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聽一首舊日的歌的散文

年輕時讀豐子愷的《漸》，頗不能感受文中“一年一年地、一月一月地、一日一日地、一時一時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漸進，猶如從斜度極緩的長遠的山坡上走下來”之境界，總覺着無限風光在險峯，人，是需要不斷爬坡的。陰陽潛移，春秋代序，於歲月的沉澱中，在“漸”的長久作用之後再回首，頭髮不知什麼時候白了一根，幾根，十幾根，幾十根，白了兩鬢，白了滿頭。你根本就覺察不了這白的過程，你說話、走路、辦事，也不再風風火火，而是以一種特有的沉穩緩慢地進行，如漸漸西沉的太陽，那光再也沒有中午時的逼眼，只溫和地緩緩地下降。

於時間之外，其實我們無法置身於時間之外的，我是說當你無須急着趕公交，無須急着送孩子，無須急着去談判，無須急着去上班，那一刻，你便立於時間之外了。你可以緩慢地喝一杯茶，聽一首緩慢的曲子，看着一片片葉子漸漸地被秋風秋霜刻上皺紋，而那些皺紋都是時間的印跡，美的傷痕，如我們的臉，我們的心，我們的每一寸肌膚。然後，目光有些恍惚地，再看着它們在午後散淡的陽光裏緩慢地飄。

那些騎着單車追逐雲朵的日子不見了，那些對着流星默默許願的日子不見了，那些仗劍天涯縱酒放歌的日子不見了。那麼多春與夏就於時光中漸漸消逝，那麼多花的芬芳葉的青翠晨光的清冽就被時光漸漸劫掠，而其間也確鑿沒有顯著的'痕跡可尋。

在秋天，越來越瘦的流水是孤獨的，寥闊天空中的大雁是孤獨的，收割後的田野是孤獨的。這些都不是憂傷的事，憂傷的是正聽着的那首歌和聽歌的人。歌裏，曾經依舊。而聽歌的人，正孤獨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