磚欄，進入小院裏。但見五間上房，堂屋爲木門，門之上有一塊精美的浮雕木花，令人叫絕。門兩側兩間爲木窗櫳，也有精緻的浮雕花，形狀迥異，可惜多已被替新。窗櫳下有八塊石雕，或浮雕，或平雕。刻雕或爲楊家將，或爲關公等人物，或爲老壽星打坐兼二人搖舟，或爲二人打着龍鳳鑾下仙娥懷抱童子馭着麒麟踏雲，或爲牧人騎牛吹笛，或爲三人劍舞，技藝精湛，栩栩如生，不禁令人歎爲觀止。最重要的是，有一塊石上刻有“民國十八年八月則建”的歷史信息，這就是物證。而窗櫳兩邊牆壁上，各嵌有一小塊磚浮雕，人物傳神，雲海茫然，令人歎絕。上房兩邊磚框上，各有一個人物踏着花叢的浮雕，甚是罕見。東西廂房各三間，南房數間，且每個牆角及南房門兩邊，皆嵌有石浮雕，約有八塊塊石，多爲戲曲人物造型，活靈活現，令人驚奇而歎絕。由此可見，這家主人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戲迷。從打造的戲曲人物來推測，尤愛楊家將和三國。以此，對主人的稟性，可略知一二，也算是與其對語了。

然而，四層石階下的院中那株小樹，顯得很是孤寂，彷彿與我之心情共鳴。我想，那每一塊神奇的雕刻中，每一個人物，每一隻祥鳥，每一隻瑞獸，每一株香草，每一朵茗花，每一片雲海，以及每一件事物，自有其深層的內涵，都會令人浮想聯翩，不僅想追溯、探索，更想與古對語，從而把這傳遞下來的文化信息，予以珍惜而弘揚。但令人堪憂的是這些文化信息的命運，會不會如門神那般丟失呢？

帶着愴然而凝重的心情，我們來到了另一座四合古院。

這座古院，正是孟氏財主的舊居。但見大門磚鬥下，有幾塊雲花石雕紋，框牆上以及走馬板上仍塗着過去運動時遺留下來的痕跡；但見八層臺階上有一座廊柱型五間正屋，最令人扼腕痛惜的是，這座院落多少年來一直被當做了羊圈，不能不令人感慨。從那臭氣熏天的廊柱下看到，有兩個石底四角雲海涌浪基座的造型，最是別緻，十分罕見。此外，除遺存着一座破落的廂房，皆已損毀，不禁憾然。

據說，這兩座宅院的後人，長子被運動所致死，次子因蔭福於同窗縣長的恩澤而活命，然遺產盡屬他人，次子不得不流落遠鄉，這真是時代的悲哀，使人感慨不止。我不知道，當故人回鄉祭祖時是怎樣的情懷。我只知道，人的命運，有時是無法自我主宰的。但人只要活着，就是最大的福祉。而有人的地方，纔會長久地繁榮，從而生生不息。但願歷史的仇恨，不會抹滅濃濃的鄉愁，也不會延承。逝去的已然逝去，只有珍惜當前。也從那時候起，歷經多少年來，孟家莊一直鮮有人才輩出，聞名的只有古宅。如今，幸運之神又眷顧於斯，不僅出了許多大學生，還出了博士，當爲爾舉觴，值得珍惜。

孟家莊往溝里約四里，便是尹溝古村。

孟村長勸我們止行，一來山路遙遠且崎嶇難行，二來尹溝有幾個牧羊犬十分兇猛，恐有不測。既來之，則安之，焉能止於憾然之前？於是，我們四人徒步往裏進發。一路上，但見溪溝兩側高山峻嶺，甚是巍峨。有的翠鬆覆蓋，有的綠秀茵漫，有的地質地層斷面豐富，有的`田壟如梯，有的岩石疊疊，顯然把不快拋之腦後。最欣喜的莫過於空氣清清，於藍天白雲之下，溪流潺潺，粼粼如星光，令人傾倒而迷醉。路邊，有古老野杏，盤根錯節，恣態怡人。更欣喜於杏果，如豆粒，摘之品之，嬌嫩可口，怡然自樂，相蔟而留影。驀然間，見有一條約數米長的溪瀑，從石上青苔中一瀉而下，甚是清洌。移步之前，嬉戲、笑語，歡聲一片。瀑下有一潭，深一米有餘，清澈透底，驚見綠茵叢中有一隻小螃蟹悠然自得。取棍欲捕，忽然不見，而笑笨拙。撫淺溪，清涼息息，不忍釋手。掬白泉，吮來甘醇無比，更疑此乃村民飲水之源。那青苔綠毯，最是誘人探足，卻恐滑入潭中。仰臥於岩石上，聆聽泉潺而欲詠，不由你不傾醉而戀戀。

沿溪而上，層巖叢中，無路可尋，卻難捨。復歸山道，驀聞犬鳴，尹溝已在眼前。方醒，所走山道，車可來之。登高處，舉目環望，但見一村殘石破落之遺蹟，不禁嘆息。有坍塌的石券屋，有石盤、石碾、石磙多處，有一座石拱三間小二樓，有一處極爲古樸的四合舊院，有一處砌石高壘的四合院落，更見斷石殘垣中的石牆、石堰，比比皆是。所有這些，皆處於亂石萋草叢中，不知沉寂了多少歲月。一想到，從尹溝口的名稱來推測，此尹溝應早於孟家莊而立，更有着悠久的歷史，就不禁惋惜。惜無碑記，也沒有文字來考證，實乃遺憾。從古村的遺址上推測，這裏當初應該不少於百餘人口羣居。據說，這裏曾有牛氏財主，何以消失於雲煙之中，卻是不得而知。如今，皆已化作塵煙，焉能不令人感慨萬分。

尹溝周邊的西坡山、桃花山、菜不則山，雖然依舊，卻早已是物是人非，更何況沒有住跡，豈不令人嗟嘆。我想，這裏的菜不則山，是否與東堖村後山上的菜不則古村有着某種緣緣呢？也是不得而知。只有夫子爺坡邊上的一座現代六角亭孤獨地佇立，好不孤寂。立於亭下，亭中一個泉眼一股股地涌出，甚是令人驚詫。吮之，甘甜，清洌，真是絕品。據言，於此無論掘自何處，皆有泉，真乃叫絕。聽着鶯囀，或黃鸝，或山鵲，或野彩雀，不由你不癡迷。這裏空氣清清，勝是氧吧，不由你不繾綣。然而，這麼廣闊這麼好的寶地，卻早已屬於他人，就連植一株樹苗也得聽憑他人之意，這是多麼痛惜啊。時而想，以一時之小財而賣之，不悔乎？而這古村上的人們，早已四散而居，只留下村名讓人記懷。甚至想，倘若以這裏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樹、一石一鳥，加入有識之士開發之股份，其福祉，就如同這裏永不幹涸之泉，可蔭及到千秋萬代，何樂而不爲乎？是鼠目寸光？還是時代的侷限？倘若與孟家莊聯袂而開發，把這裏打造成古色古味古韻的古村落，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局面，那福祉何止是區區幾個小錢，真是令人慾哭無淚，這是多麼令人感慨而又憤然的事。此時，似乎皆已無奈。這讓我想起了夢島莊園，其前身就是嵐峪鄉的舊關元則村，也是因賣出而無自主之權，只能是望而止步，這真是前車之鑑。

但願這樣的事，從此不再發生。離去之時，我不禁寫下了一首小詩：

此處蕭條頗痛首，興衰何怨上天來。

輕拋寶地失民願，應悔當年賣小財。

山水有靈連手上，前車之鑑把頭臺。

識時未晚謀絕境，復夢贏得萬古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