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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散文:母親的千層底布鞋層層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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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愛穿的鞋是媽媽納的千層底兒,站的穩那走的正踏踏實實闖天下。

網絡散文:母親的千層底布鞋層層思念

最愛做的事是報答咱媽媽,走遍天涯心不改永遠愛中華。

這是九十年代解曉東一首紅遍大江南北的《中國娃》中的兩句,一雙千層底布鞋,飽含着濃濃的思鄉情。千層底布鞋,曾是農家女人必做的一項針線活。

春季,冰雪未盡的農忙前,母親趁這個時候開始給做全家人的單鞋。千層底布鞋工序複雜,耗時長,一雙單鞋最快也要四五天時間。

千層底布鞋的第一步是“打布殼”。母親把所需的工具搬到院中,一張長桌,一笸籮廢布(事先把廢舊衣褲沿線拆開的布),一大碗漿糊,一把剪刀。先在桌上刷一層漿糊,鋪一層布,剪去布料邊角,再刷一層漿糊鋪一層布,大概鋪七八層,就成了。將長桌晾在院裏,太陽暖暖的烤着。陰天裏,就只好在屋裏打布殼,打好後把桌子側翻貼在火牆上烤,直到布殼乾透。家裏人口多,通常要連續打好幾桌布殼纔夠做全家人的鞋。

接着是做千層底,母親那張大牀就成了她的臨時工作臺。拿出壓在牀頭下的紙鞋樣,鞋樣分鞋底和鞋幫。把鞋樣縫幾針固定在布殼上,用鉛筆描出鞋底輪廓,描完後拆下鞋樣,沿鉛筆印裁剪出來。一個千層底通常需要六七層布殼,摞起來要有一釐米左右的厚度。將每一層鞋底邊緣用全棉白布條包一圈,用漿糊粘住,放置在頂部和底部那兩層朝外的一面要全部用白布覆蓋粘住,幾層鞋底疊放對齊,頂部一針,底部一針分別固定好。以上工作僅是千層底的一個開端,接下來纔是做布鞋最費力的一個階段——納鞋底,用大腳針穿上白色粗線繩,先用力把針尖刺入鞋底,再借助頂針使力將針穿透鞋底,翻到另一面,用鉗子夾住針尖一側,拔出針,連帶抽出線繩,拉緊。納鞋底,需針大線粗而針腳細密均勻,這樣的鞋底漂亮又結實。

鞋底納好後,做鞋幫。鞋幫只需依鞋樣裁出一層布殼加一層條絨布,兩層對齊縫合,鞋幫和鞋底連接的那一圈兒用白布條包邊縫一週,鞋面處的邊沿用黑布條包邊縫合,鞋口處縫上鬆緊,使鞋面更加貼腳。再把鞋幫牢固的縫在鞋底上,這樣一雙鞋就完成了!

即便經濟條件非常拮据,母親也不會爲了省布料而減少工序,做出的鞋,總是白淨的'鞋底,精緻的鞋面和鞋袢,美觀舒適又耐穿。有時趕得急,也會買塑膠或泡沫鞋底,這樣就省去了納鞋底的功夫。但只要時間充裕,母親還是會一絲不苟的做千層底,並在款式、顏色和用料上都有獨到的創新。在傳統樣式上稍加改動,就成了獨一無二的新款,還會做全布制的涼鞋和拖鞋,鞋面上縫一朵舊頭花,或舊裙子上拆下的裝飾物;顏色和布料也不限於當時主流的紅色或黑色兩種單調的條絨布,桔的,粉的,綠的,碎布拼接的,有時鞋面上還會出現彩色絲線繡的一串梅花、一隻鳴叫的鳥兒,或者是一叢花草、兩隻翩翩的蝴蝶。

最激動的時刻是新鞋快要做好的時候,眼看着母親手中的鞋馬上完工了,就守在跟前不肯走,耐心的等着縫完鞋幫的最後幾針,釘好鞋袢的扣子,一雙鞋遞在我面前,“小娟,拿去試一下!”我飛快的找來紙鋪在地上,脫掉舊鞋,纔開始試穿新鞋。“腳拇指有點擠。”母親接過我脫下的鞋,用鉗子伸進鞋裏,用力往前頂幾下,再穿上時,就不那麼緊了。新鞋一般都會有一點擠腳,但純棉布鞋柔韌性非常好,穿一天就非常貼合腳部曲線,輕巧又舒適,還有着天然的透氣性。

天暖了,脫掉笨笨的棉鞋,換上新單鞋,小心翼翼地保護着,新鞋只在上學的時候穿,在學校也避免跑動,一回家馬上就換回舊鞋。春季化雪天,上學路上道路泥濘,爲了護着新鞋不被泥水弄髒,在坑坑窪窪的泥土路上,踮起腳尖蹦跳着選擇下腳的地方,竟成了上學路上的一種樂趣!

小學時在大隊上讀書,同學們大都穿布鞋,五花八門,有的鞋面款式簡潔,做工上省事,但穿起來不穩當,容易脫跟;有做工粗糙的,鞋底邊沿沒有包邊,導致一圈線頭毛邊,不夠美觀;有圖快而鞋底納的針數不齊不足的,鞋底就容易磨損;有的只用塑膠底或泡沫底,穿起來不舒適且容易變形損壞;也有做工細緻的,但從裁剪上看,怎麼都覺得比不上自己腳上的那一雙,常常暗自欣喜。從一雙布鞋上,大致也能看出各家女主人是否勤勞手巧。

三兩雙單鞋可以從春穿到秋。棉鞋則是在農忙結束後的深秋開始動工。棉鞋的複雜程度遠高於單鞋。鞋底是同樣的做法,而鞋面就要多幾道工序。鞋面上要絮上厚厚的棉花,還要鎖鞋眼兒,工期就長得多。母親通常會用整個深秋到冬季的閒餘時間做全家人的棉鞋。而過年前,我們每個人都會得到一雙新棉鞋。

讀大學後,幾個姐姐都已經離家外出工作了,母親仍會在空閒時間做布鞋,就是爲了我們回家那幾天,能有布鞋穿。大二暑假回家,母親得知我寒假要去二姐家,就提早做了兩雙布鞋給我和二姐。八月底,這鞋被我千里迢迢從新疆福海帶到西安,又在寒假時從西安帶到上海。最後一雙布鞋,我一直珍藏着,畢業後幾經輾轉,竟不知遺落到了哪裏。

幾個姐姐嫁人了,母親總會在外孫出生前開始準備一雙雙藝術品那樣精緻的小鞋子,等差數列一樣,一雙大於一雙。遇到家人有誰去姐家的機會,就順路帶過去。我們一家人分散太遠,新疆、四川兩地相隔,鞋子帶過去,也許孩子已經長大穿不了了。

如今,千層底布鞋已經成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在製造業發達的今天,工廠生產一雙鞋的成本遠低於一雙手工布鞋,大概除了部分農村,已經極少見到這純手工的布鞋了。現在網上也有手工布鞋,部分被冠以“保健鞋”,賦予了中華文化的賣點出售。網上同時也有售布鞋加工機器,想來這布鞋也不會是真正的手工鞋了。

從小到大,不知穿壞了多少雙布鞋。一年又一年,鞋碼越來越大,母親的風溼病卻越來越嚴重,手指關節不能用太大力,手開始顫抖了,眼睛花了,穿針時總是瞄不準針眼,一雙鞋耗費的時間就更長了。現在,皺紋深了,頭髮也花白了,母親手裏的鞋碼又迴歸到幾個月大嬰孩的尺碼。在不懂事的年齡,曾做過爲了要新鞋,故意破壞舊鞋的事;有過爲了讓母親買鞋,賭氣不肯穿布鞋的任性;也有過對母親做一堆看似沒用的嬰兒鞋的埋怨。這所有的叛逆、脾氣和埋怨到了母親那裏,就像一股匯入大海的濁流,被無聲地包容和淨化了。

時常回想起母親納鞋底的模樣,窗戶邊或煤油燈下,母親左手握鞋底,右手捏針,專注地一針針穿梭着,不時用針尖劃一下頭髮。我們姐妹幾人像麻雀一樣在房間裏穿梭喧鬧,卻不曾打擾到母親的安詳。有時興致來了,母親也會聽着收音機,哼着歌兒做活。一不小心,頂針一滑,針腳紮在手上,鮮血流出,用嘴吮吸一下,繼續一針針的縫。

母親瘦小的身子,是用怎樣的力氣把針穿過一釐米厚的千層鞋底?那時家裏連一個納鞋底用的錐子都沒有,只能靠兩隻手的力量。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短小粗糙,每日操持家務,幹農活,養豬雞養牛羊,手掌已經是厚厚一層老繭,手指一道道裂縫裏是洗不掉的黑色,還有幾處新鮮傷痕。

現在少了孩子們的吵鬧,孤燈下的母親又在怎樣的勞作呢?也許會想起我們小時候一些趣事,一個人笑出聲;也許想起電視上看到的某個案件,對離家在外的我們產生擔憂;也許會想還要給外孫準備些什麼?想到這些,一定會忘記手中的活兒,一個人靜靜的長久的發呆吧。母親將她所有的關心,叮嚀,擔憂,想念,期盼,一一收集起來,密密的納入鞋底。

這千層底布鞋啊,層層思念,針針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