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之巢散文

吃過晚飯，我和妻子出去散步，四處隨意走走。夕陽已經落下，但仍然留戀着，依依不捨，染紅了西邊的天空，絢麗着漫天的雲彩，金黃的豔麗鑲嵌在天邊，映得大地也一片金黃。銀杏樹、梧桐樹，成片的白樺林，光禿禿的樹枝刺向天空，在薄暮中稀稀疏疏地，一直延伸到了天邊。

一眼望去，這些光禿的樹枝間，總有黑乎乎的一團團東西，聚在半高處，落在樹杈間，不像落葉，也不像塵土，在稀疏的樹枝間分外醒目。我們好奇地朝林間走去，來到樹底下，纔看清了那是一堆樹枝，橫七豎八地亂放着，長短不一地支棱着，鬆鬆垮垮地，似乎隨時都會散落下來。這一堆巨大的枯枝，用來點火煮飯是再好不過了，準能做出一頓香噴噴的飯菜。是誰這麼無聊，漫不經心，卻又不厭其煩地擺放這麼多樹枝？

暮色漸濃，西邊的餘暉已不再豔麗，一天的光明已落幕。成對的喜鵲在樹上盤旋，沉默着，消失在了那一團團的樹枝中。哈哈哈！那是喜鵲的鳥巢！我笑着對妻子說，這鳥巢就只需要兩個字來形容：粗糙。喜鵲是受人喜愛的鳥，黑白分明的羽毛，長長的尾翼，歡快清脆的叫聲，人們給了它一個喜慶的名字。可這鳥巢也實在太過敷衍粗糙了，與它光鮮的外表，和人們對它的喜愛極不相稱。知人知面不知心啦，喜鵲那喜慶的印象，在我心中已大大地打了折扣。

同樣是鳥巢，燕子藉着房角屋檐，銜泥而築，大小相同的泥一顆一顆地緊緊粘在一起，整整齊齊，精緻得像人們編織的泥兜，內腔大，出口小。風吹不到，雨淋不着，那纔像一個精心修建的家園。再看平時嘰嘰喳喳，不太討人喜歡的麻雀，也是在草叢中，樹枝間築巢。那細細的草莖，整齊地編織起來，圓圓的，從底部伸展開，到中間最大，然後再漸漸收小，像一個個裝圍棋子的棋簍，口沿還有細草收了邊一樣，沒有一根草不服帖整齊。相比起來，喜鵲的巢實在不能算作是鳥巢，就是一堆樹枝而已。

最近幾天，總有喜鵲在我家陽臺外飛來飛去，有時還高聲鳴叫着你追我趕，它們的到來只怕也沒什麼喜事吧？我伸出頭，竟然看見裝空調的'架子上已堆滿了樹枝！手指粗的一根根黝黑的樹枝，凌亂地堆成一堆，這是喜鵲要在這兒築巢安家了。它們是想讓我近距離地，仔細看看它們那鳥巢有多粗糙麼？不時看見它叨着一根樹枝，落在巢上，隨口丟下，然後不經意地擺弄擺弄，也不管它整不整齊。還不時警覺地四處張望，有別的喜鵲到來，它就一縱身猛撲過去，嘴裏發出嚴厲的警告聲。這樣的東西也值得如此地珍惜，還會相互爭搶？從鳥巢底下望去，穿過鳥巢，還能夠看見藍色的天空，這也能遮風擋雨麼？

春日的天氣實在是變幻無常，風和日麗的天氣突然變臉，黑壓壓的烏雲鋪天蓋地，完全不見了陽光。預報說有大的寒潮來臨，果然狂風大作，樹枝亂顫，左搖右擺，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恣意地蹂躪。窗外的風鑽過玻璃縫，發出剌耳尖銳的哨音，看來那處在風口的喜鵲的鳥巢，根本用不着我動手了，這大風還不把它吹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我有點幸災樂禍地朝外望去，想看看那鳥巢的狼藉的樣子。可它卻完好無損，靜靜地堆在那兒！這讓我着實很是意外，吃了一驚，這麼大的風都奈何它不得？我不得不仔細地看着它，只見那些手指粗的樹枝，確實不整齊，但它們左穿右插，相互扭着，雖然長短不一，但決不是簡單隨意地亂放在那兒。下面幾根粗大的長樹枝穿過空調架，靠在架子轉角處，上面的樹枝稍細些，相互穿插着，有的水平，有的傾斜，有的豎直。凌亂中，卻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牢不可破，肆虐的狂風也無法撼動。

喜鵲身大體重，細草和泥土顯然無法承載其重，只有粗大的樹枝才能讓其安穩。但樹枝剛直，不能像麻雀的鳥巢那麼修裁整齊。喜鵲的鳥巢都在高處，遭受到的風更大，經受的考驗更加嚴峻，結實牢固是其首要的需求。沒有粘合劑，沒有繩子捆綁，僅僅靠一張嘴，卻要將這些樹枝穩穩地高高地固定住，再大的風都吹不散，搖不垮，這得是有多大的智彗？看着喜鵲叨着長長的樹枝，扇動着翅膀，在風中吃力地向上飛行，再將樹枝插進鳥巢中，她確實要警惕些，保護着她那來之不易的勞動成果。

她們在窗外辛勤地築巢，守衛着自己得之不易的家園，那一堆樹枝竟然看着也不再那麼粗糙凌亂了，那是她們的心血，勤勞、勇敢和智彗的結晶。她們不在乎視覺上的感觀，就地取材，依勢而築，在風口處尋求一處安身之所。鳥巢越來越大，從下面已經看不透天空了，在這裏，她們將相互擁暖，相互扶持，她們愛情的結晶將要降臨。新的生命將從這裏開始，不斷生長壯大，最後翱翔在風中，給人們帶來更多更大的驚喜。

大智若愚，大愛無聲，大巧成拙，看似粗糙的鳥巢卻是智彗、靈巧和無私的愛的結晶。光鮮亮麗就一定是美麼？看似凌亂無序就一定是醜？我們總是憑着匆匆一瞥，就急急忙忙地定下了結論：什麼是美，什麼是醜。有的醜惡披着華麗五彩的外衣，而真正的高尚卻根本沒時間去在意外表的美醜。當我們屢屢與美擦肩而過，失之交臂，而常常與醜惡爲伴，有眼無珠，自己也難免將變得醜惡起來。風雨的侵蝕，時光的流逝，像大浪淘沙般，終將使美醜露出其本來面目。感謝狂風暴雨，感謝艱難困苦，借了我一雙彗眼，讓我領略到了真正的美。

那些樹枝已經斷裂枯死，然而喜鵲用她們的勤勞和智彗，賦以了它們新的生命。它們不再是隻有默默地等待着腐爛消失，它們將擔起新生的重任，托起新的希望，在風吹雨淋中，完成它們新的使命。勤勞、勇敢和智彗能化腐朽爲神奇，在天地間，在光禿禿的樹枝上，那些鳥巢像一個個仰天的號角，在風雨中，夕陽下，奏着不屈頑強的音符，是無此地美麗，彷彿發着熠熠的生命之光。

清晨，她們歡快的鳴叫聲喚醒了沉睡的太陽；中午，她們矯健的風姿裝飾着單調的明窗；傍晚，她們疲憊的身影送走了最後一縷陽光。從此，我到陽臺總是注意着，輕手輕腳的，生怕驚動了她們。偶爾也擡頭看看，她們有時忙碌着，有時靜臥着，總不離她們那美麗的家園。

她們無疑是我最稱心的鄰居，最美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