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又夢迴故里散文

春節臨近，我記掛故里的老屋，夢裏又回到了那裏。

故里夜已深，燈依舊。屢屢炊煙輕輕飄來，依稀還能捕捉到母親和外婆“忙年”的氣息。我踏進家門，有着“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的欣然。母親爲我端出飯菜；外婆捧着水杯放到桌上。她們注視着我，目光慈祥又憐憫……

夢醒的我，清淚掛着，思緒還留在夢裏。這麼真實的在夢中與故去的母親和外婆相見還不多。夢是毫無邏輯的，但卻與過去的生活密切關聯。我相信靈魂是有感應的，是已故的母親和外婆盼望我回家過年吧。我知道除夕夜，我的弟弟妹妹們一定會去她們的墓地上燈。

望着窗外的雪，不禁若有所悟。先人將春節設在蕭殺的“五九”，是因爲節氣或者星漢的運行所致，還是昭示我們，只有經歷寒冬，才能更加珍惜暖暖的春日？就像我在沒有了母親和外婆的日子，才眷戀過去的時光和故里的恩情一樣。我終於明白，流光容易把人拋。一旦失去就不能再拾起。其實春節對於我來講，已沒有了渴盼，只是新歲而已。然而與往事揮揮手，又有多少感感念唸的東西紛至沓來。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在新春時節夢迴故里。許是過年的炮竹聲聲，帶給我太多的溫暖回憶；許是老家那些有趣的節日禮儀習俗，讓我對故里有了強烈的歸宿感，許是我在那裏度過十八年的歲月，把我對她的熱愛深深地融進了那塊土地……

我出生八個月就與外婆外公一起生活在老屋。老屋給我那些豐盈的日子，讓我對它有着“我心向明月”的相契。我沒有因爲父母的離異而自卑和哀憐，外婆外公把對我的愛融進養育我十八年的歲月，他們是於我恩重如山的人。從我拿工資的第一天起就贍養他們，是我每每想起唯一能夠安撫自己良心的。

我的老屋本原古樸。它四面環水，兩旁果樹成蔭，後園的'翠竹和桂花林手挽手肩並肩地築成一道青綠的屏風，把它寵溺地抱在懷中。村口一條小道進入院落，門前路口兩眼清澈的池水象守望的明眸，裏面蓄滿了一往深情。只是池塘裏的清荷藏隱了夏日裏的那一片香紅只剩下殘葉殘根，塘梗邊的梔子花樹的樹叢裏還潛着清香，多少次就是這一路清清汪汪的池水把我迎進老屋。

走進老屋，房樑上呢喃的紫燕只剩下巢窩；院落兩旁的果樹已透出芽尖花苞，極嫩的黃綠色中透着粉紅，展示着一派春意盎然；後院的竹園已經有春筍露頭，翠竹上分明還留有我刻下的名字；那片桂花樹葉茂婆娑，輕風吹來特別富有詩意，我的外婆依舊坐在樹下，她悠悠地做着繡活，慢慢與我傾談着；迷人的下午像一闋輕快的曲子很快就奏完了。我側身擡頭便看到照在青瓦屋頂上的那一抹夕陽……

我在春風裏踏過門前的小路，走向田野。一片片金黃的油菜花，一塊塊平整油亮的秧田，它們密密地緊挨着相映着，好象一塊大大的提花絨毯凹凸有致；莊稼人在它的經緯裏灑下點滴汗水爲它塗抹上最明麗的色彩，同時也把殷切的希望融入每一根的絨線織進這個大大的毯子裏。

夏日永晝，黃昏最浪漫，我獨坐田埂，看着稻浪翻涌猶如心中燃起的燈火，明朗而溫軟。慢慢地絢麗的雲霞被浣淨了，柔和的星星就在這時掛在我的頭頂。

鄉村生活的玄妙，在我沒有完全意會時，就要開學了。我背上書包，挽上長長的髮辮，沿着門前小路的梔子花叢，傲慢地從那位俊郎的少年面前走過，單純而又充滿了幻想。下雨的日子，我對着教室裏的黑板聽檐雨的奏鳴。細雨如絲，如老師輕柔的叮嚀，晶瑩成串的水珠下，繚繞着我的小祕密。秋雨過後天氣轉涼。放學路過河蕩，我望着蘆葦在秋風裏搖曳悽然的白去，仰望大雁飛過，心飄向遠方。

冬日的陽光，在迷茫的晨霧裏散開，那份寧靜淡遠是沒有喧譁的光和熱。這時的農事已休閒，寒假來臨。我倚牆而坐捧書閱讀，那原始而淳樸的意象總深深感動着我的心。

新年走過來。我放下手中的書本，與母親、外婆一起忙碌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春節。

除夕中午時分，老屋的門楣上已貼上新對聯，廳堂正牆換上新的匾額和字畫。盆火燒的正旺，菜餚已上齊，我們全家圍坐八仙桌，萬響鞭炮齊鳴，一年中最隆重的團圓飯開始。我和弟弟妹妹依次給外婆外公拜年行禮。此時，母親拿出裝有壓歲錢的紅包給我：“好好存着吧！”我開心地數着一張張嶄新的毛票，心裏的甜蜜和滿足不言而喻；外婆拿出她縫製的新衣服、新鞋子給我穿上；並摸着我的頭說：“過年了，你又大了一歲”……

我的往事，就這樣永遠寄存在了故里，這些物件也載託着我人生的某個時刻某個階段，並安靜地躺在我的記憶深處。

人是要活多少年才知道感恩的。老屋是時間細水長流、歲月靜好的留痕。它投眼而來的翠色，附耳而至的清風無一不是外婆外公對我的寵愛，我生命中的每一霎時的幸福歡樂都是她們給予我的永恆。

1976年，我當兵離開生活了18年的老屋。在離開養育我並給我恩惠的外婆外公的時候，在轉身回眸生我養我的那塊土地的時候，我傷心地哭了，我無法言清也許我一輩子都無法言清淚水裏有着怎樣的難捨難分和複雜成份。

多年以後，我明白了命運與人生原來有那麼多的偶然和幸運，就像今天我能夠在這裏與戰友們傾心訴說，在網頁上寫出獻給我未來回憶的文字一樣。遺憾的是我寫不出格桑亞西老師《那年，我把故鄉留在身後》那樣細膩和有情；描述不出象《風雨張家山》那樣滄桑和悽美。但是我若能夠做到象《風雨張家山》裏父親那樣笑敖艱苦歲月，是令我一生都要常常回味其中的！

如今，這些往事已隨時光漸行漸遠。老屋把它幾十年的歲月撕成了碎片，伴隨那些美好的歲月都深埋在了我的心裏，隱藏在了我撲朔迷離的夢境之中。

此時，我已夢醒。是外婆外公給我的恩惠，是老宅的輕風，塘梗邊潔白清香的梔子花，後院的翠竹和馨香的桂花連接了我永遠的故鄉情，是春節的鞭炮聲聲引我夢迴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