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媽散文

我沒有見過親生的舅父，他去世的時候，我母親尚在閨中，他幼小的兒子與他不幸同染天花在他去世前死去。舅父的遺孀——我的舅媽——早已改嫁，然而，半個世紀過去，她仍是譚家一位最親的親人。

不姓譚的舅舅，不在譚家的舅父舅母，使我很早就多次從前輩們的口中聽說舅父與舅媽的故事。

外婆家極爲貧窮，舅父勉強在東拼西湊中讀完完小，舅父非常聰明且酷愛學習，農忙稍有空閒便自學，十四歲那年，瞞着外婆借遍所有親戚，終於湊足盤纏，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入省師範院校，畢業後分配在縣教育局工作。

那個年代結婚很早，十八九歲就到了談婚論娶的年齡。舅父有才華，且長得十分英俊，當時的狀況也算得上前途光明，所以，傾慕他的女孩子很多，上門介紹做媒的也很多。外婆怕城裏的女孩子嬌氣，加上自己家裏窮，小媳婦進門受盡丈夫家氣的外婆怕又受媳婦的氣，自作主張爲舅父選了一位鄉下的女孩子並訂了親。女孩子比舅父大一歲，看上去非常溫柔善良賢惠，雖沒文化，但也知書達理，外婆很喜歡。舅父怎麼也不同意這門親事，回了家也從不去已訂了親的未婚妻家裏，結婚之前的所有傳統節日，女婿必須拜見岳父母的風俗禮節只得由扎着小辮子還少不更事的妹妹（我媽媽）代勞前往，女方家倒也不計較，只要不退親就好。

舅父很孝順，雖一百二十個不願意，最終還是按外婆的安排與之走進了結婚的禮堂。結婚那天，舅父很痛苦，頭往牆上撞，本是大喜的日子，弄得家人與客人們個個都很難過。

舅父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儘管很不滿意外婆爲他選定的這個媳婦，但既然娶進了家門，便也理所當然地承擔起了家庭的責任。在慢慢的瞭解中對舅母的態度也開始了慢慢地改變，隨着的孩子的降臨，舅父與舅媽的感情已變得非常融洽恩愛。

在他們結婚的第三年，舅父不幸得了天花，天花是一種強烈傳染性病毒，兒子不幸被傳染，那時的醫療條件遠不如現在。年僅一歲多的幼子抵抗力很弱，沒多久便就離開了這個還很陌生的世界。

兒子的去世更加重了舅父的病情，屋漏偏遭連夜雨，人禍天災接連來，恰在這時，澧水河發大水，堤壩斷裂，房屋倒塌無數，田、路全淹，數十里一片汪洋，連續一個月大水未退，所有交通阻斷，病重的舅父困在家中，無法去醫院就醫，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待到水退路通時，舅父已追隨兒子而去多日。

短時間內失去丈夫與兒子的舅媽悲傷得差點跟隨而去，短時間失去兩位至親的外婆一家悲傷的程度也自不必說。

所幸的是家裏其他人沒有再被傳染。逝者已斯，活着且珍惜，經歷了天災病死的外婆一家，最終艱難地從失去親人的悲傷中慢慢走出。當時的舅媽還很年輕，只有二十多一點，一年多之後，不免有些人上門提親，但舅媽堅決拒絕，舅媽愛舅父很深，也很愛外婆一家，一定要服侍外婆頤養天年，外婆不忍心年紀輕輕的舅媽在譚家葬送一輩子青春，忍痛勸說舅媽改嫁，舅媽死活不同意，無奈，外婆只得用發脾氣的方式逼她接受考慮再婚。孝滿三年，舅媽終於鬆口答應考慮，但對好心的媒人們提出條件，男方必須離外婆家近，且以後要對外婆要像親孃一樣孝敬。

後經過自己與外婆的共同認可，選擇了一個離外婆家兩公里不到忠厚老實的劉姓青年，就是我現在的舅父。在舅媽與後來的舅父定親的那天，舅媽與舅舅，我母親，姨姨改拜爲姐弟妹，跪在外公外婆膝下改稱爹孃。

舅媽再婚，外婆嫁女。

舅媽出嫁那天，外婆哭得很傷心，家鄉以前的舊風俗習慣，女孩子出嫁這天，因爲與父母之間彼此捨不得，走的時候彼此都會哭，叫做哭嫁。

舅媽隨迎親的隊伍出門時，望着這個曾經執意選定自己爲兒媳婦的'婆婆，依依難捨，感傷不已，走到外公外婆跟前，長跪不起，泣不成聲。

外公外婆將舅媽扶起，舅媽終於在外婆的殷殷叮嚀與祝福中走出大門。

再婚後的舅媽與劉姓舅舅，幾十年來，對外婆一家始終如自己的親孃家一樣對待。平日裏，一有時間就回去看望外婆一家，家裏有什麼好吃的首先想到的是外婆，逢年過節舅媽一家最先拜訪的也必是外婆家，外婆家裏大小事，第一個到身邊幫忙處理的必是舅媽。

我母親，姨姨出嫁，舅舅結婚，生小孩擺酒，都是舅媽與外婆操心處理整個事情。我記憶非常深刻的是外婆家建房子，因爲我家離的比較遠，我們幾姐妹又在讀書，家裏也實在無人抽的開身，只有我爸過去幫了兩天忙，我們去玩在那裏吃過飯，從開始到房子建好。都是舅媽不分日夜的在那裏忙這忙那，人瘦了一大圈，以至於鄰里鄉親都感嘆外婆有這個好女兒。

舅媽對外公外婆生病時的孝敬更是勝過兒女。因外婆的兩個女兒（我母親與姨姨都嫁的較遠）且都不幸早逝。

外婆的一生很心酸，與舅媽的相遇是她一生所幸。

從與舅父定親結緣，舅媽與外婆幾十年的母女情深，與舅舅幾十年的姐弟情深，幫着外婆一家渡過很多難關，伴隨着外婆一家走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

這份經過半個世紀的風雨洗刷仍沒有褪色的深厚情感令所有熟悉她的人們所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