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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鄉村孩子在城市的遊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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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鄉村孩子在城市的遊走散文

城市是一個張大欲望嘴巴的胃,它的任何一種表象都凸顯出飢餓的本質。速度和節奏是它跳動的心臟,在它繁榮影像涌動下的生活充滿金屬的質感和純物質的姿態。疼痛再一次襲擊脆弱的事物——在陌生的城市。

沉潛是一種類似於爬行的生活,裹挾在喧囂與浮躁,金錢與酒香的城市生活中,農村人的尷尬暴露無疑。貧血和缺鈣的隱痛像藏區女子臉上的“高原紅”,烙下無法褪祛的標記。於是,長時間,我只能慣常處於在路上的漂泊或流浪狀態,從城市的夾縫中去尋找自己渴求的方向。注意,是方向,不是目標。在這個不屬於我的地域,我的存在,就像一隻從某個遙迢偏僻的地方揹負着理想的殼的蝸牛,爬到這個完全陌生化的城市,惟一需要的僅是借它的一個角隅避避風沙,躲躲陰雨。我所關心的,是如何才能在這利益膨脹與變幻迅捷的現代化生活流程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雙歪扭的腳印。然後,辨認出回家的路線。

一座城市是一個美麗的寓言。在下了雨而顯得寒意襲人的清晨,擁擠的公交車“咔嚓”的急剎車聲暗示着對公路通道佔有權的爭奪,車廂內因剎車而左右搖晃的頭顱,像一羣羣飛竄的螞蟻,滯悶而焦急。車上的人羣大多數是普通的上班階層,在工薪族裏,真正的貴族或精英階層人士是不會擠公交車的,他們需要自己隱祕的私人空間。一座城市的底座往往都是由草民壘築的。

看着駛向這座城市不同方位的公交車緩緩啓動,視線裏閃現的都是些變幻的情景,消失的事物和再現的事物交替重現。我的目光就在這些物與影的變幻中漂移不定。

尋找是一種期待,眺望是一種情殤。每天,我就像一隻甲蟲,從早到晚,輕若無聲地潛行於城市的大街小巷,渴望能在某個公司或工廠的工作牌上看到標有自己的名字。其結果是沒有任何人認識我,就如我不認識這裏的任何人。在別人的城市,我惟一學會的就是——接受或遺忘。

  2

記得告別家鄉來城市的時候,母親含淚對我說:“出去好好幹,等有了錢,媽也享福。”聆聽着母親這位平常沉默寡言的普通農村婦女對即將遠行的兒子語重心長的囑託,看着她蒼老的臉上凹陷的兩隻眼眶裏閃爍的淚花,那一刻,我知道了鄉村通往城市道路的漫長,以及我這雙裹滿了泥巴的腳將在這條路上日夜兼程地行走的艱難。我感到自己從此將要成爲一尾在水裏掙扎疲累而跳上岸的魚,拖着受傷的身軀向着遙遠的大漠行進,去尋求那傳說中的“清泉”。

火車像一根長長的鐵索,在一個冬日的上午,捆綁着我以及我的夢想,一路前行。一個人上路的感覺煞是孤清,寂寞稀釋着內心溫厚的力量。車廂內坐着的每一個人都緘默不語。人與人之間的隔膜,暗示出這個社會某些永遠無法被人類識破的神祕跡象。即使火車上滿臉堆笑,熱情厚道的服務生對每一位乘客都那麼彬彬有禮,耐心伺候,卻仍給人一種虛假甚或矯情的成分。

窗外快速變幻的風景,是時光消失的斑駁。初冬的霜氣凝結在車窗玻璃上,像一堵迷濛的牆,模糊着對未來的想象。一切記憶都在褪去。車廂內的喇叭裏反覆播放着一位名叫陳星的歌手演唱的歌曲——《離家的孩子》。“離家的孩子流浪在外邊,沒有好日子也沒有好煙,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把活幹,心裏頭流着淚臉上流着汗——”不知道爲什麼車上會播放這首歌曲,曲調的冷寂更加重了車廂內氣氛的岑寂,讓離家在路上的人兒多少找到了一個精神上的同侶。

旅途的漫長催生了睡眠的甦醒,在歌曲的感染下,我漸漸進入了夢鄉。迷迷糊糊中,我又聽見母親在對我說:好好幹,等有了錢,媽也享福。我還看見母親揹着一個藍印花布的帆布袋,拉着我的手,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上——那是一條通向城市的路。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在了一個名叫“成都”的城市。它即是我不遠千里投奔其懷抱以期實現人生夢想的驛站。

  3

無根的人宛若空中游移的雲朵,永遠處於懸浮的狀態。惟有漂泊者最有資格談四海爲家、浪跡天涯這類暗含創痛的詞彙。我蝸居的屋子是一間陳舊泛潮,昏暗而逼仄的木式建築,屋子有一個狹窄的陽臺,陽臺上堆滿了破舊的雜物:桌椅、沙發、落滿灰塵的梳妝檯、幾雙長頸女式高跟鞋……房間裏除了安放着一張單人牀和一張半新舊的寫字檯外,幾乎沒有其它剩餘空間。牆壁上貼着一張劉德華的演唱會海報,華仔俊俏的臉龐被房子的前任任主人用菸蒂燒出一個美麗的骷髏,像一道生活的暗傷。蜘蛛網掛滿了牀頭,黴朽的味道瀰漫在屋內每一個角落。估計有些時日沒人住了,不然,房東也不會以200元每月的價位出租給我。

流浪的人就像遷徙的候鳥,哪怕尋得一枝可供棲息的枝杈,也是一個溫馨的巢。房子是心靈的港灣,夢想的溫室。躲進這間火柴盒似的房間,我獲得了無限豐富的想象的靈感。我猜想這間屋子原來的主人是一位有着張愛玲般細膩精巧的.才女,抑或是戴望舒筆下那結着愁怨般丁香一樣的女子,甚而是聊齋先生筆下某一個狐媚帶着仙氣的靚顏。如斯,在別人的天空下,能夠沾得某位紅顏遺留下來的粉塵和香氣,也算增添了一縷生活的情趣。

事實上,在繁華的大都市,居住環境代表着地位,等級觀念像街道上的斑馬線,界限分明。人類的移位或錯位現象是一個沒有答案的謎底。和我所居住在一起的這一整條街道上的人羣,統統被稱作“草根階層”。儘管他們身體裏流着與本城土著居民一樣的血質,但他們的臉上卻每天都貼着一枚標籤在生活:油漆工、廚師、保姆、瓦工、皮鞋匠、流浪詩人、保險人員……這些人大多數來自遠方,從經濟落後的地域闖入大城市的流浪者,以出賣廉價的體力和智商獲取維生的資本。他們的生活秩序混亂而緊張,表情僵硬、刻板,散落在城市的邊緣角隅。

自從住進租來的小屋,我便成了“草根部落”的一員。每天早晚,隨時都能碰上一兩個蓬頭垢面、衣衫骯髒的人在這條街上匆忙行走。我不敢想象這其間的那一個人即會是往後的自己。偶爾,耳畔傳來城市人嗓門粗獷的嚎罵:走開,下力棒。沒長眼,在街道擦鞋……心裏總會涌起一股激憤的酸澀。倘有一日,這些所謂的“草根人羣”突然之間從城市消失,像逃竄的螞蟻,匿蹤掩影。相信,城市人又會覺得一下子像失去了一條腿或一支手臂般驚慌無措。

“草根階層”——城市的靶心。在命運的尷尬中存活。

  4

在成都,我最熟悉的地方是人才市場。這幾乎是我隔三差五就會去光顧的場所,它是中國勞動力羣落的一個集聚地。走進這裏的人,大多是遊離於這個社會體制之外的人羣:大學畢業生、退役軍人、下崗職工……“適者生存”“新優勝劣汰”理論在這裏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人人都渴望通過這裏撈得一根救命的稻草。目睹長龍似排隊的人流,聽着充塞雙耳的喧嚷人聲,壓抑的空氣使得一雙雙充滿焦渴的目光多了一種尖銳的憂鬱。

我像很多人一樣,手裏捏着一張顯示着自己所有優長的自薦書,上面寫明瞭自己的學歷、經歷、特長、榮譽……嘴裏不停地推銷着自己——自己充當自己的解剖者。力求花最短的時間讓他人充分了解自己,像一個嫁不出去的醜女子急於替自己找婆家。然後,渴望從正襟危坐,端莊威嚴的公司考官們的面部表情或眼神裏獲得一絲對自己的肯定。這樣,把自己“賣”出去就有了某種可能。在求生的路途上,作爲獨立的自己,是不存在的。

人才市場澎湃着生活的激流。每填完一張表格,就獲得了一次虛擬的等待。主考官如出一轍混含希望與渺茫的沉重回答“聽候通知”,讓我看到自己在異鄉的大地上搖曳的身影。城市的陽光再一次將我這來自山野的草芥烤成灰燼。

黑夜伴隨恐懼降臨。佇立蝸居房屋的陽臺上,看着城市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工作勞累一天的人們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帶着妻兒老母,在自己的城市詩意地漫步,安靜祥和。城市只生長城市人的夢。失眠牽扯着內心的思念,燈火在冬天的城市中閃爍,我聽見自己的影子在說:有位遠在山村的母親正遙望着兒子遠行的方向虔誠祈禱或暗自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