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散文

走向歲末的北京，是大地豐碩之後的一份寧靜。君不見，鐘鼓樓前，四合院起落的黃葉，如金甲飄舞。什剎海停泊的遊船，似詩情凝結。北海公園的名菊，支撐秋的尾韻……晚來天欲雪的季節，就連街市移動的車燈，都凸顯幾分清寒。

不追憶北京蕭索冬景啦！因爲，此時此刻，我已經乘坐在呼嘯而前的青藏列車上，用手指在密封窗上的冰花上寫着“美”字。與此同時，藉着指縫間的透視空間，瀏覽掠過的古城、山村、原野、大川……直至讓視感進入雪蓮花盛開的高原深處。

清晨，我從拉薩站走出，飄舞如席的雪花似乎在盛情迎接，引發我凝視這座充滿神奇色彩的城市，莫名其妙地涌出淚波。

迎着晶瑩剔透的雪花行遊，何必在意時間，何必計較里程，只需跟着感覺走就是。也不知過了多久，我佇立在念青唐古拉山和藏北高原之側的納木錯湖之畔，試圖看到預想的那泓涌蕩之波，結果希望落空。因爲，綠水盪漾、驚濤拍岸早已成爲過往，凝固與積澱，沉思與寧靜，業已成爲今日的'主題。我似乎聽到湖面傳來的一聲聲解讀，說那是聖湖深夜間醞釀的詩作，是活躍的思維在精彩昇華，是浩瀚的生命在超越自我。

我手握高倍望遠鏡登高回望，但見拉薩披着銀色雪披、閃着雙目，靜觀絡繹不絕的朝聖者，布達拉宮在一片潔白中傲立。唐柳盟碑和八角街上的招幌，以無聲語言，向寥落的遊人講述着唐蕃古道生動的過往。古格王國遺址和格薩爾王遺蹟，表露着在歷史記憶中塵封已久的悵惘，我既感到失落，又感到充實。因爲，遠行的足跡，已開始隨着綠色信念，直指藏南方向！

我在剎那間認定，人生也如遊程。風雪茫茫的盡頭，有綠色江南在召喚！我堅定信念，超越自我，穿越了海拔5000餘米的德姆拉山、4000餘米的米拉山，穿越一條條在濃霧中延伸、讓人一步三嘆的泥濘路。茫茫夜色中，行進節奏，是砥礪前行的勁韻。

當一縷晨曦張開臂膀向你飛來時，喜馬拉雅山脈呈T字形的交匯處隱約可見。我漸漸融入採寫生涯中最亮麗的傳奇中！

遠看林芝區域內的察隅縣。恍如遠離塵寰、時尚靚麗、風姿綽約的女子亭亭玉立。陣風掀起風衣下襬，露出翠綠色內衣一角。

人們傳說的藏南——綠色江南近在咫尺！我面對雨林，深呼吸，飽享深遠、清潤、朦朧、神祕……此時，一首《憶江南·察隅》從我口中脫口而出：“察隅好，入冬天不寒。山頭堆雪銀裝裹，山谷春色若桃源，能不似江南？”

好奇、探詢、紀實、賞析、評價、感悟……是我數十年記者職業所積累的慣性。由此，邁入“另類江南”，豈能不一探究竟？

我欣然見到，這裏既有長綠闊葉林、雲南松林、常綠櫟葉林、高山疏林、高山灌叢等植被，也有受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植物木青樹、紅椿、黃牡丹、星葉草、雲南鐵杉、楠木等珍稀樹種。察隅這位“少女”，常年以春韻爲思源，取翠枝作畫筆，讓綠色之夢灑滿每一角落。從冬雪穿越而來的遊人，陶醉在枝繁葉茂中。

倏然，虎嘯聲傳來，一縷勁風導致林木搖曳不止。察隅人看我一臉驚愕，笑指不遠處的慈巴溝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說那裏全部爲原始森林。有近千羚羊在奔跑、有虎、熊在相約……我突發奇想，說期望有朝一日，遊人能透過車窗，飽賞黑熊在悠閒摘果，幼羚在從容哺乳，猛虎在威猛徘徊，珍禽在相互唱和，魚蝦在怡然遊走，彩蝶在比翼雙飛……當地人聽罷，又發出爽朗笑聲，一聲讚語，滿臉誠意，獻上潔白的哈達。

藏南雨林，罕見皚皚白雪，多見細雨飄灑、翠綠嬌紅。由此，讓來者恍然有春到江南之感。我細細探尋方知，這片雪原之外的“綠玉”，億萬年來形成的土地北高南低，像巨大的簸箕伸向浩瀚的印度洋。由於南北走向的橫斷山在東，由此，山壁以堅實的胸腹，足以抵擋東面襲來的太平洋季風。印度洋孟加拉灣在南，從而以涌動的氤氳，形成暖溼氣流。氣流不捨晝夜，從喜馬拉雅山的斷口徐徐飄入，讓這裏溫潤如春。東面、北面的峻嶺，把這片溫馨留在自己寬廣的懷抱中，難怪這裏溼度長存、溫潤生雨、多日無霜，促發萬木，四季融融！

浮想聯翩之後，我仰起臉，任隨溫潤的絲雨在臉頰上淋灑。當醉意般幻覺倏然回到現實，察隅，依然在你身邊微笑陪伴。

察隅，也有類似江南城鎮中的小院。綠色藤蔓環繞下、青石桌上那款春茶清香縷縷。我多想有一架古琴，迎着絲雨彈奏一曲！

我珍惜察隅的春色。不是因爲貪愛天涯芳草，而是我從風雪高原中大步而來，我從蕭索的冬季穿越而來，欣然尋覓到溫煦，一如人生行進時的歷練，就像劈波斬浪後的登臨。

遊程戀景，近似戀人。兩情相悅，最怕在畫面般的情境中解纜揮別。然而，合久必分，又有誰能免其套路？當茶色淡然、當察隅漸遠，當我在車中回望，“她”依然深情凝望，衣飾的一角綠色，依然被輕風掀起，依然透出青春活力。輕風細雨總多情，送來“她”的聲聲吟唱：“眼是水波橫，山是眉峯聚。欲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

我很想如此應和：“若到察隅趕上春，千萬和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