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雜工主任故事散文

他住在我們小區，什麼時候相識，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他和我是小區中幾乎每天第一個出門的，長此以往。年過半百的他，身着簡樸，陳舊的衣裳好老土。他跨上摩托車時的背影總是顫微微地，動作有些緩慢。我對他尚未懷有好奇心，同住一個小區院落，當鄰居相待罷了。

每次看到他，都是隻身一人，只有在雙休日，偶爾能看到他與一女童攜手出門。女童身體嬌小，不夠年齡上幼兒園的樣子，像是孫爺。他神情嚴肅，好像籠了一層陰鬱。他騎的是普通的摩托車，陳舊，有點破，但潔淨，擺放嚴謹，從未越出方格黃線。我和他相見，有時一聲簡單的招呼，大都是用友好的目光示意。

我不知道他的姓氏，也不知道他的勞作，只知道他另一樓梯上下的鄰居。漸漸地，他稱呼我羅老師了。我的職業，他是從門衛大爺口中得知的。但我沒有去打聽有關他的情況。這年頭，城市生活的節奏快，快節奏地忙碌讓許多生活細節都省略了，僅剩下開門、關門兩個動作，連對門的鄰居姓啥全然不知。我就是其中的之一。

那天——大概是國慶小長假的'某日，我探訪老鄉回來，摩托車習慣地溜到樓梯左側停下。從大門進來，我便發現一輛單車倒落在院落中央，像是被拽扔於地的。我沒有理睬，慢悠悠地下了車，剛站定，突然聽到摩托車戛然而止的聲音，一看——是他。他立馬從車背上跳下來，三步並兩步地走到單車跟前，將單車扶起，並擡到單車停放處，擺放好，然後將自己的車停放好，悄悄地上樓去了。他無聲無息地抹去了他人生氣時暴粗的印記，讓院落的車輛恢復了秩序。這一幕深刻地擺在我眼前，覺得他與衆不同。擔心院落會發生不愉快，鄰里關係終究正常化。這件事我沒有說與他人，一直埋藏在心底，但時時翻茬般回想。他的形象漸漸清晰、明瞭、具體，他那微不足道的舉動常常令我感到羞愧。我對他好奇起來了，想知道他的基本情況，姓氏、職業什麼的，然而我們日常見面只是一聲簡單的招呼，沒有寒暄。

說來也巧，那年中考，我和幾位同事被派往某校監考。報到培訓那天踏進貴校，在門衛室跟前看見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仔細地打量——原來是他。主動地和他打了招呼，直往報到處走去，因爲距離開會的時間非一般短。會後我想：他怎麼會在這，有孩子考試麼？不，明天纔開考，家長陪孩子進考場是明天的事。難道他是這裏的門衛，或是勤雜工？從平時那身粗布、陳舊、變形、有點退色的穿着而論，他不可能是學校的教職員工。這些僅是猜測，還無法考證。

接下來一兩天沒見到他。開考後的第三天下午，我在教學樓前遇見了老熟人，寒暄中身後傳來打招呼的聲音——好熟悉的聲音。轉身一看，原來是他。“辛苦了。”他對我彬彬有禮。我驚詫般端詳着他。他身穿的確涼短袖襯衫，胸前掛着“工作人員”字樣的胸卡，臉膛清黑，佈滿了陰鬱，精神狀態不好。他正想說什麼，終究沒動脣，走了。故友真誠地道了一聲，“主任，您辛苦了。”他寒顫顫的背影在我的凝視中走遠了。後來聽故友介紹，他的情況非同一般。他是學校的德育主任。結婚遲，六年前他妻子在產褥中得了怪病，一病到現在。這四年來，他護理臥牀不起的妻子，蒼老了許多，不到四十，看上去過五十年紀的人。他真難啊。他膝下的女兒，送去鄉下給年邁的雙親照看。每年中考，他維護考場秩序，確保考場安全，幾乎不離學校寸步。平時工作嚴謹，晚上下班查看宿舍，學校擔心他累垮身體，但他習慣了，覺得還行。

我似乎對他了解了許多。他和我一樣早出門，原來他是老師；他見院落的不好“痕跡”悄悄擦拭，原來他是德育工作者。想到這些，由衷地想起一位校長說過的話，“不會處理家庭的人，不可能做一位好老師。”從他身上，找到了這話的分量。他是一個不容易的人，他那佈滿了陰鬱的清黑的臉膛，非一般人讀得懂——是啊，那簡單的生活蘊藏着豐厚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