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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塵埃裏的故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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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岐山,在歷史上非常著名,統治了八百多年的周王朝,岐山就是發祥地,同時,岐山也是華廈文明的起源地。“鳳鳴岐山”的典故,我就不贅述討嫌了。關於故鄉,想說的話題肯定很多。

落在塵埃裏的故鄉散文

無論現在還是將來,我絕不會勒索家鄉關注我,我還沒到家鄉應該關注的地步。我是個普通人。對於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故鄉來說,我更是個普通人了。可是近些年,家鄉還是有些小動作,因爲一些文化活動,會有意或無意地提到我,但從沒邀請我參加過家鄉的任何活動。但我出本新書,他們也會聞聲在報紙上發個書迅,致使我對故鄉的親切感逐步加深了。更有幾位評論家,在文章中提到我時,一再強調我的出生地岐山,使我對故鄉才漸漸地敬重起來。從出生到離開,我在岐山這方土地上生活了十七年,大多時候還處於無知的懵懂狀態。在故鄉我還上過八年多學,竟然不知道故鄉岐山在中國古文明史上舉重若輕,可見我當時學習的成績是多麼糟糕。我只記住了岐山的臊子面、麪皮、鍋盔,還有攪團這些吃食。再就是貧窮、飢餓,還有偏僻、落後。但是,我從來沒嫌棄過故鄉,像狗不嫌家貧。我只是淹沒在生存的赤貧之中,對故鄉的歷史人文一點都不瞭解。座落於岐山縣城西北鳳凰山南麓的周公祠,我至今都未涉足。這座於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爲紀念西周著名政治家、曾幫助武王滅商立國和輔佐成王平叛安邦的周公姬旦,也就是後來衆所周知的《周公解夢》的周公,爲他修建的周公祠,也稱周公廟,我十七歲以前從未曾聽說過。怪誰?一般都會怪罪於那個知識匱乏的年代,還有貧窮落後的物質和文化生活。我也概莫能外。憑什麼讓我揹負沒文化的“罪名”。

岐山縣城離我們家比較遠,有二十多公里,而且交通極其不方便,至今,我也只去過三次而已。在我的印象中,我的故鄉就是秦嶺遺脈的山峁峁,與岐山沒丁點關係。我離開家鄉三十多年,過去因爲無知,現在不那麼幼稚了,才越來越覺得,故鄉的人和事有些不可思議,再厚重的歷史、禮儀、文化,與家鄉山區,不,黃土原上的人,基本沒有絲毫的關係。鄉村人很現實,只知道土地裏能生長出賴以生存的麥子、玉米,自然環境再怎麼惡劣,也要結婚生子,還有無法選擇的生老病死,雖然他們在自家大門樓上鑲嵌着“家傳耕讀”的字樣,可老祖宗傳下來的,除過耕地,讀則是爲求取功名利祿鋪路搭橋,而不是繼承故鄉的歷史,爲弘揚故鄉的文化。這與他們的生存沒有丁點關係。這樣說,不是無知,而是祖輩血液裏傳留下來的,是根本無法改變的事實。

假若旅遊,拜謁歷史名勝,你絕對會看到當地人對身邊文化古蹟的冷漠,好聽點,也可稱爲習以爲常,他們除過借用名勝兜售或者騙取錢財外,鬼才會信他們對那些勞什子懷有深厚的感情。

同樣,故鄉人對文明積澱深厚的岐山,只是看誰家的兒子能夠平步青雲,入住縣城成爲公家人,別的,對他們構不成誘惑,也不關注,什麼家國天下、國際關係、期貨外匯,都跟他們扯不上。他們只過自己的小日子,打自己的小算盤,把一點點小利益,看得比國際爭端嚴重得多,我家的左鄰右舍爲了躲避贍養老人,兄妹反目;爲一根椽子,兄弟成仇;爲地畔上的一株玉米、鄰居牆頭的一顆冬瓜,經常打得頭破血流兩敗俱傷……什麼西周發祥地,禮儀之邦、道德源頭、文明故里,統統只是別人給這片土地開的空頭支票。

我年少時離開故鄉,去了新疆,在軍營裏一待就是十六載,我早在內心裏感嘆過:是新疆拯救了我,改變了我,也成就了我。不是我的故鄉有多不堪,直到今天我仍然愛着故鄉,深深地。我從沒嫌棄過故鄉的貧窮落後,只是,我難以接受故鄉的人情世故。我知道,假如我不離開,一直在那個環境裏浸泡着,也會成爲那個精於算計、斤斤計較——羣體裏的一分子。

幸虧,我早早地從那裏剝離了出來,但我的根還在那裏,經常得惦記着回到那裏,看望父母、兄妹,與那裏有着永遠無法扯斷的關係。我也從沒想過要與故鄉斷絕關係。我很早就看出了故鄉人的一些弊端,只是扯再多也是無用的,還是說些切身體驗吧。

還在很早的時候,我不到二十歲,遠在新疆的南疆服役,四年後纔回了一次故鄉。在這期間,父母在故鄉一直未曾停止過給我介紹對象,由於路途遙遠,沒有別的通信功能,就是寫信,一封信得走十天半月。往往是我剛接到父親的信,說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如何地好,還沒等我回信答覆,緊接着就收到父親的下一封信,說這個女子生辰八字與我不合,考慮一輩子呢,算了。一來二去,介紹了不少,我沒統計一共有幾個,反正到最後沒一個說成事的。究其原因,還是沿襲下來的父母做主在作祟,說是徵求你的意見,其實都是以他們的眼光和觀念做的決斷,與找對象的本人倒沒什麼關係。

我的侄子眼下就面臨這種局面,因爲他在上學期間沒有處上對象,在這方面無能爲力,終身大事還得靠家人張羅。眼看着他快二十七歲,已經到了該着急的年齡,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爸自視與平常鄉下人不同,有些清高,獨來獨往,基本不與其他人交往,他在當地一家公司門口乾些收費登記的活計,屬於打工性質,收入可想而知。關鍵是他不願放下身段,去求他人給自己兒子介紹對象,只是一味地依靠我的父母張羅。我的父母義不容辭,早早地就給孫子託人介紹了,只是他們的骨子裏依然保留着以前的辦事規則,得他們看着順眼,生辰八字能夠合上。哪有這麼好的事?什麼年代了也不想想。所以,註定失敗的相親一次又一次,反正,侄子大專畢業後在西安的一家物業公司工作,離家也不算遠,回來相親也方便。可時間長了,無望的相親次數太多,侄子的不耐煩有時表現得很激烈。每當這個時候,父親會給我打電話生氣地訴說,我再打電話勸說侄子,礙於我的面子,侄子勉強去了,最後還是一樣的結果。這與當年我的這件事如出一轍。眼下,對我父母來說,最煎熬的莫過於我侄子對象的事了。

可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到底是誰的錯?只能說誰也沒有錯。錯的只能說是緣分沒到,侄子與他的另一半還在這條道上跌跌撞撞。後來,我才知道在此之前,侄子剛畢業工作那年,本單位的一個女孩小潔對他產生了好感。小潔家在西安城中村,屬拆遷戶,生活條件比較富裕,花錢大手大腳,性格也潑辣,敢說敢爲,不拘小節。侄子從小被罩得太嚴,性格里缺乏剛性,獨立意識也不強,碰到小潔這樣的女孩,自然不會在一個頻道。但每天見面,相處時間久了,侄子能感覺到小潔的善良和真誠,可他總是沒法把小潔往對象方面考慮,面對小潔的進攻,他猶豫不決,就把這事給家裏說了。沒想到我父母連小潔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就堅決反對,原因是小潔家裏姐妹三個,沒有男孩,小潔排行第二,年齡比我侄子還大一歲,她姐姐已經結婚生子,剩她與妹妹待嫁。我父母的反對理由是:小潔主動出擊是爲了讓我侄子將來做上門女婿,我們溫家是大家族,這種讓人鄙視的事情絕對不能做的。

侄子本來對小潔的性格不能完全接受,一直在觀望,這下像吃了定心丸,更加畏縮不前,見了小潔只有躲避的份。我一直不知道此事,偶爾聽說後,曾問過侄子,他只說與小潔絕對不可能,但他們一直交往着。聽侄女說,侄子實在躲避不過小潔的“糾纏”,就說他先找着,如果三年內還找不到合適的,會考慮與她結婚的。

這個約定不知道算不算愛情?小潔是什麼感受,我不得而知。關鍵是我侄子在後來一次又一次的相親中,一直沒有成功,小潔也一直等着。這不知是不是宿命?

前年國慶節,恰逢父親七十大壽,我回家給父親做壽時,真正與侄子接觸了幾天,原來只把他當孩子看,加上他懶惰、性格孤僻,我在心裏一直把他劃歸到他父親鐵定接班人的行列,從未與他深入交談過。就在那幾天裏,除過懶惰之外,我發現他說話做事還比較靠譜,有點不像他父親。回京後,我思索了很久,與父親通電話時,提出侄子在西安落腳一定要買房的必要性,父親當即贊成,想着只要買上房,對象的事會迎刃而解。買房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非常難,侄子沒有積蓄,就是貸款也得把首付湊齊。我在北京剛買了經濟適用房,父母也沒考慮要我幫襯,倒是我妹妹與妹夫幫了大忙,借給侄子十萬,使買房有了希望。這期間,我哥是堅決反對給他兒子買房的,且打電話給我,話語裏透露着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埋怨。我與他大吵過幾次,甚至扔下不讓他參與買房的狠話,咬着牙促成了侄子在西安北郊鳳城四路買下一套正在建設的商品房。這一步總算邁出去了,在買房的整個過程中,從看房、貸款、首付,都是侄子一人在跑,可以看出他處世上能夠獨立支撐了。這是個不小的進步。再就是,觀念必須要轉變,總不能等到攢夠了買房的錢再考慮買房吧,那是個沒完沒了的等待。

去年陽春三月,我送女兒去西安開學時,帶上父親到侄子買的樣板房裏去看,那天下着小雨,有點寒意。進到乾爽的毛坯房裏,隔離開了陰冷的雨水,在陌生的西安一下子有了遮風避雨的屋檐,父親顯得異常激動,他拿出自己這麼多年賣糧、賣樹,還有以前給人看門攢下的全部積蓄,給孫子在西安盤下了這麼一個小窩,他說他這輩子知足了。

是啊,祖輩爲農,能在大都市買套房子,哪怕背了一身的債,在我們家族史上卻是個偉大的創舉。債,總會還清的,沒啥了不起,現在的年輕人,哪個沒有揹負着房貸,人家不都活得歡天喜地?

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小潔在我侄子的小區也買了一套住房。這下,我家的戰備等級直線升級,隨時都有擦槍走火的危險。反應最激烈的當屬我母親,堅決不同意我侄子與小潔在一起,絕對不能做上門女婿,並且加緊了給我侄子找尋對象的步伐。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知道的時候,小潔已經準備結婚了,她的這個對象是不是上門,好像沒人關注。至於小潔家是否有讓我侄子上門的意思,到現在都沒弄明白,從來也沒正式談過這事,只是我們單方面的猜想而已。我也不好就這話題問侄子。

現在,還有問這個的必要嗎!

小潔失信於我侄子,快要結婚了,是因爲侄子前陣對老家介紹的一個女孩比較中意。這個女孩有個弟弟,首先不存在上門一說,而且她只上過技校沒有正式職業,在西安打工,以她的條件,大家都覺得穩操勝券。我哥還專門趕往西安,去這個女孩工作的`地方,遠遠地觀望了一次進行了實地考察,覺得此事可行。那就開始動手吧。

至於小潔,以我的看法,她是看不到希望才這麼做的吧。我打電話問侄子,他沉默不語。我猜不透侄子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眼前的這個女孩得到全家認可後,他也全力以赴,邀請看電影、七夕節送花……

可是,這個女孩出乎所有人預料,她竟然不爲所動,總是很冷漠地對待我侄子,有時打電話根本不接,當然也不會回覆。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介紹人是我妹妹,她問女孩的母親,人家未置可否,只打哈哈。

這次全家人都能中意的女孩,第一次被對方搶了主動權,擱置一邊。接下來該怎麼辦,從我這裏是討不到答案的。在侄子後來的每次相親中,我都充當着督促侄子主動配合的角色,這次,我卻一點主意都沒有了。

在此之前,受父母的囑託,看在父母年邁期盼能在他們有生之年看到我侄子成家的份上,我曾託咐西安的朋友給侄子介紹對象。朋友W一聽我的意思,當即推脫,說沒這方面的資源,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我曾幫W推薦過作品,感覺挺真誠的人,這種做法使我心裏有些不爽,後來漸漸疏於聯繫,大約一年後吧,W突然間發微信給我,說起我侄子找對象的事,不是他不願意幫忙,主要是他接觸的都是高端人羣,沒法幫。今年五月,我母親幹活時手指不慎被石頭夾了,沒有及時處理,拖延到後來必須手術截掉一段手指,我因孩子的事不能離開,沒有回去看望母親,在微信上懺悔,大家都在安慰時,W冷不丁留言:理會那些事幹什麼?還不如出去聽聽鳥叫呢。侄子找對象的事,我就權當聽W叫了一次吧。

還有一個朋友C,與我是同一個縣的,剛接觸感覺挺熱情的一個人,我對他也幫助過不少,可他對我說什麼都答應,只是不做。今年我孩子畢業,C在那個大學工作,因爲一些政策變化,我理解不了政策的具體內容,找C諮詢,他倒也積極,每次答應得都讓我舒心,可就是得不到答案,我眼巴巴盼着,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打他手機,他總是不接,我急火攻心,第二天打到他辦公室,他居然在電話裏說,他打聽過,忘記了告訴我。眼下告訴我的,與我孩子知道的並無二致,地球人都知道。至於我侄子的事,我兩年前曾託過C,在兩年後的某一天,C突然給我侄子打電話,說認識一個比我侄子大三四歲的女子,要不要見面?我侄子這年已經二十七歲了,見還是不見?C說他心裏一直記着這事呢。

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主張侄子找個外地的女孩,不到萬不得已,儘量不要在老家找。老家岐山人的腐朽觀念和工於心計,至今是我無法苟同的。自私、貪婪、冷漠……這些人性的詬病,我還能接受,但爲人處事缺少真誠,暴露出來狡黠的小聰明,我絕不認同。所以,我很早就意識到這個基因的弱點,有意識地要把自己骨子裏遺傳的這些弱點強制性地轉了基因。我要踏踏實實做人,纔能有自尊;認認真真做事,纔能有進步;真誠地待人,做到無愧於內心。一路走來,我得到的太多太多了:健康、家庭、幸福、名譽、利益,更重要的是我女兒的順利工作,上天真是太眷顧我了,讓我得到了這麼多,我真的很知足了……

可是,說到家鄉,唉!其實我並不是有意貶損,誰會無緣無故地說自己的家鄉不好呢,可事實上,近年來我越來越發現,家鄉人的所作所爲,早已背離了岐山這個華廈文明的起源地,連爲人處世的表面性禮儀都拋棄了,有時候實在令人咋舌。今年十一黃金週,外甥女結婚。我就這麼一個外甥女,而且她在北京讀了幾年書,週末常來我這兒,比起其他幾個孩子,我們接觸更多,彼此更熟悉,況且她是我們家第一個結婚的下一代,我很重視,抱着欣喜的心情如約回故鄉慶賀。誰知,結婚的前一天,在外甥女家待客吃飯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前邊的人還沒吃完,後邊就有一堆人站邊上擠來擠去地等着;客人剛準備放碗筷,等待的人一擁而上搶位子;無論大人小孩,兩人爲搶一個凳子互不相讓,甚至惡語相向……全赤裸裸的,一點謙讓、禮貌都不講了。

我發現,大家對此習以爲常,對我的驚訝卻表現出不屑。我離開家鄉三十餘年,後來經常回去看望父母,只做短暫的停留,幾乎沒再經歷過這種大場面的流水席,殘存在我記憶裏的還是三十多年前的禮讓、表面上虛假的文明。可是,怎麼現在連最基本的廉恥都不顧了?有個表弟對我的疑問不以爲然,他說大家都忙,急着吃完飯趕着上班打工,怕耽擱時間……這是黃金週,法定假期,哪有班可上?這種藉口太牽強,難以抹平我心裏的忿然,去找妹夫,他無能爲力,只答應找人爲我去佔座。我怎麼會爲坐不上吃飯的位子去找他?我是接受不了這種野蠻的行爲。過去生活條件那麼差,吃不飽肚子,不管內心怎樣,大家還要個臉面,沒到吃飯轟搶的地步,如今不愁吃不愁穿,卻一點都不顧禮儀廉恥了。況且,還是親戚友人、左鄰右舍的熟人,都到了這個份上,要是陌生人,爲一點點利益,還不大打出手?民風民俗居然敗落到此種地步,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是難以置信。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讓人匪夷所思。在外甥女出嫁的送女客(女儐相)人數上,出現了嚴重的分歧。一般送女客大概四至六人,可陪我外甥女的已經達到十二、三人,超出了一半,而且人數還在遞增。我兩個姨,各派出了她們的女兒與兒媳婦,這已經四個了,在近親中,我嫂子、侄女是理所當然的送女客,還有外甥女家族的直系親屬,也得六七人,這個必須得算上。關鍵是我還有個從小就送給別人的弟弟,他的媳婦也在理所應當之中。送女客人數已經超出了民俗能夠容忍的最高值,怎麼辦?在弟媳婦這個人選上,我母親是堅決反對的。母親做事向來直接,不繞一點彎子,對一直等候在哪兒的弟弟下了逐客令。弟弟本來就憋屈,出生剛滿月就被送了他人,長大後認了親生父母,可一直被排除在外,不當一家人對待,這種時候他絕不妥協退讓。一時間,情形非常尷尬。第二天,弟媳照樣出現在送親的隊伍中。我不明白爲什麼非得爭着去當送女客,後來才得知,把新娘子送到男方家後,送女客每人可得一個籃子(還是塑料的),內裝八個饅頭和一條毛巾。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真叫人哭笑不得。怪不得第二天在婚禮現場,碰到弟弟一家人,他們臉上都淡淡的,與第一天判若兩人,先前聽說我要回來,還答應給我準備帶回京的彌猴桃,一直到我離開家,也沒見到。我不明就裏,知道了真相,還是把母親說了一頓,雖然於事無補。

由此,我對故鄉的隱痛,在心裏又增加了一份。

故鄉,你到底哪裏出了問題,致使人們變得如此地不可思議?故鄉的人們,就是像我以前那樣,不知道岐山是文明禮儀的發祥地,不知道我們的祖先曾爲規範人們的行爲舉止,讓我們脫離野蠻,而勞神費力,經過了多少年,經歷了多少代人,才得以改變。可是,僅僅二十、三十年,就把那些可貴的人倫綱常、道德禮儀丟棄得不見了蹤影,到處都是爲了錢赤裸裸奔忙的身影,顧不了親情、顧不得廉恥,盡顯出人類最初的動物品行……

以前,貧窮、愚昧、落後,我們還要用破衣爛衫遮體。眼下,我們富裕、時髦、新潮了,卻將人性醜陋的一面暴露無遺,毫不掩飾。十一長假結束,在返程高鐵上,我旁邊坐着一位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士,顯然他的家鄉也是岐山,看上去不像鄉村人。他帶着一大堆東西,頭頂的行李架上沒地方了,他將幾個紙箱全堆在座位跟前,坐着極不舒服,但他竟然能睡着。離開故鄉岐山站二十多分鐘,快到咸陽站時,有人下車空出了頭頂的行李架,我趕緊推醒旁邊的男士,讓他將腳下的東西放上去,可以讓他坐得舒服些。他搬東西時,因爲起身太猛,將我塞在靠背網兜裏的雙層玻璃茶杯擠出掉地上摔碎了。那是我剛泡的一杯紅茶。他竟然看了我一眼,眼神裏充滿了怨恨,理直氣壯地問茶杯是不是我的。那一刻我居然沒一點怒氣,還點了點頭。至始至終他連句道歉的話都說,以我現在對岐山人的理解,他大概還在心裏嘀咕,誰讓你叫醒我搬東西的,茶杯打碎活該!說句實話,我怎麼與他計較?他不是故意的。所以,我一直保持着沉默,只能自認倒黴。一個茶杯不算什麼,大不了七個小時的旅程我不喝茶罷了,我能忍受,可我對他這種理直氣壯的態度無法忍受。我雖然沒有發作,但心裏是極其惱怒的,看到故鄉的人都到了如此地步,心寒啊。

我這樣說故鄉的疾痼,內心裏其實是極其矛盾的,甚至鄙視自己不夠寬容,不能容忍這些人情世故。其實,在哪個地方都會有這樣的人,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爲什麼落在日常生活塵埃裏的故鄉,我就不能模糊過去呢?可能是我對故鄉的人文歷史瞭解之後,期望太高了吧。反正,面對故鄉的種種,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對於故鄉,我已經做不到一味地讚美了。原諒我吧,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