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小河靜靜地流散文

小河靜靜地流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2.22W 次

這是一條文靜的小河,文靜得像一位少女,溫柔、善良,潺潺地流着,從不興風作浪,施展淫威,人們叫它益河。

小河靜靜地流散文

我五六歲,媽媽就把我領到河邊,她在河邊割草,我在河邊玩。長滿河灘的茅草和三棱草,莽莽蒼蒼,起伏連綿,像一條鋪向天際的地毯,伸向天邊,伸向雲間。而益河又象王母娘娘拋下來的銀帶使天地連接在一起。媽媽割草累了,就坐在河邊休息;熱了,捧一捧清水洗洗臉,站在河裏浸浸腳,有時也把我掂到水裏洗洗澡。我一觸到水,像發了瘋,又蹦又跳,甩着膀子往河心趟,媽媽這時警告我:“別往裏,水深淹着了。”淹着?我不怕,淨嚇人。我想着,還想往裏,可一瞧媽媽嚴厲的目光,我退到河邊,兩手扒着河沿打撲騰。

這天趁媽媽不注意,我悄悄下到河裏,慢慢走到河心。誰知河水真深,水一下子涌上我的脖子,我嚇得連聲喊:“啊……媽……啊媽……”喊媽媽喊不應,一張嘴往嘴裏灌一口水。就在這萬分危險之中,有一隻手把我拉出水面。我得救了,媽媽跑過來,臉色煞白,連連呼喚:“小佔,小佔……”我傻呆呆地站在河邊,媽媽責備我:“這孩子真不聽話,不吭聲就下水。”接着又轉向救我的人:“林老師,謝謝你,謝謝你……”

“謝什麼,這是應該做的。你幹活怎麼帶着孩子?”林老師問。

“家裏沒人看,他太淘氣,我不放心。”

林老師眨眨眼睛,沉思了一會兒:“你家喂那麼多牛羊,還有豬,忙的顧不上照顧他,叫他跟我上學去吧。”

“上學?”媽媽眼睛倏地一亮,但很快又垂下眼皮:“他還小呀。”

“幾歲啊?”

“六歲。”

“不小,該懂事了。”林老師微笑着。

我立刻嚷嚷:“我去上學,我去上學。”

“去上學,去上學。”林老師一手拉着我的胳膊,一手撫摸着我的頭,又轉向媽媽:“讓他跟着我,你放心好了。”

於是,我成了學生。

林老師是城裏下來的,他很穩重,待人和氣,村上的人都很敬重他。他瘦瘦的個,高高的鼻子,白淨的臉,兩隻大大的眼睛,性情溫柔得就像村頭的小河,今年二十七歲,他常到我家接我上學。媽媽問他:“林老師,咋不在城裏教書?”

“都在城裏,農村孩子怎麼辦?”林老師笑着反問媽媽。

媽媽笑笑,答不出話。又說:“這裏苦哇。”

是的,林老師在這兒夠苦的,我們這裏是偏遠鄉村,離縣還有一百多里路,我們村的學校兩個班級,兩個老師,連個工友也沒有,那個馬老師是本村人,吃飯都是林老師自己做的。林老師又說:“年輕人,苦點兒算啥。農村多好,有花有草,有樹有鳥,空氣新鮮,教人心醉。我最喜歡農村了。”

“咯咯咯,看着林老師說話都帶着詩情味!”媽媽笑了,笑得很甜。

林老師臉一紅,很窘:“我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承認。”媽媽收斂了笑容說,“可城市生活和農村生活總有差別呀。”

“這也是事實。不過我承認,一個人特別是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不能只能考慮享受。”

媽媽點點頭。林老師稱讚媽媽,說媽媽有眼光懂道理。我很高興。是哩,媽媽是初中生呢,在上學時是優秀學生。

每當看他們又說又笑,我心裏很甜,像吃塊糖。

這天媽媽問林老師星期天咋不回家,林老師告訴媽媽。他十二歲親媽死了,爸爸又給他娶了個後媽。每次回家,後媽只問他要錢,別的啥也不問。沒錢給她,她就指桑罵槐,所以,現在林老師很少回去。

媽媽問他:“你愛人呢?”

林老師苦笑笑:“沒有愛人。在師專上學時和一個同學戀愛,後來因爲我要求到農村就吹了。”

媽媽聽了,酸楚地嘆息道:“人活在世上真不容易。你年齡不算小了,趕快找個合適的結婚吧。”

“我一看到這些可愛的.孩子們,什麼都忘了。農村的文化生活還很落後呀。”

“有你這樣的好心老師,不就會好了嗎?”

“主要還是學生好。”林老師說。

媽媽說林老師心好,這是真的。有一回小豆生病了。他揹着小豆到幾裏外的鄉醫院看病,還給小豆買蘋果吃。我們學生都愛他。

可我曾做過對不起林老師的事。我剛進學校,覺得一切都挺新鮮,可漸漸地我覺得學校裏憋得慌。我身坐在教室,心早就飛到外邊,飛到益河邊了。我想那裏的水,那裏的草,那裏的紅膠泥,那裏的白沙灘。在那裏多好玩啊,太陽毒了可以坐在橋下乘涼,洗澡累了可以躺在白沙灘上休息,還可以在草叢裏捉螞蚱。終於,這天下午我和小胖偷偷來到河邊。我們從橋下挖出一塊塊紅色的膠泥,吐上吐沫,在磚上摔摔,捏成泥人、泥猴、泥豬、泥牛、泥驢、捏成後比誰捏的好,爲爭執好壞我幾乎和小胖吵起來。

第二天早上。林老師到我家,問我昨天是不是病了。媽媽一聽我沒有去上學,馬上沉下臉問我幹什麼了。我吱吱唔唔,不敢說又不得不說。媽媽一聽我在河邊玩了,拿起燒火棍要打我。林老師忙攔住她說:“對孩子要教育,靠打不行。”

他又轉向我:“小佔,要好好學習,掌握知識,做個有用的人才呀!”媽媽低下頭,爲我不爭氣難過。我覺得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林老師。

打那次以後,我再也不貪玩了,學習總是排前幾名。林老師特別喜歡我,常常給我買本買筆。有一次,我去上學,聽說林老師要走了。走進教室,見小豆,小胖兒學生都低頭坐着。小豆對我說:“小佔,林老師走了,我就不上學了。馬老師太怪,光打人,擰耳朵。”馬老師不關心學生,這我知道。可林老師爲什麼要走呢?我心裏立刻像塞了塊磚。我轉身去找林老師,林老師不在他屋裏。在哪兒呢?我想起小河,也許他在小河邊,林老師心情苦悶和高興時都愛到小河邊,於是,我立刻朝益河跑去。

這天霧很大,原野上,水潑一樣的霧在蠕動着,幾十步遠就看不見人。我跑上橋才見林老師站在橋上。大霧包圍着他,他一動不動,難道他在想着走又捨不得走嗎?我慢慢地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林老師,你要走嗎?”我心裏沉甸甸的,聲音都變了。

“往哪兒走呀?”

“往城裏。”

林老師彎下腰來,撫摸着我的頭,說:“小佔,你林老師哪兒也不去。有你們這些可愛的學生,幹嘛要去呢?回去上課吧,我要在這兒站一會兒。”

此時,我哪裏知道林老師的心情呀,原來他爸爸去世了,這次調動工作是由他爸爸引起的。那是他爸爸去世的前幾天,領導去看他,問他有什麼要求,他說他兒子遠在農村。林老師的爸爸是公安處一個處長,他向來沒向領導提出過什麼要求。這次領導聽說後立刻聯繫把林老師調回城去。可是林老師沒有走,他依然地退回了調令。

他沒走,我高興,同學們高興,媽媽也高興。媽媽給村裏的媳婦們說,林老師一心爲咱農村的孩子,咱們也要幫他做點事。於是,媽媽叫我把他該拆的衣服被子抱回去,小豆媽叫小豆給林老師送去鮮菜,三嬸抽空爲他做飯,村委會派人給他拉了煤。啊,真是一家人啊。

可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那是因林老師去鄉里開會,他把一切交給了馬老師。馬老師平時就吊兒郎當,對學生又打又罵,教出的成績年年在鄉里倒數第一。但因爲其哥是村支書,他始終佔着代課教師的位置。這天林老師走後,他讓學生上自習,他自己跟人捉魚去了。結果教室成了戰場,學生打架,小胖的頭被打個大口子。小胖娘來到學校不依,林老師把這事彙報給鄉里,鄉里批評了馬老師。於是無風不起三尺浪,馬老師的婆娘找到林老師又吵又罵,還說林老師作風不好,亂和女人搞。雖然人們知道這是對林老師的誣陷,但村上的流言蜚語還是來了。說林老師愛上了小寡婦——我媽媽。我小,我不知道這些事。可我哪裏知道媽媽白天強忍悲痛,強打笑臉幹活,夜裏自己偷偷地哭呀。這天夜裏我醒來,聽見媽媽哭泣,我抱住媽媽問:“媽,你哭什麼呀?”媽媽止住哭泣說:“睡吧,媽媽沒哭。”“不,你哭啦,看枕頭都溼了一片。”不知怎的,我也哭了。我媽媽是多好的媽媽呀。爸爸去世以後,奶奶常年癱在牀上,一家人的生活擔子全落在媽媽肩上。媽媽長得很好看,大活眼,瓜子臉,漂亮的劉海飄額前,兩撮小辮扎腦後,乾淨,利索,跟沒出門的閨女一樣。奶奶曾勸她嫁人,媽媽說:“娘,我走了,誰伺候你?讓我在這兒吧,我伺候你入土。”奶奶拉着她的手哭了。媽媽有金子般的心,她爲什麼哭呢?

這一夜,我和媽媽沒再睡着。夜很靜,能聽到益河的流水聲,聲音涓涓的細碎的。啊,益河,你溫柔,你多情,你在抒發母親的心情啊。

第二天下午放學,不見了媽媽。我好像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事,急忙朝益河跑去。走上橋頭,四下張望,看不到媽媽的影子,我心裏正着急,忽然橋下傳出兩人的說話聲。

“村上的謠言你聽到了吧?”

“聽到了。”

“真對不住你,我連累你了,害得你也跟着吃苦。”

“誰連累誰呀,我不認爲。你一心爲學生,又是誰連累了你呢”

“青蓮,你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林老師充滿感情地叫着媽媽的名字。

“不過,人言可畏,唾沫能淹死人呀。這樣下去,你……”

“我沒事,你放心吧。心中無玄虛,不怕鬼叫門,我擔心的是你。”

“我也沒事。”

啊,這是媽媽和林老師在說話。我欲跳下又止住腳步。

一陣沉默……

林老師又說話了:“我從學校畢業,一心撲在教育事業上了,個人生活,我很少考慮。現在,現實逼着我考慮,我不得不考慮了。”林老師緩了一口氣,慢慢地說:“我經過反覆考慮,我決定了一件事,需要你回答。”

“什麼事?”媽媽驚疑地說。

“我們結婚,行嗎?”

“結婚?……不不,不可能,你是教師,國家幹部,年紀又輕,我……我……不不,這不可能呀!”媽媽後退着。

“青蓮,爲什麼不可能呢?我們彼此瞭解,彼此相信,年齡相仿,只不過你結過婚,可這有什麼呢?只要我們互敬互愛,心心相印,我們不是一樣成爲好夫妻嗎?人,自己滿意的,就是理想。我……我說的這都是真心話呀。”

“俺知道你心好,你心裏有俺,可這是你一輩子的事呀!你還是回到城裏,在城裏會找個好姑娘的。”媽媽哭了。

“不,我不走了。這一生我已決定獻給農村,獻給孩子們,生活再苦我也不怕。我這不是衝動,你答應我吧……”

我心裏酸澀澀的。

益河水靜靜地流着,沒有波濤,沒有漩渦,閃着亮光,流向遠方……

我想哭,想撲到他們面前,叫一聲媽媽,喊一聲爸爸。可我沒有,我沒再聽下去,我擦着淚悄悄地走開了。

終於,媽媽沒答應林老師。媽媽有她的考慮,有她的主見。

林老師仍然上課,仍然工作,仍然對我那麼好,仍然去益河邊,只是他的話很少。

不久,我離開了林老師,到鄉里去讀中學。去的那天,林老師親自把我送到學校,再三囑咐我好好讀書,這時我真想叫他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