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小芳散文

小縣城北街巷弄裏有家麪館，開10幾年了。 當我再次坐在餐桌前，點了一碗牛肉麪，發現對面餐桌的筷子筒上，停了一隻藍色的豆娘。就是那個位置，我和你第一次來吃麪。有你在，感覺這裏曾經是那麼的寬敞明亮，和馨溫暖，太陽可以溫暖每個角落。而今，麪館顯得灰暗而狹小，唯有我偶爾來這裏梳理我的寂寥，打發柔腸百轉的蒹葭之思。癡癡的看那豆娘微微的扇動它的翅膀，小精靈一般的生命柔軟而美麗。突然，它輕盈的躍動身子，滑過我的額頭，飛出小店，飛向了婆娑的梧桐樹縫隙，消失在樹葉斑駁的陽光裏。但是我的思緒也被它牽引，猜它一定是飛到那山上去了。

你的家在山上，要順着溪澗逆流而上十幾華里。溪澗兩邊是蔥蘢鬱閉的參天大樹，許多樹我們兩個人也不曾合抱住它。清泉在樹冠形成的甬道間流淌，林蛙在葉片上歌唱，松鼠在頭頂來回奔跑。挺拔的楓香，粗壯的苦櫧，秀美的苦練，嬌柔的洪楠，婉約的楓楊和豪放的梓樹。我在蕨葉子上抓住一隻豆娘，交到你的手心。你對它哈了一口氣，鬆開手指，它便老老實實的呆在你手心，不願離去。秋天的葉子，赤橙黃綠青藍紫，彷彿彩虹掉落人間，滿目璀璨。皂莢樹的果實裝在翅膀裏，隨時打算迎風飛翔。櫟樹的果實圓嘟嘟的，準備跳下枝條在山坡翻滾。構樹在靜候鳥類的光顧，要奉上紅豔豔的果實，毛葉山櫻花偷偷的綻放幾朵粉色的花朵。你拉着我的手，於斑駁的林間徜徉，行走在千千石楠樹，萬萬女貞林裏。陽光的碎片星星點點，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

我們手拉着手爬上上崗，秋染層林，華而厚實，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林間一條時隱時現的小徑鋪滿了枯黃的松針和闊葉林的落葉，踏在上面十分柔軟，舒適。木通裂開嬰兒般粉嫩的脣，山風裏落下毛慄籽的雨。馬尾松張開翠綠的松針，在秋風中撥弄它的'琴絃，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枝幹上滴落幾滴乳白色的松脂，粘住了一隻貪玩的蝴蝶的翅膀。你輕輕的抓住蝴蝶，發現松脂是清理不了的，反而弄破了它輕紗的翅膀。你傷心的流下眼淚：“蝴蝶會死的嗎？” 秋陽溫馨而平靜，紅彤彤的像個大燈籠掛在落了葉的烏桕樹杈上，暮歸的農人牽著他的水牛，一起走進那燈籠裏，驚得一行大雁從燈籠噗噗的飛南方去。

你的家在村子邊，坐北朝南，秋陽可以直接跨過你家的門廊穿堂而入。一隻公雞帶着一羣母雞在覓食，一隻花狗在門前曬太陽，房頂上慵懶的黑貓在懶腰門。屋檐下一盆建蘭，後院一棵棗樹。門口有流水潺潺，那是用竹子筧從溪澗的源頭引來的一筧山泉水。那次你在竹筧邊浣衣，我採擷了許多白玉蘭的花瓣，從源頭一片一片放在竹筧，隨流水帶到她家，盆裏飄滿了潔白的花瓣。你放下衣服，循竹筧發現了我，我輕輕的一拉她的手，爬上開滿野菊花的山坡，觸摸山的肌膚。看見你家長長的竹筧鋪滿了白玉蘭的花瓣，長長的炊煙融入在晨霧。擡眼望，山巒疊嶂，春染層林，滿目奼紫嫣紅。晨曦的朝霞也把你的輪廓抹上柔和的一輪金邊，從此也鍍了我一生不醒的夢。

夜色朦朧，我們坐在岩石上，村莊孤燈昏昏，草叢秋蟲啾啾，夜鶯的翅膀撫摸黑夜的胸膛，星空星光點點，流星的璀璨劃過銀河的空曠。 你依靠在我的肩膀，我吮吸你的氣息，整個黑夜似通體透亮，因了有你的笑靨如花。起霧了，村莊消失了，黑黝黝的山巒時隱時現，星星睜開調皮的眼神，將信將疑聽你說的故事。遠處漁船的燈火在粼粼的水面拉扯黎明，而你，就這樣的熟睡在我的懷裏，時間停滯了，停在這一刻，再也不願意撥弄繼續生活下去的發條。我猜想，你的老屋一定是荒草悽悽，久無人跡，建蘭已枯萎，棗子沒人摘。一把鏽跡斑斑的爛鎖鎖着一屋的舊時光。門前的水筧無影無蹤，桃花依舊，不見人面。再不見一筧的潺潺流水，一筧的白色花瓣。只剩一地的惆悵和憂傷，和那永遠也不能牽回的舊時光。曾經生動的過往變成一場觸不可及的虛幻，再無處憑弔愛情，今生今世徒留懷想。今宵夢醒無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又見一隻豆娘輕盈的飛過眼前，牽引着我的目光，逐漸消失在天際的蔚藍 。。。。。。

謝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