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江南的散文

1

我對江南的嚮往來自電影頻幕。那小橋流水，一條烏篷船，那船哥手中的長篙輕輕一點，船如劍出鞘般利落輕盈飛蕩在水上。船伕那隨意委婉的歌聲載着時代的鞦韆迴盪在水天一色中——

岸邊垂柳，細雨霏霏，石板路上穿旗袍女子撐着油紙傘，回憶般寂寞遊走在小巷；石板臺階上的老阿婆洗着衣裳和對面的阿婆說着儂語。那裏的人和景像水樣的滋潤和輕柔，淳樸典雅靜美，長久地盪漾在我的夢裏。

地理特質造就了人物的性格：南方熱，人溫柔是水；東北冷，人熱情似火。我覺得很有道理，也許我有東北人的特點吧，我更加喜愛江南。不知多少次夢遊江南，當有一天美夢成真，我甚至懷疑還在夢中。

友人約我去江南紹興，我迫不及待地啓程了。三月初的東北萬物將甦醒，伸着懶腰，還沒鑽出大地的被窩，所以還沒有生機。但我的心早已是春花柳綠。

火車駛入江南，我彷彿一下從夢中醒來：啊！北方的火我來了！這就是我朝思夜想的江南嗎？你是否像我思念你那樣思念我？路邊的楊柳娑婆碧綠，間隔不遠就有喜鵲窩，唧唧咋咋地歡叫，彷彿在歡迎東北的我。東北的喜鵲沒這麼多，也許它們也喜歡江南，都來這裏安家了。這是我看到的第一景。

你看那柳枝在招手想擁抱遠來的客人。那清澈的河水銀光閃閃如江南女子多情的眼波，彷彿在說：我一直在等你！那一池池的油菜花羣，黃的耀眼金燦燦撒向大地，各種不知名的花卉爭相綻放，這裏一派生機昂然，灑向四面八方。風柔柔的，空氣潤潤的，太陽暖暖的；大地的麥苗像一片碧海，星羅棋佈的村莊像沉沉的舟；灰白相間的別墅小樓房一幢幢，像鶴立的雞羣，給江南增添了富麗妖饒。舉目望去小橋流水人家，石拱橋如忠誠的衛士守候着清澈的河水，縱橫交錯的河道不時地有船穿行，春天的江南，美麗得如詩如畫。

2

火車緩緩進入車站。我的心又一次加速跳動！十年電話聯繫的友人就要相見了。我走向站臺出口，映入眼簾的是一棵好大的玉蘭樹，像火焰般怒放，彷彿在歡迎北方的客人。有人打開相機留下東北難得一見的美。我眼光急速地收回，極目望去：啊！我們同時看到了對方，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當我們擁抱一起的時候，熱淚也融在了一起。這是水火的交融，是北方的火，南方的水這一陰一陽的沉澱平衡，燃燒起來的友情，經過歲月的考驗，再一次加深延長。我們相擁回到了家，聊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不知不覺我進入江南的夢鄉…

3

當我和朋友漫步大街小巷，把紹興的人文地理風貌盡收眼底。我走在青石板路上，彷彿自己就是那亭亭玉立穿旗袍的女子，打着油紙傘款款而來。邁上彎彎的月亮橋，微風拂面，河岸上柳枝招展，和對面的玉蘭花互拋媚眼，情意綿綿。橋下望去，河水緩緩流淌，烏篷船載着遊人水中游，清波盪漾在水面上。人在水中，船在畫裏，一座座小橋流水蕩起了江南的柔曼。正是：春柳晨曦映水中，捲起輕輕浪，沉沉千里。把一條碧綠的綵帶拋給遊人；岸上白牆黛瓦宅宅相連，依河而立，映在水中，忽隱忽現，如夢如幻。真是村村有畫本，處處有詩意的江南啊！

突然細雨如少女柔發般地飄落下來，把你的臉弄得癢癢的，更增添了這詩情畫意。我想起一首歌詞：“江南雨沐脈朦朧，多少夢醉雨夜花巷中。”此時的我，夢也江南，醒也江南。

沿着青石板路緩緩而行，路兩邊商鋪林立，店鋪門面掛有紅紅的燈籠，紫檀色的門窗；院中有院，有月亮門相隔。鋪面兩邊有大塊的詩匾，就像東北門上的對聯，但那是永久的詩文，顯示主人的高雅品味。住宅紫檀色的木門上吊着獅子頭的`銅環，經過歲月風吹雨淋，鏽跡斑斑，但銅環的本質沒有變。它見證了歷史的興衰，物移人換，癡心不變地堅守衛着這宅院。

路兩旁有賣紹興特產，小吃店，小賣店，玲琅滿目。一店主看到我們熱情地打招呼，進店品嚐這裏的特色：各種味道的豆腐乾，以及油炸臭豆腐；還有艾葉餃。這種餃子用艾葉煮熟與糯米合一起包的餃子，表面綠綠包裹着芝麻，核桃，冰糖。有艾葉的清香，糯米黏黏的，芝麻核桃香甜的，這江南清香味道流淌在心裏久久不捨散去。

當我們吃完繼續行走在石板路上，看到了帶着氈帽蹬着帶蓬的三輪車，車上坐着一對戀人甜蜜地依偎着，觀賞周圍的景緻。我想，如果那女孩穿上白色或者帶小格子的便衣，黑裙子白襪子，黑布帶鞋，梳着帶劉海垂到耳根的直髮頭型，更合韻這裏嫺雅的靜美。

走在這石板路上，我的心是那樣的安詳寧靜。這裏沒有大城市的繁華，但有古樸典雅的韻味，就如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都安安靜靜，自自然然的美。古樸中透出靈氣和智慧。如果拿上海和紹興對比，上海是牡丹花，富貴妖嬈，江南紹興就是蘭花，她孤芳自賞，淡雅綿長，秀麗俊美質樸地靜臥江南一隅，看一眼就不能忘懷。

4

我們來到西園，這裏過去是皇家林園。仿照宋代園林佈局從新建成的，具有現代和古典結合的美。

以湖水爲中心，亭樓都是對稱相鄰，四面有四座亭子對應。當我們踏入林間幽徑的小路上，竹林樹木花草伴你左右，陽光時隱時現。突然前方有一灰瓦鑲邊的迴廊擋牆，牆上有傘形的窗，另一側是錯落有致的長方形窗。無論在裏邊觀望還是在外面觀望，都能看到對面的景緻，迴廊千轉百回，迴廊盡頭還是迴廊。

從臺階下去就是圓圓的湖水，站在這裏你看到整座湖畔和岸上的風景秀麗氤氳，湖水清澈，樹影倒映，湖中烏篷船在水中盪漾。你會突然想吟詠“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這句詩。

往前走經過石板橋通過假山，來到一樓亭。這裏正有幾個越劇老友，拉二胡，打大鼓等樂器合奏，一男子有情有味地唱着越劇。真是現代人休閒娛樂怡悅的好地方。

我聯想到，過去文人雅士在此飲酒賦詩；詩情畫意盡在山水竹林間。坐在各個不同亭子欣賞不同的景觀，抒發各自的情懷，真是人生一大樂趣。

每個亭子的名稱很有詩意。如：“春榮”，意境春暖，所對景緻楊柳；“夏陰”，夏聽竹，離湖最近；“秋芳”，秋聞菊香；“冬瑞”，對面是梅樹，能一覽無遺看到梅花盛開。多美的此景啊！人文氣息盡顯其中。

走在這林蔭小路上，正像王羲之有詩：“山陰道上行，如在鏡中游。”山陰道上風景如畫，這裏讓心靈淨化，心情格外清淨，靜謐和安寧。是文人靈感涌出的源泉。坐在亭子裏，看竹，看柳，看湖，看花，你不由自主地想抒發感慨。我沉醉在山湖竹林柳蔭間，如夢如幻如癡如醉……

5

步入王羲之的蘭亭——書法聖地。此處崇山峻嶺，沿茂林修竹步入蘭亭。穿過竹林，眼前有一小竹屋，全部用竹子搭成，門窗都是竹子。邁上竹子的小橋，手扶竹子的闌珊，來到竹屋前。看到這雅靜的小屋，我有種想在此永住不想離去。竹林環抱，竹屋靜臥，在此景裏不是神仙也是神仙。我對竹子的喜愛無語言表，對每一棵竹子都想擁抱。參天的竹林，你在林中行望不到天，只見竹子伴我左右。我把對竹子的愛戀用眼神攝入我的記憶永存。

出了竹林，一牌匾矗立眼前，上邊的字跡是王羲之的《蘭亭序》。真是“翩若驚鴻，宛若游龍”，“榮矅秋菊，華茂春鬆”，這是古人曹植對王羲之字的讚賞，絲毫不過譽，讓後人大飽眼福。

一條清澈的溪流入眼簾：清流潺潺，映帶左右，彎彎曲曲的小溪涓涓流淌，水清澈見底卵石臥，故名“曲水流觴”。岸邊擺放蒲團數個，有文人用的古典讀書寫字桌。

曲水流觴是將盛滿酒杯放入流水中，沿曲折的流水漂行，酒杯漂倒誰面前，誰就飲酒賦詩。如果沒能即性成詩，就要罰酒三杯。

我坐在蒲團上看那曲水流觴，耳聽高山流水的音樂，彷彿自己在夢中，突然有種激情要舒展。我來到一平坦處，用我的神意氣催發我的肢體，隨着高山流水音樂伴我舞起了水太極拳。那一刻我和高山流水音樂融爲一體，一會激昂，一會風平浪靜，一會潺潺流淌，飄飄蕩蕩…在這書法聖地，聖人的信息和能量充斥我的體內外，無我無爲——

過後朋友說，好多人拍景把你也你拍照了，其中有外國人，都說你的拳舞得如流水，很合此曲此景。我說讓那些老外看看吧，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水太極拳。

我們向前走，突然看到了一石頭碑，上面有“鵝池”兩字，後邊用石頭雕刻的兩隻大白鵝，分別立兩旁。據說禽流感時，這裏的鵝都處理了。有人寫下一首詩：“白鵝不知何處去，此地空留呆白鵝。”我好奇地手扶白鵝頸，坐在白鵝身上留影。現在又有數只白鵝水中游了。據說王羲之生前喜歡鵝，故立此碑。

6

游完幾個景點，讓我沉思：無論是西園，沈園，還是王羲之的梅蘭亭，都彰顯了古代達官貴人、詩人墨客的寵辱一生。歷史的車輪永遠都是向前輾轉，人與人的一生，來和去都是一樣平等，只是中間幾十年各不相同。有人碌碌無爲，有人平淡一生，有人輝煌發達一生。當離開這世界的時候都一樣如菸灰散燼變成了塵埃。

偉人和名人留給後人的是：他的一生業績造福後人，他的詩篇激勵後人，流芳百世，後人受益終身。也有人遺臭萬年，留有罵名，每個人的歷史靠自己去書寫。看淡落花流水，不在天長地久，只在曾經擁有。

夢中的江南，即將告別，今生的心願已了卻。我輕輕地一人來入詩入畫，我輕輕地走，把山水秀麗的江南帶住東北。

躺在臥鋪上似睡非睡，頭枕着柔情似水的江南，離我越來越遠，浮想聯翩：江南的細雨霏霏，小橋流水，烏篷船水中游，清潔的石板路，烏黑的小氈帽，獨有的梅乾菜，這江南的特色，都將珍藏在我的記憶裏，當我再次思念江南時，我會把記憶的袋囊掏出，開心自賞。

夢中的江南能留住行人的馬蹄，卻留不住過客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