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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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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大涼山腹地的一個老城,西昌。前年回去看衛星發射,發現他變了,因爲有一個衛星發射基地,揚名四海。有了高速公路,也有了成片的樓房和寬廣的街道。樓房和街道讓小城變得熟悉了,就像內地所有的城市,像那個順口溜:“過了一村又一村,村村像城鎮;過了一鎮又一鎮,鎮鎮像農村。”這有褒也有貶,就像那個口號:“消滅了城鄉差別。”啊呀,開始消失了差別的人們,這纔像發現寶貝一樣,發現了還沒有水泥建築化的烏鎮、西塘、周莊、同裏,呀呀呼呼地掀起了“江南古鎮”熱。而我生活過的西昌,四十年前的西昌,一個初中孩子眼中的西昌,一個夢中帶來月光的西昌,那曾是何等正宗的“古鎮”啊。

望月抒情散文

我記得,在邊城西昌的老街,也有一個新華書店。那位寫了《達吉和她的父親》的作家高纓,新出的散文集《西昌月》擺在醒目處,吸引着我的目光。四十八開的小書,大概只有一百多頁。書不貴,是兩角錢還是三角錢,剛好是我衣兜裏有的錢。我買下了這本書,這本書成了我初中寫作文的範本,它也把西昌的月色,一字一字地印在了我的心底。

西昌的月亮確實特別,特別地大,特別地亮。回想起來,大概是跟老城特殊的環境有關。西昌是大涼山腹地的盆地,也叫高原壩子。四周是黝黑的大山,把夜空圍成一池深藍的湖,星光燦爛,月亮也顯得皎皎有神。再加上這不大的高原盆地,有一半是高原湖,名叫邛海。湖水映着夜空,多了一倍星斗,多了一個月亮。我在西昌第一個家是湖邊的師範學校,那是母親從省城下放到這裏教書的地方。而我在邛海的另一側讀書,是一所叫川興初級中學的鄉村學校。我住校,週末回到母親身邊。我的學校與母親的學校之間沒有公路,更沒有汽車,我沿着湖邊的小路和田埂回家,要步行三十多裏。歸途上,太陽落下去了,濺起稻田一片蛙聲。高高低低的蛙聲,拉洋片似的,爲變臉的天空充當伴奏,藍天變出金色,鑲着金邊的雲彩變出焰火的通紅,火燒雲漸漸退去光輝,還要把最後的光芒抹遍羣山。那些高聳的山巒像是從爐火裏夾出來的鐵塊,慢慢變涼變黑,沉重的黑色,把湖水染爲墨水,襯出天空那藍寶石一樣的湛藍。羣山如鐵,漁火如豆,月光如瀉。剛從學校出來的時候,還有相伴的同學,走到一半以後,只剩月亮與我同行。月亮走,我也走,我給月亮打燒酒。月光下,這是童年最難忘的路途,一生不忘,直到今天,只要夢迴西昌,總像是月下獨自走在蛙聲壯膽的田埂上……

天上的月亮總是更多地浸浴在邛海里,這個叫做邛海的高原湖,爲邊城西昌洗去了滄桑和蠻荒,憑添了許多嫵媚和幽靜。繞着湖畔,走在或寬或窄的田埂上,就像走在從月亮裏沖洗出來的黑白老電影裏,高一聲低一聲的蛙鳴和蟋蟀聲,催動趕路的腳步。有時,湖水裏的蘆葦驚起一兩隻野鴨,它們從水裏那輪月亮裏扇動翅膀,“撲撲”地飛向天上的.那輪月亮。在月光下趕路,田埂上發亮處就是積水。湖邊的田埂水多,因此,每次週末回家都是穿着草鞋,不怕路滑,也不怕趟水。穿草鞋,走田埂,湖上風習習,天上月明明,夠詩意吧。可惜那時,心情沒敢詩意,弄不好,一不留神就會踩上地雷一樣大型號的牛糞。水牛也許也是剛從田埂走過,熱烘烘的牛糞告許我剛剛在這裏出現過的詩情,夕陽、水田、牧童、老牛、炊煙……唉,好在穿的是草鞋,緊走兩步,坐到田埂上。把腳伸進水溝裏,連腳帶鞋在水裏一通攪動,好了,又可以上路了。

也有沒有月亮的時候,要打着手電趕路,有時也提馬燈。那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手電筒裏的電池,馬燈裏的煤油,都是憑票配給品,甭說貴,就是有錢也買不到。因此,常摸黑走夜路,只有在過溝上坎的地方,才用一下手電筒。因此,常常從星期一到星期五就盼着回家的那個晚上,能有月亮,有母親一樣溫存的月光,引領回家的方向。

母親的學校在邛海邊的廬山腳下。這山也叫做廬山,山間茂密的大樹蓬鬆着綠雲,引流泉水的竹製簡槽爬滿了青苔。快到家時,總在這裏喝一口簡槽裏的山泉水,仰在石條上歇息一下。望着天上的銀月,遠遠傳來學校的喇叭聲:“北京的金山上太陽照四方……”我想,那些在太陽下坐着公共汽車回家的人,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啊,那時候就這樣,整整三年的初中,整整三年的週末回家路,使那輪皎皎如雪的西昌月,成爲我心底永遠的燭光———當每次夢中回家,當每次又夢見母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