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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不了的西柵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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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不了的西柵的散文

西柵的水很薄很薄,薄得如昨夜的夢。夢裏,總有一絲撩不去的羞澀,總有一縷淡淡的波紋,隱隱約約地遮着水面,遮着西柵水潔白純淨的心思。

西柵的水很柔,柔得如承載不了一點兒重量。船兒在水面滑過,只有輕微的漿聲,嘩啦,嘩啦,一徑裏走向迷濛中去了。

豆綠色的水,如豆綠色的絕細的絲綢,遮擋着西柵水的明亮,西柵水的深邃,就如新疆美女的臉上罩了一層細白的紗一樣,讓人明明知道很美,可又說不出怎麼個美,總想伸手掀開那白紗,一睹絕世容顏,可又不敢。

遊烏鎮,尤其坐一隻烏篷船,滑行在西柵的水面,就有這種忐忑的心情。

西柵的水,能撩人心神。

西柵的水,能牽繫人的一縷念想。

這一脈糅雜着豆綠色的水光,如果是美女的眼眸,一眨之下,可以傾城;再眨之下,一定會傾人之國吧。

做動物,就應做一尾魚,做西柵水中的魚,悄悄的,悄悄鼓起鰭擺着尾遊蕩在西柵的水裏,逗起幾朵水花,鼓起幾個水泡。

做植物,就做一莖青嫩的水草吧,在西柵的水裏舒展着身姿,輕輕飄搖着,一直飄搖到天荒地老。

即使做一個無生命的東西,我也願做一隻烏篷船,在烏鎮西柵的水面上,一漿一漿,一直滑向霧裏,滑向兩岸木樓林立的河道深處。

更何況,水上有歌聲,有一彎一彎的橋。水邊有水車,有青蔥的樹。更何況,還有西柵的水和我相偎相依,柔不勝衣。

  2

水的兩邊,是木樓。

烏鎮西柵的木樓,下半部都一律立在水裏,大多如吊腳樓一般。水面以上,則高低錯落在一起,做依偎狀,做倚肩搭背狀,如一羣觀水的女子,生怕一不小心跌到水中一般,哎呀一聲,擁在一起。坐在烏篷船上,行走在烏鎮西柵的水上,兩邊的木樓,總讓你想起“無端隔水拋蓮子,遙被人知半日羞”的採蓮女,想起“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閨秀。

西柵木樓,有一種溫柔美,一種蘊藉美,它們,就如一個個從採蓮曲裏走出的女孩。

其他水鄉小鎮,我去過的也很多,大多是粉牆黛瓦,嶄新如洗;朱窗綠漆,色彩鮮豔:一如現代的風塵女子,短裙皮鞋,霓虹燈影裏,描眉點脣,眼波飛動,脣色如血。

西柵,則完全相反。

西柵的木樓,一任天然,如二十四橋學吹簫的女子,毫不矯情,毫不做作。

西柵的木樓,婉約,簡練,如西湖邊斷橋上走在三月細雨裏的白娘子,情態柔弱,水袖飛揚。

西柵的木樓,是長簫中吹出的樂音,是黃梅戲中咿呀的唱詞,是阿炳二胡中播撒的《二泉映月》,是宋人的小詞唐人的絕句。

雖然,它的年代久了,可是,因爲古,纔給人一種渭城作別灞橋折柳的古韻美,纔給人一種“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懷古感。

  3

烏篷船,在西柵水面上滑行着,它永遠那麼輕輕地搖,輕輕地搖。把西柵的橋,一座座串聯起來,組成一幅連環畫,一頁頁翻過去。

橋,是西柵風景的窗戶。一處處景色都躲在窗裏,好像女孩在梳妝,在對鏡貼花黃,在等着嗩吶響起,然後身着嫁衣款款走出。

坐着烏篷船,滑行在水上,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前面將出現什麼美景,什麼詩韻,一個個懸念,緊扣着遊人的心,也吸引着遊人的眼。

一處處橋,就成了一處處畫框。

一處處橋,就成了風景掩映的門窗。

通濟橋如月,映一派豐滿,橋聯上曰“寒樹煙中,盡烏戌六朝之地;夕陽帆處,是吳興幾點遠山”,讀罷,一種山河依舊物是人非之情悠然不盡,漾上心頭;仁濟橋曲折,彎彎一撇,如一條彩虹,劃過水上,自有一段風流韻致。兩橋靠近,直角相連,橋洞套着橋洞,在水波里盪漾,就是著名的“橋裏橋”。讀雨橋的木樓,秀挺而古樸。如在雨中,有這樣一間雅緻的書屋,深秋之夜,雨聲淅瀝,握一卷書,靜靜地閱讀,真有一種“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的詩歌意境。

最美的是定升橋,一橋三洞,臥在水面上,橋側古樹高聳,翠葉濃綠。橋那邊,舜江樓聳立着,與橋相伴。尤其晚上,華燈溢彩,三個橋洞如三輪圓月,在水面靜靜升起。這時,坐一隻船,滑過橋洞,再吹奏起一支簫,正有一種凌風摘月羽化登仙之感。

橋的這邊和那邊,景緻絕不同,絕不呆板,簡單中有變化,典雅中無單調。

橋的這邊是垂柳吧,那邊,總會有欄杆,有水鄉女孩嫋着細腰在搭曬衣服。這邊是一級級臺階沿水升起,直達木樓,有人走下來浣衣,也有人走下來淘米;一過橋洞,那邊則是大樹垂陰,清涼蔽日。

水邊的木樓上,有木格花窗不時開啓,總有白白團團的臉兒露出,一笑,讓烏鎮西柵一片水色,嘹亮無比。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這詩中的女子,該就是烏鎮吧。那麼,我此刻的心情,大概也如《錯誤》中“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一樣,揣着一絲失落。

因爲,我要離開烏鎮,離開西柵了。

  4

離開烏鎮的西柵,也應該在水上,也應坐一隻烏篷船,任烏篷船在水面飄搖,任一縷揮不去的愁緒在心尖繚繞,就如當年離開這兒的一個書生一樣。

當年的那個書生,一襲長衫,一支筆,走出烏鎮西柵的故居,走下沿水的.臺階,不知是在早晨,還是在黃昏。那時烏鎮西柵的水,依然是豆綠色吧?薄薄的,如一夜初醒的夢吧?或釅釅的,映着落寞的黃昏吧?

他離開時,鄰家的女孩一定嫋着腰,也在浣洗衣服嗎?

他離開時,白髮老母站在樓前,囑咐過他早日歸來了嗎?

他輕輕跳上烏篷船,船兒發出“咚”的一響,然後,漿聲“譁——譁——”地撥動着水流,豆綠色的水面上皺起一絲漣漪。他揮着手,沿着這條水走了出去,漂泊四方,去武漢,到上海,進北京,最終走成文壇的一座高峯。

離開這兒時,他的心中,也如我此刻一樣吧,繚繞着一縷拂不去的憂傷?只不過,他是離家的鄉愁,我是依戀和不捨。

茅盾,是烏鎮永遠的遊子。

這樣的遊子,在烏鎮很多,列舉出來,長長一串,有沈澤民、盧學溥、嚴獨鶴、湯國梨……長長的一串,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灑落着,如昨夜星辰,熠熠生輝。

這些大師離開時,大概也都懷揣着一縷剪不斷的憂愁吧?

其實,生在烏鎮,長在烏鎮,或是來過烏鎮的人,離開時,哪一個不都懷揣着一縷離愁,坐着烏篷船,悄悄地揮袖離去。無論遊子,無論過客;無論大師,無論常人:概莫能外。

因爲,要離開的是烏鎮呢,是水墨畫一樣的古典風景呢,心中,能無那一縷鷓鴣也叫不斷的愁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