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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牛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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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我走過老家的凹地,固守老莊子的只剩下小叔父一家人了,再麼就是那棵歷經數百年的老槐樹,永不遷徙,直至終身。小叔父窯院旁的三畝地,是去年土地調整時劃歸了他,糞土方便,就近耕種,他很樂意。我路過地畔時,小叔父正立在耱上,吆喝着那頭膘肥體壯的黃牛,整耙墒情充足的土地。趕天黑,麥子就可以入土了。

最後的牛抒情散文

小叔父用耱修改着地面的形狀,黃牛牽引,氣喘噓噓的樣子。就這麼,他與我搭訕着,說一些農事的話。前些天,眼看到了節令,天不下雨,有人把麥子種到了乾土地裏。雨來了,有的趕緊泥裏落種。誰知大雨滂沱,一連下了三天,泥地下不了鏵。這不,地還是太溼,錯過這兩天,還有連綿雨,耽誤了農時,一料莊稼就完了。旁人僱機械種,犁耙耱耬,一畝地得十幾塊錢,溼地被碾成餅了。這回,用上這頭牛了,慢是慢些,地不吃虧,角角落落的都能耕種到。村裏養牛的不多了,人都是搬遷到原上住磚窯了,莊基少,沒地方養牛,看來這是村上最後一頭牛了。

老莊子有百年留來的“頭牯窯”,是單幹時飼養牲畜的大土窯。合作化後也少了飼養室,牛馬成圈,是集體經濟的一筆家業。村上人口多少,土地多少,牛馬多少,農機具多少,是多年會計帳上的項目。曾幾何時,牲畜逐漸退出了農家生活的舞臺,先是騾馬退隱,最後剩下不多的牛了。村人是不殺牛的。除非傷牛,喪失勞動力,被宰殺後分而食之。殺牛的屠夫臨下刀,還要懺悔一番,“不是我要殺你,是老天讓我殺你,死了就不受活罪了。”誰要是把牛賣給“殺牛差”是受村人唾罵的。直到近幾年,村人才部分接受了“肉牛”的說法,但牛與人的生存關係在感念上由來已久,寧可不養,也不肯讓牛變成人的盤中餐。所謂的市場意識,很難改變根深蒂固的農民意識,或者叫對牛的意識。

父親曾養過一頭牯牛,毛色油光發亮,誰都說是一頭好牛。生牛犢時我正好探家,眼看着被強行分娩出的牛犢死在圈裏,那溼溼的毛皮綢緞一樣,可惜沒有了一口氣。村人說,牛養得太肥了,缺乏鍛鍊,既不拽犁又不拉耱,生牛犢就犯難了。有人養牛有方,每天早晨拽住牛尾巴趕着牛爬一趟長坡,果然應驗。牛是富貴了還是低賤了?抑或是退化了?耕作機械化的推廣,把農民的老朋友——耕牛逼向終結。新輩人或置買拖拉機播收機收割機脫粒機磨面機,都是些不吃草料只吃油或電的鐵傢伙,瞧不上牛類的活物了。老輩人雖說吃穿不愁,總願意與有血有肉的牛作伴,謀個營生,卻越來越招架不住時勢的逼迫了。

種莊稼的成本投入愈來愈大,村人們得去煤窯上幹苦力,搞運輸,外出扛活兒,在流通領域涉商賺錢,用來支付僱用機械耕作的費用。這時候,老實巴結的農人感到了離開土地後的不自在,懷念起小農經濟方式的.日子了,懷念起忠厚善良的牛,那是多麼讓人感到溫和親切而通性情的一種血肉之物!但很少有人願意回到過去,新的生活方式總是那麼有誘惑力,讓你在憧憬中腦子發熱,去嘗試去闖蕩,去忍受憂慮,去收穫驚喜。在指望與損失並存的狀態下,月月年年,一輩人老去,又一輩人長大了

天擦黑時,小叔父趕着黃牛搖完了最後一耬麥種,牛不下套了,人也了卻了心事。種子交給了泥土,會發芽生根,越過一個冬季,來年返青抽穗結籽,祈求一個好收成。小叔父說,他已在原上箍了新磚窯,窗玻璃還沒安好,想入冬前遷住新居。那牛呢?新居沒養牛的地方,只能先養在這老莊子的土窯裏。捨不得賣,閒養着又花不起工夫,終了還得把它脫了。

我望着黯淡夜色中的影子,感到了它的孤獨無援。它哞地叫了一聲,沒有同類的迴應。明年收麥子的時候,還會聽到牛的叫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