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絮語抒情散文

哈，已經是深秋了，還說春天的話題。

是的，正如人之常情，總總懷念着自己的青少年時光，那是最美好的時光吶。

那天，我懶散地靜坐在沙灘上，望着天空，望着沙地上金色的陽光，和對面匆匆忙忙的城市，河面皺皺褶褶，光影在瞬息變化着，我的眼睛從一幀幀畫面上輕輕滑過，沿着一堆一堆有點模糊的人影毫無規則的遊走。這是一個河心小島，一般很少人走動，風總在不知疲倦的吹着，發情的鳥雀在誇張地叫着，給原本寂靜的小島增添不少的生機。我就這樣整天地坐着，讓大自然象河水撫摸沙石一樣撫摸着我的靈魂，直到發白的太陽把滿地的露水曬乾。

我就想許許多多各式各樣走着的人們，包括我自己，有時整日地忙碌着也不爲誰，還將受一些毫無道理的冷遇、侮辱甚至於迫害；而有的人整日樂呵樂呵無所事事，既無學識又無能耐，但他卻活得自在，無局無促；當然還有人專事損人害人的勾當，他們居然也活得那麼安全那麼舒適！所以我要選擇離地面最高的房子，沒有任何人來拜訪我，我也從不去拜訪別人；上班做完自己的那一份活就毫無思考的回家，從報紙和電視裏看這個世界是多麼的喧囂和美好，懶用頭腦去想那些肯定存在或許不少的所謂無奈與悲慘。

我的運氣不壞，三十幾歲年紀就在這所號稱省城的市中心有了一套不錯的住房，還有一份將就着過活的工作，這使我的不少同學和同鄉都有些眼熱。特別地，我還找到一個叫人十分稱心的妻子，她說話溫和，腿腳勤快，挺輕鬆地爲我生了十分調皮也還聰敏的小女兒，如此我就再無孤獨寂寞可言。你說我還求什麼呢。要不，也太不知足了。比如，在這樣好的春天，風帶着水汽，暖洋洋的，路邊全是盡情開放着的小花，有白色的，有黃色的，紫紅的、粉紅的都有；它們生長在幼草叢中，腰身苗條，面容秀麗，春風過處，都張揚似地搖曳着，就象豪華酒店門口的迎賓小姐，彷彿有種招惹人的味道。在這樣的季節，招惹比嫺靜更從容，誰不願招惹一些呢。所以我就不能不順從家人的意願，來這麼個河中孤島，喧囂的人羣都退走了，我把所有的人都打發回家，我想一個人坐着，躺一會兒也行。象我這樣的人，太多了，多得數不勝數，但有我這樣的機遇，在這樣好的春天裏這麼懶散的打發時光只怕就少了。可不，剛纔還三五幾個人的來，好在幾分鐘他們就膩了，嫌這島太小，我不，我以爲這是我最理想的所在。

我正在想起我的青少年時代或者更早的童年時代。當時，我根本沒有察覺歲月在默無聲息地溜走，幾乎沒有功夫多望一眼天空。周圍的人們，包括我，都在起早貪黑的辛勤勞作，一年到頭只盼着有個好收成和多一點閒暇。辛勞和繁忙滌盪了人的靈魂，少有了無故尋愁覓恨的.歪腦筋。如今回望，已二十餘年，記憶竟然還那麼清晰，尤如眼前身邊實實在在的沙石和陽光。我懷念那裏的人們，村莊、山川和田野，他們都年年依舊，天天依舊；沒有矯飾，沒有張揚，更沒有喧囂、貪婪和爾虞我詐。那裏天空總是那麼藍，那麼高遠而且清漱無比，陣陣香氣從大地的肌膚髮出，敦厚溫淳，真叫人迷醉。年輕的姑娘，你要真喜歡花，就請到這兒來，這裏的花才一塵不染。

一天午後，風和日煦，在這裏，雖是隨時可得的好天氣，但我依然感受到一種少有的陶醉。空氣中陣陣芳香撫慰着我的心胸，使我的精神異常的振奮。我仰臥在青翠欲滴的果園裏，把一本《飛鳥集》蓋在臉上，背依溫溼的土地，讓無數春蟲們在這裏引吭高歌，讓無數春草春花們在這裏脈脈含情。這一年，我要高考了，夢就如那土地一樣潤溼，我看見一位姑娘跨過了籬笆，踏着田埂向田野走來了，她從容地御下城市久居帶來的塵埃，笑容象菜葉上一顆活脫的露株。我自己，卻被大地的香氣浮起來，浮得很高很高，那滿地滿地的花呀，紅的、黃的、紫的、蘭的，碩大的、精巧的、雍容的、平實的，就象一個花的海洋。我慢慢的又沉下去，沉下去，沉入細雨柔和，微風習習的溫熱之中。以後好多年，我把一本書搭在頭頂，覓那種銷魂動魄的感覺，然而，總總不能如願。城市的煙塵已鏽蝕了我的靈魂，我已習慣於在嘈雜的人羣裏舉步匆忙，無法沉入不染纖塵的夢境了。

卻不知這是我的幸福還是我的悲哀。

常常，我會在春日的街市裏踽踽獨行，渾濁的風帶來難聞的塵土味，薰得人的心裏無故地燥熱，燈紅酒綠與我無關該有多好！於是，我就坐在被修剪得不倫不類的樹枝下面，無聊地數着來來去去，毫無表情的臉，或想些不着邊際的事情。我看見有的人走路時喜歡一路唱歌，我就想，他生活多麼快活呀；而有的人一邊走路一邊思考問題，象我，會有人羨慕我們嗎，或許會，你的生活是多麼充實呀。其實，唱歌的人免不了空虛和無聊吧，思考的人有時也會孤獨或者寂寞的。

我總總不能忘記書本，倒不是因爲書本使我纔有今日。我出生在一個毫不出名的小山村，家鄉永遠使我感到親切，我的每一頁書，都讀着濃濃的泥土氣息。在我讀書的時候，書是那麼的美好，那樣的吸引着我，可惜難以得到。我如今還喜歡買那時出版的舊書，雖然價格比它嶄新時還高出十倍以上，它沒有錯字，每一種排版，每一個觀點，都能讓讀者體會到，那是用心在進行的工作，看如今的這些書吧，好一點的價格貴得讓人卻步，價格適中的，燈紅酒綠，讓人無所適從。每當在這些眼花繚亂的書中走着，我的腦海裏會出現一幅奇異的畫面，春風吹拂的綠草清水間，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手捧一本樸實的書，在如飢似渴的讀着，春風撫摸着他的頭髮，象他腳下的泥土上長出一顆日漸茁壯的幼苗。我慶幸，我的青春是在清澈明淨的書本中泡過。那年三月，正是農村的“春插”季節，從城裏來了一爲貌若天仙姑娘，她二十來歲，鼓囊囊的揹包裏全是書。人們關心她是某南下幹部的女兒，而我六七歲的眼光卻只能看見她讓我驚奇的書。她插隊只是象徵性的參加勞動，大部分時間都在擺弄她的書，不能不引起我羨慕乃至於嫉妒的目光。七歲的我在償有些春寒的齊腰深的泥水裏整日整日的插禾除草，偶爾看見她推窗，默視我們這婁蟻一樣的農民，然後又漠然地關窗。好多年以後，我想起這些，總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似乎是冷漠，又似乎是蔑視！當看見劈天蓋地對所謂“上山下鄉”的控訴時，就只有憤怒了，我耳聞目睹的所謂“知青”支農，最多隻能算作寄生在一顆老朽的古木上不中用的菌子。而他們居然忘記農民們用血汗種出的糧食在養活他們，詛咒農村生活消磨了他們的青春，彷彿天底下只他有所謂青春。但我還是要感謝那位阿姨，她毫不吝棄借給我書，有時甚至不厭其煩地教我，想必她對我和我的可憐的鄉鄰們沒有怨懟吧。書使我懂得了世上的醜與美，懂得每一個食五穀雜糧的人都應對泥土含有一份感情。幾十年來，農村的青春似乎已經過去，他沒有怨恨什麼，依然如一位負重的老黃牛在邁動沉穩的步子，雖然緩慢，但總算在前進着。坦率地說，我蔑視甚至於痛恨那些輕視農民，欺負農民的任何人，不論是高官還是小吏。書使我有這份愛憎，我感謝書本。

每天，我都要翻閱一些報刊雜誌，象翻閱一天一天悄然而逝的光陰，相信明天總是有些許希望的。然而第二天，四周的嘈雜將我吵醒，鈴鐺聲、撞擊聲、咆哮聲和尖叫聲，首先送來一陣混沌和煩躁，這裏沒有一個清爽的季節。原汁原味的春天有些遙遠了，在那裏，不論你什麼時候醒來，都可在寧靜中躺着。鳥兒在輕輕的唱歌，蛙兒在含蓄的談情。有時，還可聞見濃濃的橘子花香，淡淡的梨花香，和略含苦味的藥材花香。從一個樸實、恬靜的春天走來，你會有沐浴出來的味道。從混沌、虛浮的空氣裏奔忙，你只有拍一拍衣裳摸一摸臉，纔有些我還活着的感覺。我已在這所謂的大城市住了好多年，而且依然活生生地住着，但我對這城市幾乎沒有什麼感覺，渾渾噩噩、窩窩囊囊地活着，是半死不活的活。好多不想看見的事物我不得不天天看着，好多不願聽的東西我必須必恭必敬的聽着。那濁渾的空氣又想蒙我的眼，那尖叫的噪聲要刺我的心。你可以想象，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春天可言。

今天，我在自己喜愛的沙灘上躺着，喧囂的市聲已有些遠了。我又有被浮起來的感覺。各色各樣的花又開起來，花瓣撒落在地上，淡淡的芳香還絲絲地飄過，春天將消逝了。我站起身，拍一拍腿腳，竟發現一顆待放的蓓蕾就在身邊，我驚奇地注視它，彷彿又看見滿地的鮮花。清涼的夜露就要下來，別把灰色的塵埃加在這綠地上，給這些普普通通的野草閒花一瓣清爽吧。我在夜色裏回還時，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