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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滿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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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樹幽夢桐花落

花香滿徑散文

說實在話,當我拎着畫夾置身於這顯得破敗落寞的都市鄉村的殘垣斷壁之間時,心裏還真有些後悔。

每天從教學樓五樓向四周遠望,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高樓如同雨後春筍一樣依次往東蔓延,在它的身後拋下一片都市鄉村,多是拆扒的七零八落的平房和院落,零零星星的,一些樹木散着綠色光芒,頑強地堅守在廢墟中。也許是一個美術教師的特有的敏感吧,有一處所在在我看來格外顯眼:孤零零的單體房,紅瓦頂,還有一個煙囪——就像一個瘦煙鬼一樣伸出個腦袋;傍邊,一棵高達十幾米的鬱鬱蔥蔥的桐樹,用自己半截身子呵護住了這座小房子。閒暇之餘,自己支起畫架,拿來紙筆,會刷刷點點地畫上幾筆。“老師,房子好畫,大樹可不好畫了……”有時候,會有學生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關鍵在於要用心觀察,熟悉所臨摹物體的本質特徵……”我在不失時機地向學生解釋的時候,心裏猛然間掠過一個念頭:自己先近距離接觸那一棵大桐樹,然後領着學生再去寫生。

今天終於有了空餘時間,我就攜着畫具向那一棵在心中挺立已久的大桐樹走去。閒置許久的都市村莊裏,磚塊瓦礫滿地,髒水垃圾扎眼,發黴氣味熏天。走着走着,我開始猶豫起來,哪有跑到這裏畫畫的道理?可是,那一棵桐樹就在不遠處矗立着,輪廓清晰,枝葉茂盛的。思量再三,最後,自己下定決心繼續向前。

的確,這真是一棵有些年頭兒的大桐樹,就長在單體房的前面,一堵矮牆圍起的院子裏。看樣子,是我們這裏常見的泡桐:時過清明,桐花怒放,開滿全樹。紫色的花瓣,像一個個的小喇叭,迎風鳴奏;像無數嬰兒張着小嘴吧,盡情吮吸甘露。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些桐樹花,極少是孤零零的,她們一朵緊挨着一朵,一團緊連着一團,密密實實地擁擠着,一簇簇,一叢叢,充滿盎然生機和生命的活力……

選好一個角度,剛畫了幾筆,就聽“吱呀”一聲;尋聲望去,只見單體房的木門向外敞開了,一個老太太手拄一根柺杖,顫顫巍巍地從屋裏晃了出來。“誰呀?在幹啥?”聲音,彷彿穿過滿頭蒼白的頭髮,顯得十分蒼老無力。“我是二中的教師,在這畫畫呢……”我停下畫筆,望着眼前的老太太,急忙說。“哦,是隔壁學校的老師啊。”老太太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的皺紋像波浪似的擴散開去。咦,這老太太怎麼看起來有些面熟?我仔細端詳一下,心裏一動,好像在哪裏見過?老太太不再說話,步履蹣跚地進屋了。

畫好桐樹的素描,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我隱約聞到一股燒火做飯煙熏火燎的味兒,瀰漫在單體房四周,擴散在小院子裏。

回到學校的辦公室,展開那棵桐樹的素描畫,正獨自看。鄰桌的李老師湊了過來:“畫的是住在單體房裏的喜婆子家的桐樹吧。”我感到詫異,就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嗨,我們是一個村子的,除了她家,誰家還有這麼大的桐樹……”我覺得他話裏有話,不禁心生好奇,忙問個究竟。李老師便像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她叫什麼名字,村裏人不知道。他男人姓齊,開始都叫她‘齊婆子’,後來喊轉音了,成了‘喜婆子’。她男人原來是生產隊的隊長,年輕時,據說用公家的樹苗在村頭栽了兩棵桐樹。私下裏說‘等桐樹長大,百年之後和老婆一人用一棵打副好棺材。’……他男人死得早,砍了一棵用了,就剩下這一棵了。她總共生了五個兒子,沒有女兒,村裏人背地都喊‘五虎將’。這老婆子,兒子們都挺有出息。老二是村裏的隊長,人稱‘齊百萬’,老三在廣州,是個工程師。其他的哥幾個生活挺富裕的。不過,好像在贍養老人這個問題上,鬧意見。這不,兒孫們住在村東頭的小洋樓裏,她住在原來生產隊的那一間炕煙屋裏,平時主要靠拾一些廢品破爛,自己養活自己吧……”

起初,我並沒有在意李老師所講的這個鄉村故事。可是越往下聽,越想聽,越不是滋味——心情也變得像灌了鉛水一樣沉重起來了。“你忘了,前些年,喜婆子還到過咱們學校,收過礦泉水瓶和舊報紙呢,現在,七十好幾的人了,恐怕走不動了……”李老師好像隨意地說了一句。我這纔想起來,真的,她的確到學校收過廢品的,也見過面。難怪,剛纔看起來有些面熟。

望着自己畫的桐樹素描畫,半晌,我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在心裏暗自思量:上美術課的時候,自己是不是要向學生講述一個“孤苦的老太太和開滿桐花的桐樹的故事”?

……又過了一些日子,李老師在辦公室講了一件村上發生的事情:一個叫喜婆子的老太太,一個人死在屋裏,三四天後才被發現;她的五個兒子,每人請了一班子國樂隊,還請來了專業的“哭喪隊”,披麻戴孝爲老太太守靈、哭喪和送葬……

當別的同事聽後,面部呈現不同表情唏噓不已時,我有些黯然神傷地來到外面的走廊。目之所及,藍天白雲下,都市鄉村裏,高樓林立,平房斷牆依舊,只是,那一棵開滿桐花的參天的桐樹,卻早已經不見了蹤跡……

庭院深深鎖槐香

春末夏初的太陽光,明晃晃的光芒從天空逼視迫近,灑落在地面上,村莊到處充斥着一種乾熱憋悶的渾濁氣息。在村西頭的公路邊緊挨集市,玉米稈和籬笆牆圍起來的一個小院子,彷彿緊緊抓住了一院子的槐樹,使它們的陰翳不能疏漏外泄。遠遠望去,滿樹無數的小圓葉,堆積成了起伏的綠色土丘,中間綻放着白色的槐花花朵;又恍如一片波濤涌動的清波湖水,泛動着潔白的微小浪花。

在這個槐花飄香的院子裏,住着一個老人。他是一個十分特殊的人。聽人說,他不是本村的,而是在很久以前從外地逃荒到這裏來的。他單門獨戶,後來成了村裏倒插門女婿。時光荏苒,家中人都不在了,只有他一個人生活。他和自己的老伴,曾經抱養過一個兒子——兒子二十多歲時候,好像突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了。這件事在村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其實,村裏人大都知道:那個養子嫌棄這裏,想念自己的親生父母,又回自己的老家了。這件事,對老兩口是個不小的打擊。沒有過幾年,他的老伴也病逝了,老人一直一個人生活着。

住在小院子的這個老人,叫什麼名字?我早已經忘記了。只是記得村裏人喊他“老薑頭”。他是個小販,也會小手藝活兒:炸蜜食饊子和製作糕點。蜜食饊子,一年四季他都做,可以走街串巷吆喝着去賣。這一點,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印象並不深,因爲他總是早出晚歸去鄰村叫賣的,很少見他的面。而他製作的糕點,尤其是槐花糕,遠近聞名不出門就賣的差不多了,卻是記憶深刻。當村里人在槐花飄香的時節忙着採摘槐花,家家戶戶蒸調炒拌槐花的時候,總是看見老薑頭也在忙碌。在小孩子看來,他製作的槐花糕是那樣的香甜可口,那樣的誘人。

不過,這幾天,我和村裏的小夥伴們卻不再眼饞老薑頭的槐花糕了。因爲,我們和老薑頭“結仇”了。事情是這樣的:前些天,我們擁戴的“孩子王”大力哥,趁着天黑領着我們去村東頭快要廢棄的玻璃廠,翻牆進去搬運了一些生鏽的機器零件,賣了二元八角錢。然後,大力哥領着我們去了老薑頭家裏。“都買成槐花糕!”大力哥一擡手,“嘩啦”一聲,把一把硬幣扔到了老薑頭的竈臺上。老薑頭先是吃了一驚:“這麼多錢啊?”隨後,滿臉疑惑地掃視了我們一下,沒再吭聲。當他一邊動手切槐花糕,一邊用紙包裹時說:“咱一個村子的,你們買得多,我另外多送一塊兒。”那一天,我們飽餐一頓,然後就四散回家了。沒有想到,第二天,這件事不知怎麼就被大力哥的父親知道了。大力哥的父親是一個直正而厚道的農村漢子,他火冒三丈,立馬就把大力哥給狠狠打了一頓。

“老薑頭真不是東西,掙了咱們的錢,還惡人先告狀當老好人……”晌午,大力哥召集我們在小桐樹林裏開會,商量要報復我們的“仇人”老薑頭。“乾脆,咱們趁他不在家,用鏟子把他家裏的槐樹皮全都颳了,樹死了,讓他沒法子再做槐花糕……”大頭小六子出了這樣一個歪主意。“不行,目標太大了,這樣做也太缺德,萬一讓別人撞見可就麻煩了……”大力哥想了想,斷然拒絕了。“我有一個好主意,咱們不如這樣……”機靈鬼阿光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大力哥和我們聽了,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這辦法行,就這麼辦!”

沒過幾天,在村子裏的早晨的飯市上,發生了讓人啼笑皆非的一幕(當然,主角就是老薑頭。):老薑頭先是端着一碗玉米麪糊塗,啃着窩頭就着鹹菜吃喝得有滋有味;接着,他好像故意炫耀似的,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個雞蛋,一邊往硬梆梆的地上磕,一邊說:“自己養的花母雞下的雞蛋,也不能全賣了。留幾個,煮着醃着吃,咱得對的起自己這張嘴啊。”衆人的'目光都落在老薑頭身上。其實,村裏人對老薑頭的這個習慣再熟悉不過了。老薑頭在吃上有“三喜歡”:一時吃熟雞蛋,二是吃餃子(據說他包的餃子就像小包子,他也親口說過這樣的大餃子吃起來過癮!)三是吃槐花糕。“哎呀!啥玩意!”老薑頭突然像觸電一樣,跳了起來,嘴裏發出一聲怪異的叫嚷。飯市上的人們一陣騷動,注意力都集中到老薑頭這邊了。只見老薑頭右手攥着的鹹雞蛋,已經破碎開裂——沒有煮熟的蛋清和蛋黃,卻是一灘泥巴!“咋回事?咋回事?”人們伸長脖子,探着頭紛紛詢問。老薑頭的乾瘦刀子臉,在一瞬間漲成了紫豬肝。半晌,他纔回過神來,叫嚷道:“見鬼了,見鬼了!人要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縫……”“不是涼水,是泥巴!”不知是誰,在人羣裏起鬨道。“老薑頭,你養的母雞,是吃‘摻土槐花糕’多了吧,要不,咋會下這奇怪的蛋……”“啊哈哈……”在場的人們都發出了鬨笑聲……

當大力哥在小桐樹林裏,繪聲繪色地給我們講起他親眼看見的飯市上發生的一幕的時候,小夥伴們是笑得前仰後合。真的,那一刻,大家夥兒是那樣的開心,因爲我們的“復仇”計劃終於獲得了成功。“我和小六,阿光幾個去偷老薑頭竈屋裏的鹹雞蛋,然後給掉了包。這件事都不能亂說……”大力哥最後領着我們發起了毒誓。

“老薑頭吃了土雞蛋”這件事情,在村裏一時間成了爆炸性新聞和笑柄。我們暫時獲得了心靈上的滿足和安慰,心裏卻有些忐忑不安,害怕老薑頭查出真相,因此在一起聚會玩耍的次數都減少了。不過說也奇怪,老薑頭卻沒有追查這一件事情。我們這才把心放進了肚子裏,又開始了自己正常的活動。

又過了幾天,還是在小桐樹林裏,大力哥卻帶來了一個讓我們吃驚的消息:上一次泄密的人,並不是老薑頭,而是那一個走街串巷吆喝着“收破爛啦……”的破爛王!

我們一聽,全都傻眼了。嗨,精心策劃的“復仇”計劃,對象卻搞錯了!大家夥兒像泄了氣的皮球,唏噓聲,嘆氣聲,爭論聲混合在了一起。

“這樣吧,咱們得用實際行動,向老薑頭表示道歉……”大力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咱們幫助老薑頭打槐花,就說是生產隊裏派的活兒,幫助‘五保戶’做好事……”

“可是,他不是‘五保戶’啊?”大頭阿光說。“嗨,咱不是找個理由嘛!”大力哥說。我們都同意了。因爲在我們心目中,這個老薑頭似乎在這個槐花飄香的院子裏,還是一個挺不錯的人哩。

下午的太陽光,依然明晃晃毒辣辣的。我們一羣小夥伴,在大力哥的帶領下,扛着長竹竿鉤子,拎着竹籃子,向着村西頭那個槐花飄香的小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