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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翡翠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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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說這算不得塔,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塔。

漫步翡翠塔散文

這是一個久幽鬧市的人的一個寂寞的去處。應該是三月,一個週日的午後,山野開始返青的時候,你來了,默默地,一個人。春不算早,滿眼裏的綠不刺眼,梢尖上的鵝黃也消褪了一份稚氣,山與樹的輪廓不再有蕭瑟的餘韻,溫潤恰到了好處,既不俗也不豔,一路濡染着你寂寥的心境。經行處,你的腳步自是歡快的,輕盈的,不再有鉛般的沉重,只有那細碎的沙沙聲,小鳥呼朋喚友的啁啾聲伴你漫行,還有母雞帶着小雞咯咯覓食的歡叫聲,以及小蟲子鼓譟的刺耳聲,一同交織出了你進山的序曲;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然,不生硬,不造作,無拘無束,全當你是一個無關痛癢的過客,走在這落日的向晚。要是你回頭,再望一眼不遠處那塵煙升騰的城市,你就會發現,這全然不是你所想要尋覓的東西。你寂寞的心靈似乎再也不願回到那個讓人斤斤計較和算計的城市,望一眼你的心鼓就會被這枯黃的草莖無情地敲打,疼痛而無聲。當然,只要你願意,你儘可以不必去重複上一次的老路。在那片漸綠漸亮的翠色中,你只要任選一個點,或者一個方向,執着地向上攀登,你都會獲取一份不期的嶄新的發現。間或還有一絲亮光、一絲鳥鳴在橘林中閃現,如影隨形,讓你萌生一種今非昔比的穿越時空的妙感。

你也儘可以沿着小徑往上走。有暖暖的陽光,斜斜地照耀在山坡上,那裏有一棟磚屋,蓋着瓦,爬滿青藤和苔蘚,比周邊的橘樹高出了一個頭,比身邊的差轉檯矮去了一大截,就那麼隱藏在天底下,雲底下,以及你目光的盡頭,似在等待一個人的悄然出現。這時,一個人的獨處雖是寂寞的,孤獨的,卻可以隨心所欲、目不旁騖。因爲那些飄溢的淡淡的香味,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以及蘸露的青翠欲滴的葉子,全然都不是你所想要的;你所想要的,也許還在這山的高處,林的深處,你望眼欲穿的某個地方。那地方你應該仰望了許多年,你似已找到又似乎還沒有找到。你一路都在氤氳那種“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曼妙的心境。你想營造出一個只屬於自己的氛圍,如小鳥如蜻蜓如蝴蝶如天籟,亦如一朵漂浮山中的雲、一尾遊弋水草中的魚,想要隨心所欲地翩躚、遊蕩而去。

這個微風吹拂的向晚,你就這樣望山而來,一路撿拾着自己過往的心境,無論慵懶與倦怠,傷感與疲憊,都無人來打擾。而當你走上山坡,望斷天涯路時,你所望到的只是天的盡頭、雲的盡頭、樹的盡頭,以及河的盡頭,卻永遠也望不到思想的盡頭。彷彿思想的速度要比光速快得多,眨眼間就能夠到達世界——宇宙的盡頭。而這條鋪滿荊棘與鮮花的小路卻是沒有盡頭的,無論從哪裏延伸,向哪個方向延伸,只要延伸開去,似乎都有一個不起眼的交點——通向另一條小徑。你想那個點既是一條路的起點,又是另一條路的終點,無論路上是否開滿了鮮花,是否早已經荒廢,你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走出去。

要是一度望山走累了,或者走倦了,你也可以收回目光,坐在一團荒草上,閉上一陣眼瞼,任思想的野馬漫無邊際地馳騁,你就會發現,你所放牧的山崗與草地,餵養的不是詩歌不是麥子不是牛羊不是雲朵,而是一種孤獨,一種浸入了靈魂深處的孤獨。因爲在那浮躁的都市裏,你曾一度沉淪在那奢靡浮華的晚上,沉醉在那燈紅酒綠的霓虹中;你知道,那不是你最初所夢想的天堂與樂園。你只是這個城市裏的匆匆過客,於鴿籠似的陽臺上孤獨而絕望地呻吟,然後老去。

就這樣,你固執而寂寞地走向了那棟屋子。屋子很矮,一層,三間,是一棟守護桔園的早已荒蕪的屋子,屋子裏早已空無一物。不,還有那些蛛網,在每個角落、每個挑檐、甚至每一個可以附着的地方,都恣意地牽上了一張網。無論殘與破,那些網上還都殘留着被網住、被吃掉的飛蟲的遺痕。你懷疑自己在都市打拼的這幾十年,也被社會這張網無情地網住了,縱使你千般掙扎,也成爲了網中的一隻小小的飛蟲,似乎連一星遺骸也沒有留下。

於是在這個春日的午後,你收拾行囊,毅然而然地走了出去,又一次走向了大自然的懷抱,你毫無遺憾地,甚至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自然的無私饋贈。你走啊走啊,在這暮色蒼茫之處,你的眼睛突然被點亮了,那是書寫在磚牆上的兩顆白色的醒目的大字:翡翠。翡翠?你懷疑自己是否走進了一種詭異的幻境之中?不然,在這簡陋的長滿苔蘚的牆上,爲何會出現這樣詩意與古典的詞句?彷彿玉石一般的璀璨奪目,彷彿鳥羽一般的美豔四射,就這樣不期而至地撲入了你的眼簾,震撼了你的心靈。你相信,這絕不是一種巧合,而是一種嚮往、一種引領。可是書寫這“翡翠”二字的人呢?他(她)會是誰?難道只是誰信筆塗鴉不經意地一筆?

疑問就如這山風悠然地漫過了這山坡。當你回過頭來,望向山樑之時,你驚呆了。一種洶涌的綠意,正沿着山脊恣意而來,氤氳着一種生機勃勃的.圖景:那些草,那些樹,都纔剛剛萌芽,冒出嫩梢,一律一律,全都是嫩嫩的綠,鵝黃的綠,蔥嫩的綠,深淺不一、參差錯落的沿着這山坡次第地漫揚上來,一起涌向了你,將你團團包圍住……你彷彿就在這綠的中央!你彷彿就是這綠的魂!你的心不禁一顫,你覺得一個人正拿着一把刷子,在這牆壁上盡情地揮毫潑墨,不經意就描上了這畫龍點睛的一筆:翡翠!也就是這一瞬間,你的凝望讓你終於明白了這“翡翠”二字的深意。

就這樣,這洶涌的綠意恣肆而悄然地漫溢了過來,漫溢了你的眼簾,並以一種翡翠的姿態,將你深深陶醉。往後的日子,你便開始等待、並開始尋覓着那個人,你想他(她)不是畫家就應該是個書法家!雖說這描摹的字是藝術體,但絕非出自於常人之手,至少他(她)有着一雙脫塵的慧眼和一顆超凡的心。自那以後,你便無數次地走過了這山坡,無論在清晨,在日中,在黃昏,你的腳步可謂踏遍了每一個角落。而在年復一年的等待中,你等來的卻只是一撥撥於這裏採摘三月泡、採摘金銀花的頑童、山姑與老嫗。這山坡是綠了又黃、黃了又綠,而你的心境全都裝在了這“翡翠”的壺中。終於有一天,你發現書寫這“翡翠”二字的是人,書寫這“翡翠”景色的卻是季節。那麼你所想要等待和想要尋覓的又是什麼呢?你發現,既不是那個人也不是那個季節,而是你自己——你的發現和你的心境。

往後的日子,當你再次走向這山坡時,你的腳步就變得更加歡快了,放眼而望,近有天籟的蟲吟,流泉的叮咚,遠有羣山的墨黛,天穹的空闊,雲翳的淡薄。那一天,你終於發現這小屋子旁,遠不過二三十米的地方,就聳立着一座鐵塔——信號差轉檯。每年每月,甚至每天的每時每刻都在向四周傳輸着信號,讓千家萬戶的手機、電視不再出現雪花與盲點,就如你以文字的形式所輸送的心靈的電波。於是你將這塔、這山坡、這屋子聯繫了起來,即便是彼此間無意地守護,也一同裝飾了這面向陽的山坡。不覺間,你發現這正是你所想要尋覓的地方:一座塔和一個小屋子,用以存放你生命以外的東西。而這個東西,不就是這“翡翠”麼?在你看來,這些全都不是肉眼所能輕易見到的,而是一種心靈的自然的流露與感悟:從一種形而上的荒蕪到一種形而上的蔥蘢,又怎是一個“翡翠”了得?!

從此這次第綻放的蔓延的簇擁的翡翠的山坡,因你的玩味而有了一個美麗動聽的名字:翡翠塔。無論是下雪飛霜,無論是日暮黃昏,無論是踏青漫步,你最鍾情最寂寞的去處就是這裏:一座塔和一個小屋子,不僅存放着你翡翠一樣的心情,綻放着你野性一樣的花蕾,也放飛了你蒲公英一樣的憂思。於是在這個季節的邊緣,一個獨處的寂寞的午後,那悸動山野與心靈的鳥鳴聲終於律動了你莫名的心絃,讓你忍不住又譜下了這樣一支憂傷而哀婉的曲子:日暮荒徑覓芳華,相思翠微樓塔下;知了尚無語,杜鵑聲已啞。你知道,那個多情的懊傷的遠去的季節,正是你寂寞的無語的翡翠的最後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