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君子散文

惠中園家屬樓前，生長着幾棵大樹。挺拔的樹幹，闊大的樹冠，一溜六棵，並排在院子裏，再加上大門口外邊的那棵，齊刷刷七棵法桐（又稱懸鈴木）。怎麼看怎麼帥氣，怎麼看怎麼稱心。那分明是一般大的七兄弟啊！

春天，隨着楊柳風的拂過，法桐樹吐芽了。嫩黃嫩黃的，豆粒大，纖巧的讓人愛憐。幾場春雨滋潤，“豆粒”成了葉芽，還露出了晶瑩剔透的細柄，隨之，一個沾着露珠的晶瑩小絨球，赫然秀出了——這就是樹的懸鈴了。初夏的風溫暖而又熱烈。經不住夏日誘惑的懸鈴們，像綠色的繡球，掛滿了樹梢。鳥雀兒們來了，蹦跳在枝椏間，呼朋喚友着，打情罵俏着，這些樹冠變成了鳥兒們的樂園。偶有懸鈴被鳥兒的羽翅撫摸，還真的叮鈴鈴響個不停起來。不過，這不是鈴聲，是樹椏間鳥窩裏雛鳥的叫聲。

盛夏時節，法桐們枝葉繁茂，枝條几乎觸摸着樓檐，灑下厚厚的樹蔭。走進院子，就像走進了濃綠的長廊，外面暑熱撲面，院子裏卻是清清爽爽，連呼吸幾乎都帶着清涼的綠意。在外烤熱的車輛，停在樹下，立馬就降溫了。

每當清晨四時許，樓前兩隻雄雞昂首啼鳴，那些白頭翁，那斑鳩，那黃鸝等各色鳥兒，早早起牀，更有那嘰喳的麻雀們，隨聲應和着，嬉鬧在枝葉間，就像爲一場盛大的比賽匆忙展示着各自的演唱絕活。偶有喜鵲登枝，鄰居嫂子們就樂了，“又是誰家孩子的喜事到了吧？”就忙不迭地去打聽，唯恐不能及時分享孩子們及第、結婚、生子的快樂。

有了大樹的陪伴，孩童們就有了遊樂場。他們在樹下玩碰碰車，在滾溜溜球，在車前車後捉迷藏，還有的把樹幹當作拳擊的沙袋，粉嫩的小拳頭一打上樹幹，立時疼得呲牙咧嘴，將打疼了的小手摔了又摔；還不時把樹下燒茶爐的老奶奶蹭個趔趄，老奶奶並不惱，一邊喊着“小心”，一邊幫孩子們保守着躲藏的祕密。

法桐們以他厚實堅挺的身軀，送給了孩子們些許歡樂，更佑護了樹下的鄰人們。樹下生活的人們當然也跟桐樹有了依戀之情。每逢重大節日，老人們敬天敬地，不忘給桐樹們敬香祈福。即將遠足的人，別父母，別妻子，出門前，不忘揖別院中的桐樹。桐葉嘩嘩，似乎在囑咐，早去早回！我更親見，有老兄搬離這兒前，夜色裏，雙手緊抱樹幹，不住地喃喃，似乎在做最後的道別。滴水之恩，也會涌泉相報。善良的人啊，豈會忘記法桐樹遮風擋雨送綠蔭的友好！

可誰曾想，圍繞這幾棵法桐樹，也有着一些灰色的故事。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宿舍樓蓋好了，商量在樓後種幾棵樹。種什麼好呢？楊柳依依，婀娜多姿，盡顯嫵媚風流；白楊筆挺，風搖葉響，俊朗瀟灑，佔盡帥哥風範。可每當初夏，楊柳、楊樹的花絮紛飛，惹人心煩。槐樹、國槐，花兒秀美，馨香撲鼻，可容易招蟲引蝶……思來想去，大家都青睞法桐。看看縣城秦池路、新華路、山旺路的法桐大道，枝柯上蔽，綠蔭匝地，營造出的是何等舒適怡人的景觀。

在沙石瓦礫間刨坑，填土，植苗，澆水，小心翼翼，像侍候幼小的孩子。可起初的兩年，這些法桐苗卻不見長，就像生鏽了一般。鄰居們又是澆水，又是施肥，也難見動靜。有人便建議更換樹苗。“心急吃不得熱豆腐，這樹還苗的週期長呢。”傳達室老兄的話，給了鄰居們定心丸。還真靈驗，第三個年頭，這些法桐樹噌噌拔節開長了。

俗語道：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些法桐樹生長起來，也一發而不可收拾。它們似乎不願辜負了人們的期待吧。十年光景，一不留神，桐樹竟竄到四五層樓高了，枝椏更是觸摸到了鄰居們的窗戶。夏秋時節，濃密的枝葉不僅遮掩了樓下，也遮掩了室內的光線。住戶開始抱怨了。院子裏不適宜種大樹，大樹會遮擋了福氣財運；看吧，有人生病了，如此等等。一些對院樹責怪埋怨，不脛而走。偶有老同事病故，也歸咎於法桐樹的孽障。法桐樹危及了居戶的健康安全！小道消息一經傳播，隨之就有了殺伐這些法桐樹的藉口。伐掉法桐樹，院子裏就沒了樹蔭乘涼，夏日裏就少了樹蔭的`清爽，更沒了清晨樹上鳥兒的歌唱。可樹蔭清涼與遮擋了風水，損及了健康，哪個更重要呢？不言自明。殺樹的提案交到了單位決策者案頭，決策者建議充分發揚民主，到住戶廣泛徵求意見。結果殺樹的建議就不了了之了。厄運，終於沒有降臨到“七兄弟”的頭上。經過一番刪繁就簡，法桐樹遮蔭的影響少了許多。抱怨責怪，也隨風飄散了……

立冬一週了。原本蒼翠的法桐樹葉，今兒鍍上了古銅色，進而像生了鐵鏽，斑斑駁駁的，盡顯生命的滄桑，又不失生命的風度與優雅。哦，走過了春夏秋冬，遍嚐了陽光、月華的垂愛，感受了風霜雨雪的洗禮，“七兄弟”從稚嫩，走向了生命的厚重與成熟。當風雪蒞臨，桐葉兒將開始新的輪迴，而不變的，是“七兄弟”謙遜的胸懷和奉獻精神的堅守。想想人生，又何嘗不該如此呢！“七兄弟”，真不愧爲“七君子”。

祈福遮蔭佑護人們的“七君子”，祈福給“七君子”帶來生機活力的鳥雀兒，祈福法桐樹下善良的人們，更祈福衆生靈們的和諧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