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散文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詩經，不僅讓我感受國學的古典深厚與唯美，跨越千年的時光，它的純粹浪漫與溫婉可人依然能夠觸動我內心深處的柔軟，此時，劉智晗空靈的歌聲也恰好在耳邊迴響。視覺與聽覺的雙重享受讓我不由得遐思邇想，叢叢蓬勃盎然翠綠茂盛的蔓草、青晨蔓草上滾動的露珠以及它們折射出的七彩晶瑩光芒的畫面在我的眼前一一閃現。

欣賞八大山人的寫意水墨畫。一叢青青的蔓草，一塊斑駁的山石，一株幽蘭旁逸斜出，細長的莖上兩朵白蘭花悠然開着，旁邊是大幅的留白，簡潔，空曠，淡淡寥寥幾筆，卻意境全出。不是春光，勝似春光。我知道，那些植物的美早已在我心裏久久生根。

記得上小學五年級時，學校離家有四里路那麼遠。雖然有一條大路寬敞光亮，但是爲了節省時間，所有的孩子包括老師在內，都寧願選擇那條需要穿山而過的羊腸小路。出村向南走大約百米，順着斜坡下行再邁過一條流淌的小溪，便可到達有我們學校的村莊。每天早晚往返，中午自帶午飯在學校吃。於是，那條看似寂靜的山路因爲早晚孩子們的走動而變得非常熱鬧。尤其是傍晚放學後，三三兩兩，灑脫自在，快樂似仙。路上，我們採花摘果，捉蟋蟀金殼亮，追蜻蜓攆蝴蝶，也粘知了和馬猴，小路不僅滿載着我們所有的歡樂，更能給我們帶來了出其不意的驚喜。

常年行走踩踏，小路變得非常光亮。春天，那些生長力特別旺盛的草一叢叢，一簇簇霸道地生長在路的中間，搶佔地盤，兩邊地堰的草也瘋狂地向路面擴張，於是，兩邊蔓草纖細長長的葉子便會常常隔着小路重疊在一起，隨着不斷地生長，小路幾乎完全被蔓草覆蓋。蔓草，恰似美女的三千青絲，紛繁披拂，卻從不糾結，韌性且光滑異常。尤其是雨後，稍不注意，就會被長長的葉子滑倒，摔上一跤。

一天傍晚放學後，幾個從不肯安分走路的男孩子突然慢悠悠地在我們後面磨蹭着，待我們女生已經走到山頂望見村莊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小心翼翼地蹲在路上，雙手擺弄着高高長長的蔓草。這是在幹什麼呀，我們既意外又好奇，面面相覷後躲在一叢高高的枝條後一探究竟。這時，幾個高年級的.男同學正慢慢走來，男孩子們見狀立刻起身若無其事地走開，那些男同學們在經過他們剛纔蹲下的地方時，突然間紛紛和小路來個熱烈擁抱，全體匍匐在路上，他們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扒開蔓草，只見道路兩邊貼近地面的蔓草被綰上一個結，只要一隻腳套進草結裏，就會立刻絆倒。淘氣的男孩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男同學們立刻明白是他們做的惡作劇，從此，這條山路只要有蔓草，我們永遠都是高擡腿走路。

這樣曼妙的蔓草如果只是做惡作劇用，那就太可惜了。於是心靈手巧的女孩子用它精心編成一枚綠色的草戒指，輕輕地套在纖細的手指上，舉起手掌對着太陽伸開五指，柔和的光線跳躍環繞在白皙的指間，蔓草的清新與活力點燃瞭如花的臉龐，一路奔跑，一路歡笑追逐，小路上的每一個腳印，寫滿了內心的喜悅與夢想。上課時，摘下草環小心翼翼地放進鉛筆盒裏，那枚草戒，即使草葉乾涸變成淡綠色，散發着一股淡淡的乾草清香，卻依然堅守着原來的模樣，秉承初心，普通平凡的草戒，卻恪守成鑽石一樣恆久不變的承諾，讓年少的我們不僅心動，而且震撼。

蔓草不僅可觀賞把玩，更有與衆不同的實用價值。由於其細長均勻的葉片具有很高的韌性，在這些蔓草乾枯之前，父親總會挑選長勢旺盛的蔓草用鐮刀割下後晾乾，乾草稍稍溼潤後，草分成等量的兩小把，用手掌搓成長繩子，然後用兩股繩子合編成秋冬季節上山摟草的裝草用具，而我則站在距離父親三步遠的地方負責倒換兩條盤好的草繩團。編好後用它盛草，草裝8分滿即沿着草編邊緣用裏向下擠壓，然後再加草再擠，裝好後草編變成圓柱一樣結實滾圓，上面再加一個用手理順過的豐滿草頂，一條草繩中間攬住，一個沒有絲毫間隙的草樁就完成了。它的特點是裝草多且易裝易倒、方便耐用，編一個可以使用多年。如今，隨着老一輩人漸漸年老體衰，生活水平不斷提高，手工草編的裝草用具也變成了稀有物品，偶爾上山摟鬆柴毛，人們常常使用化肥編織袋。

秋天，蔓草長長的細莖長出一串串小小的種子，種子成熟後，風吹落地生根，來年春天，空曠的荒野長出成片茂盛的蔓草，青蔥葳蕤，生機盎然。

野有蔓草，生已千年。一枯一榮，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