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散文

下午兩點半，我坐上由北京開往包頭的大巴。這輛大巴晚上九點的時候經過一個叫霍寨溝的服務區，那地方距離呼和浩特只有十公里的路程。在國慶長假買不到火車票的情況下，這樣的路線是讓我儘快趕到目的地的最佳選擇。

隨着汽車的開動。街道開始在我眼裏消退，城市的喧鬧與我的耳膜漸漸脫離。一個小時後，車出了城，回首看北京，是一望無際的城市建築羣———在很多時候，大都市看上去更像一個超級建築物堆積中心。

遠離了都市，也就遠離了嘈雜，離大自然也就越來越近。一進入燕山山脈，遠處連綿起伏的長城便清晰可見。居庸關就在面前，我心裏忽然一陣激動。在我的頭腦中一直有着一幅時間概念極其模糊的圖景：雄關高聳，摩雲抵空，秋風如虎，卷得殘陽如同關城上的旗幟獵獵舞動；城下，鐵馬縱橫，箭發連珠，在漫天黃沙中擊碎了關城的寂寞和邊人的冷清；金戈交錯，鏗鏘狂鳴，在漂擼殷血裏打磨着將軍的鐵甲和男兒的硬骨。但現在，這裏除了鞏固的城牆，除了已漸漸褪色的磚瓦，已經看不見古時征戰的烽火，已經看不到躍馬沙場的猛士，已經看不到談兵論劍的`虎帳。歲月滄桑中，這“控扼南北之古今巨防”的自古爲兵家必爭之地，已經古舊得如同遙遠的歷史。

車繞過山角，過了山口，長城便陡然隱去，此時我已是身置塞外。沿途的風景是我不曾見過的，從未見過的風力發電讓我大開眼界。橫亙在前方的燕山山脈不高，卻很連綿。山身光禿禿一片，看不見一株樹木。縱然有草，一株草與另一株草也是拉開距離的。越往北，可能是海拔在升高，感覺離天似乎越來越近。山頭像是頂在太陽裏，被日光映得通紅。光山泛光，竟也感受不到孤寂，是陽光補充了無樹的缺憾。

轉過向，山羣依舊橫亙在前方。但眼前出現的是一片開闊的田野，隨之而來的便是另一番景象：一條小河，無波無浪的水，緩緩向前流淌，笑靨似的漣漪糾纏着半邊青黛半邊橙黃的葉子，向河岸靠近；向日葵碩大的頭顱在向晚的秋風中搖曳，金黃如孤獨的燈盞；成片成片的白楊，挑着細長的葉子在風中搖擺，似乎是彈撥一曲地老天荒的歌謠；沿途可見許多古堡廢墟，牆體剝落塌陷，陽光下，斑斑苔痕，蒼碧幽綠。

黃昏如期來臨，陽光已經冷卻下來。在張家口高速公路服務區，我們下車休息。我擡頭看着天空，北方的天空幽藍、深邃，空曠、寂寞，與江南的溫柔、秀媚、如夢如幻有着天壤之別。塞外風爽明澈，風力遒勁，也不似江南柔風纏綿，微風妖嬈……

回到車上，找件厚衣服剛剛穿上，就收到朋友的一條短信：真服了你，突然一個人就飄到那麼遠的北方。他不知道，其實許久以來，我就渴望大漠，渴望獨立於無垠的原野，融入粗礪的風沙，與時光同在。我已在小橋流水的江南陰柔裏萎縮太久，我需要掙脫，需要打碎思想和視角的枷鎖。在迷茫的洪水中把自己放逐到荒原，看囚禁而滯重的靈魂如何奪路而逃。於是，我讓自己成爲一個旅人，踏上了西風古道的大漠征程。

黑夜降臨。沿着無盡的路，思緒在伸展中悠遠。這夜裏，是看不見任何景色的。我盯着車窗，望着茫茫黑夜。墨黑的世界裏，零星地點綴着幾點亮光，那是山裏人家的燈光吧，或者是夜行者手中的暗燈。光亮起伏，與蒼穹星辰一起，成了夜裏最明的裝飾。

車廂裏的VCD正在放着徐克導演的《新龍門客棧》。迎風而立的蕭蕭青袍，悠悠低鳴的笛聲，林青霞這個江南女子正騎着馬，馳騁在風煙瀰漫的大漠……遠方，遠方，在她的夢裏，遠方暗淡了，雨打芭蕉的惆悵，秋風落日、黃沙白草的漠野上，是梁家輝隱隱約約的身影……

車，一路向北，高速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