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雲朵的散文

雲朵的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2.32W 次

  一,上島

雲朵的散文

不知爲何,今天的上島咖啡廳一反常態的熱鬧。談戀愛的、談生意的,談家常的,普通話、東臺話、英語在人羣中交織成一張編織粗糙的網。我一個人選擇挨着窗戶的位置坐下。桑樹在左邊弄亂着自己的頭髮。她嫋娜的身影倒映在墨綠色的大理石桌面上,像在舞蹈。我注視着她,她卻又停下來。我覺得自己驚擾了別人的美夢,於是將目光移開,寫一些淡而無味的文字。此時,我的餘光又看到了桑樹豔麗迷人的舞姿。我的心裏頓時生出一股奶油般的快樂。

也許,我不該打擾別人做夢吧。

白色穿着的服務生端來了藍色透明的檸檬水,兩層奶油夾着的溫熱拿鐵以及白色瓷製糖罐和綠色星星攪拌棒。她們緘默着在眼前排開,拘束地站着,或是躺着,打量着面前這個陌生人。我喜歡看着她——醇滑的拿鐵,可她看上去很拘束,像是在面對一個不屑一顧的人的表白。

我總是不捨得用攪拌棒破壞這精緻分層的拿鐵。我每喝一口,上層的奶油便如流沙一般貼着內壁緩慢地下滑。這些混合液體發生着微妙的變化,上層奶油出現了一些氣孔,像是白色的慕思巧克力,下層則在不斷地擴張着勢力,並且出現了更多的介於黑白之間的液層。眼前的這杯溫熱的拿鐵變得複雜了,比之前魅惑。她不停地變身,讓人看不懂了。

而咖啡、巧克力,小鳥說過,她都不喜歡。我曾經竟傻得想要去爲她改變我多年的喜好。如今卻發現,這些甜蜜的如同慕思巧克力般的拿鐵是多麼的親切。

一隻比利時壺,他所有的溫暖都該留給曼巴咖啡,他一生尋找的只是一杯一百三十毫升的曼巴。他不該爲一杯石榴力嬌改變自己的形狀。一個人,一輩子都在尋找另一個自己,而不是另一個她。如果因爲所奢望的人把自己毀壞了,他該如何去面對那杯脈脈含情的曼巴?——另一個自己——這些都是很早就該明白的道理。

而此時,一隻不平靜的比利時壺險些驚擾了一杯石榴力嬌的夢並且也驚憂了自己。他不知所措地木在牀頭,一臉的惺忪。

  二、城市

也許小鎮應該是更爲準確的稱呼。沒有能仰斷脖子的高樓。喧鬧之處不過是文化廣場以北的巴掌大的地方,如同螢火蟲屁股上那一點點大的發光器。小鎮上近萬人聚集在那裏,發光、發熱、發財、發牢騷。它像個原子核,聚集着小鎮大部分的質量,小鎮在此發酵。

我時常混跡於此,變成一個俗不可耐之人,逛街、花錢、吃快餐。我的身邊,不同的朋友、女子交疊出現。我們肆無忌憚地發光發熱。此處每個人都離自己很遠,一切都是若干符碼的交疊,一切都在運動,一切活於意義之外。這很像杜尚的《泉》。我有時候又覺得這裏像個洗衣筒,大家把衣服脫了扔在裏頭,身體也一併脫了扔在裏頭。幾小時後,靈魂會從一個安靜的地方來把它們取走。

除了咖啡廳、醫院和書店,這裏沒有安靜的地方,有時連咖啡店都是滾燙的。

就是在此,劇幕拉開、衝突產生、矛盾激化,生活被鋪開,感情被攪拌。

我是個常到這裏攪拌自己的人,一個支離破碎的人。我消費青春,揮霍光陰,成爲這裏的燃料,用來發光、發熱。我就是這麼一個糟糕的人,腐敗的人,不值得任何單純的事物垂青。

可我有時又是那麼迷戀安靜和單純這兩樣東西,就好像我對於小鳥的迷戀——一個石榴力嬌般安靜而單純的女孩。

而我卻是個複雜的人,像攪渾了的拿鐵。

  三、季節

季節在校園這個地方站了起來,植物以及植物一樣嫩鮮的人使它變得五彩繽紛。

初識小鳥是在一個夏天的尾巴上。我在小小家裏遇見她。她的頭髮被拉得很直。我站在她身後時目光不自覺地變成液滴,從她頭頂順着頭髮滑下來,懸在髮梢上。

她的指甲上有淡而飽滿的油,很柔和,一如她的目光。那是一雙不會盯着某樣東西的眼睛,不會使人緊張。眸子裏有一種簡單的成熟與穩重,而這些成熟與穩重似乎剛從羞澀中撈出來,很容易使人想起“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的句子。她成爲那個夏天我見到過的衆多幹淨得如同植物一樣的女子之一。彼時我只是喜歡她,就像喜歡一株養眼的植物,並沒有愛與不愛的想法。茂盛的東西總是在它風平浪靜之後生出一些使人迷戀的味道。青年時代如此,夏天亦如此。

留給秋冬慢慢懷念的東西畢竟是極少的。數萬只夜夜叫破了嗓子的蟬和蛙,留下的背影不過是稀稀拉拉的幾個擬聲詞。小鳥原本也不會在我心裏留下些什麼的,在小小家的那個簡單而豐富的眼神也本該很快消散如煙的。而小鳥就住在我家旁邊,放晚學時總能遇上她,偶爾說幾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於是那個眼神便在我的大腦皮層不斷凹陷,凹陷下去。

而在上學的路上所見到的小鳥完全不是成熟而穩重的。她扎着垂墜質感的馬尾,馬屁股上常有一隻粉色的髮卡——初中的女孩常用的那種。她不穿花哨的衣服,臉上也不抹任何東西——這於這個發光發熱發酵的城市而言是很不搭的。如果她是一株植物,她便僅適合置於咖啡廳、書店或醫院。

她是一杯石榴力嬌,也許比石榴力嬌更加安靜,更加單純。

那個夏天把小鳥介紹給我認識。現在,我需依靠小鳥來給我複述那個夏天——是小鳥,不再是蟬或蛙夜復一夜的聒噪。

在我的詞典裏,夏爲一年之首。春天爲它蓄勢,所謂春釀夏成。而秋冬幾乎是爲消化夏天而設計的。夏是極點,同樣也標誌着事物衰退的開始。

說實話,這不是什麼值得提倡的季節觀。好像一個學不進去的孩子把週末視做一週中最重要的時刻。其前用於等待,其後用於回味。

如今又是夏天。此時是夏天的一個夜晚。我在戳眼的日光下上着自修,寫一些冗長的文字。蟬聲與蛙聲如期開始演奏,把人的思緒拉得冗長。

  四、小鳥

這篇文章首先是小鳥送給我的,其次是我送給她的。可不知道爲什麼,寫下這個小標題時,我的筆僵住了,心也僵住了。像是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累了,向窗外眺望,潔白的雲朵恣意地蔓延過城市。我腦海裏閃過的是“小鳥是個雲朵一樣的女孩”這類句子。

愛上一個人是很糟糕的一件事,至少於我是這樣。

英文中愛上某人是失去心,失去自己。如果愛不幸是單方面的,那麼自己就更加狼狽了。我在小鳥面前便是一個狼狽的人。在她需要的時候我會出現在合適的地方。爲了幫她調理電腦,我可以到十一點以後洗澡;爲了陪她玩炫舞,我捨得把玩了三年的'飛車從磁盤裏刪掉;爲了幫她整理物理資料,我可以在牀上打手電撐到近兩點。當然,在她不需要的時候,我理當走開。——可我的心還丟在彼處未曾取回。當小鳥在我心中不再是一株植物,一片風景的時候,我便越發狼狽了。我在言語上總是刻意地表現出“舉手之勞”, “心甘情願”。我讓小烏感覺我是個精力無限的狂人,可事實上,上課時我也會打瞌睡。驀地,我對自己感到陌生,甚至感到懷疑。小鳥開心的時候我是一個形容詞;小鳥遊戲的時候我是個副詞;小鳥得意的時候我是個驚歎號;小鳥憂傷的時候我是六個打不起精神的點。有時我是一個微笑,有時我是一聲嘆息。我是一個虛詞。小鳥有很多可以使用的虛詞,信手拈來。我就可有可無了,大多數時候只是起補充音節的作用。

我的“虛詞”告訴我,很羨慕小鳥,她一定很幸福。我撲哧一笑,像一種自嘲。突然臉色又陰沉了下來。因爲我面對眼前天真爛漫的女孩時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小鳥面對我。

“對不起。”我這句話出現得很突兀。女孩有些不知所以然。一切都不加修飾地寫在她的瞳仁裏。

小鳥常在事後對我說對不起,彬彬有禮的樣子。這使我傷心。我知道她真的僅僅把我當成了填補音節的虛詞了。

我常常有意讓她知道我的成績有多好,街舞跳得多炫,體育多麼優秀。我有意地讓她知道有那麼多女孩子追我,她們又是那麼瘋狂。 對此,小鳥沒有什麼興趣。偶爾問一問,她漂亮嗎?我把照片傳給小鳥,看到熒屏上出現了“長得還真不錯呀”這些粉色的字體,之後就是大段時間的沉默。

想小鳥時我的大腦在運轉。別的時候,我在發呆。

  五、秸稈煙

向前數兩代人,秸稈是捨不得堆在一起燒掉的。它們是一種不錯的燃料。秸稈煙是城市的傑作。

同學都不喜歡秸稈煙,大概小鳥也不喜歡吧。它們充滿了整個城市,薰得人眼淚直流。

煙霧充滿整個城市的時候,所有東西都頗有微詞地飄上幾分鐘,而後沉降下來。空氣變得濃稠,卻也變得安靜。我喜歡這種安靜,這與對石榴力嬌之安靜的喜歡不同。後者是一種欣賞,前者是一種自窺。

在秸稈煙裏你看不到別人,甚至連自己的雙手也看不清。

當然,別人也是看不見你的。於是世界被分割開來,靈魂和某個體積的秸稈煙被分在一起。衣服與身體此時都不再重要了。

與靈魂無比靠近,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本身。你好像是一個剛從商場挑了若干玩具的孩子,一到家便一刻也等不急地把玩具打開,鋪在地板上。煙霧容易使人產生一種安全感,可以使靈魂依附其上。有時候煙霧比身體和衣服更爲可靠也更爲簡單。此時你直面靈魂,不必僞裝,不必躲開出於某種欲求的窺視,不懷好意的試探以及危險的利誘。

在霧裏,一隻比利時壺可以和曼巴咖啡對話,一株桑樹可以毫無顧忌地弄亂頭髮,跳起舞蹈,做一個安全的夢。

在煙霧中,每個人都在做夢——或許該說每個人都從夢中醒來。此時靈魂是裸露的,極其敏感,與視網膜和鼻腔一樣敏感。

很多個空氣渾濁的夜晚,我沿着學校到家那條偏僻的馬路緩緩行車。有時小鳥會從身後開過去被我叫住,有時我會從小鳥身後追上去叫住她。然後,我們匯入一個空氣稀薄的夢。

我和小鳥都是稀薄的人,我們都需要大量的精神藥物把各自填得滿滿當當。

如同這個稀薄的城市,需要彌天的秸稈煙。

  六、上空,烏雲遊過

我頻繁地更換着食物、衣服、喜歡的音樂,頻繁地改變呼吸速率。我處在飄浮的狀態,像一朵烏雲。我希望安定下來,下一場徹徹底底的傾盆大雨。

我一直以爲自己的心臟足夠強勁,可以在考場上、運動場上和舞臺上應付自如。可遇上小鳥之後,我覺得心臟有些跳不動了,它在喘氣,它在埋怨。

“好累!”我的嘴裏惰不自禁地蹦出了這樣一聲嘆息。

我和同學講起小鳥的事,想索取一些可憐的讚許,卻得到了“傻”、“情商真低”這樣的奚落。

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此時的尷尬。我覺得自己是一隻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卻又被拔光了羽毛的可笑的鳥。

“你說我把這篇文章給小鳥看,她會有一絲絲動容嗎?”

“不會!該感動的話早感動了,你看你,都成那樣兒了。”

我不再說話,我一張口便繞來繞去都是自嘲。

我漫無目的地仰望天空,深藍色的夜空。大片烏雲從頭頂遊過,極其緩慢。我低聲地、固執地和自己講,無論如何我愛她,愛她就是了,愛她就夠了。我在烏雲下面行走,極其緩慢,腦子裏淨是“小鳥是個雲朵一樣的女孩”之類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