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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如此憂傷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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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

你的生命如此憂傷的散文

時間是最無情的,轉眼間,小姑離開人世已經好幾年了。

那天,放下電話,淚水就無聲地盈滿了我的眼眶。

父親有八個兄妹,小姑是最小的一個。她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因此小時候我經常跟着她。記得她那時還在念初中,學校離家有好幾里路,有一次她把我帶到學校去了,上課就跟她擠在一張凳子上,因爲她個子高,坐在最後,老師也沒怎麼在意,所以儘管有些擔心,還是相安無事。但過了不多會兒,我就想要小便了,開始還因爲怕老師發現不敢動,後來實在憋不住了,就和小姑說了一聲,便偷偷從教室後面溜了出去。可我拉完尿後卻怎麼也不敢再進教室去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也讓我感到有些害怕,雖然想到回家的路自己一個人從未走過,遲疑了很久還是一個人摸索着回去了,害得小姑到處去找我。小姑後來一提起這事就大笑,我也對這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也還記得小姑在那如今已不再存在的昏暗的老屋裏讀書的樣子,神情很專注,她讀書的聲音也特別好聽,像唱歌一樣。

小姑初中畢業後就回來幫着爺爺奶奶幹農活和做家務了,我則開始上學了,父親和大伯另蓋了一間房子住,我也隨着從那現在已不存在的老屋搬了出來,與小姑呆在一塊的時間就少了。

小姑結婚了,我還記得小姑在婚禮上“哭嫁”的樣子,雖然這只是一種風俗,但小姑真的哭得很傷心,看她跪在一個個老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樣子,我也忍不住有點想哭了,說實話,我真的有點捨不得小姑。

好在小姑嫁得並不遠,離我和奶奶家只有兩三裏的路程,我自己就可以跑去。記得第一次好像我是帶了小弟去的,她家就在村莊入口處,很好找,可我們到了她家門口卻不敢進去,小姑知道後趕忙跑了出來,嗔怪着把我們拉進去。

我好奇地打量着小姑的這個“新”家。姑夫一家是浙江移民,勤勞肯幹,姑夫就在種田之外還跟着他父親學得了一手瓦匠的好手藝,他們家蓋的房子在那時的村裏算比較好的,嶄新的瓦房,寬大的院子,屋旁還有一塊小菜地,我就很喜歡到那塊小菜地上去玩,還喜歡和姑夫的小妹妹玩——我滿心歡喜地暗自爲小姑慶幸着。後來小姑隨她公公婆婆一家去了浙江,我更爲她感到高興,因爲現在浙江生活水平遠遠高於我們這裏呀,但卻沒想到……

其實現在想起來,小姑的悲劇也許早就開始了。因爲路不遠,小姑經常跑回奶奶家,我依稀記得小姑有好幾次都是來向奶奶哭訴的,要強的奶奶還趕去過姑夫家。姑夫是個忠厚老實的人,但他們是和父母兄妹住在一塊的,小姑與公婆和小叔子的關係好像都不太好,也聽到過她埋怨姑夫太老實,公婆寵小叔子等等。她的小叔子是個有文化的人,高中畢業復讀了多年仍然沒有考上學校,我看見他倒總是面帶微笑的,但性情可能變得有些古怪,他們家搬到浙江去時,不知爲何他和妻子沒去,留了下來。後來他去浙江可能是看到小姑家過得還好吧,很不高興,大發脾氣,甚至在小姑死的前幾年有次竟然在飯菜裏下了毒,後來他良心不安,忍不住說了出來,及時去了醫院才使小姑一家倖免於難,因爲是親人就那樣算了。沒想到,這次小姑竟然自己喝了農藥……

說實話,這次父親和大伯叔叔們(包括我)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又被下了毒,可是相隔這麼遠,有什麼證據?又能怎麼樣?小姑喝了農藥被送往醫院的消息,還是故鄉一個在那打工的人來告訴的,父親和大伯叔叔們急忙趕去了。當時小姑還處在昏迷狀態,大家都盼望着能有奇蹟發生,我也在心裏默默地爲小姑祈禱,我相信小姑一定會醒過來的,但是最後……放下家裏報信的電話,淚水就盈滿了我的眼眶……

我也是在那時才聽到父母說起以前她小叔子下毒的事(我真想像不出他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來,他看起來是個常常帶着笑臉的和善的書生呀,人心到底有多深,多麼不可思議?),也才知道小姑去浙江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心嚮往之,而是不大情願去的,主要因爲與小叔子不和,小叔子不去,她就只好去了。浙江雖然經濟比我們這發達,但小姑去時年齡已經不小,一大家子的人,雖然姑夫老家在那兒,可屬於他們的什麼都沒有了,連住的房子都沒有呀。當然到了那裏也不時聽到他們的好消息,兩人都即可種田又可進工廠,收入比在故鄉還是強多了。爺爺去世的時候小姑回來過,看起來年輕了許多,一口的浙江腔,說起話來很快,(記得我就是聽到小姑說在浙江沒什麼人玩,都是拼命幹活掙錢的。)雖然感覺有些陌生,也沒怎麼和她說話,但還是在心裏爲她感到高興,雖然姑夫在磚瓦廠幹活也挺累的,還摔傷過。可是,沒想到,小姑就在那裏那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說起小姑,我看見感情很少外露的父親眼裏也有淚光閃閃,這個他最小的妹妹,當年扎着長長的烏黑的辮子,在村裏都是數得着的漂亮姑娘……

小姑去浙江後,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看到她寫給父親的信:每段都只有幾句話,段與段之間還空了行,意思跳躍性也都比較大,沒有什麼過渡。母親說是因爲小姑讀書不多,又多年未提筆,小姑自己也在信中說很多字都忘記了怎麼寫,有很多意思表達不出來,但我卻覺得讀起來有點詩的味道,並且覺得小姑也許有寫詩的天才,內容我忘記了,但記得信裏面充滿着希望與平和的喜悅,欣喜之餘曾想過給小姑寫封信的,但後來一直拖着沒寫,沒想到這竟成爲我永遠的遺憾了……

誰也不知在那千里之遙的異鄉,要強的小姑心裏究竟藏着怎樣的悲傷與哀痛,也許這份悲傷是早就已經埋在心裏,到了遠離故鄉親人的他鄉就更感強烈,加上又遇到了什麼事情才使她這樣毅然決然地拋下三個可愛的孩子和忠厚的丈夫,拋下故鄉這麼多的親人獨自走入那不可知的另一個世界?

也許我那時寫了信給小姑,從此與她通信,給她多帶去些陽光,使她多一個傾訴的地方,也許她就不會這樣匆匆而去?

……

小弟結婚時我見到了多年未見的姑夫,他變得更加沉默,看上去甚至有些木訥,他身旁還有一個個子高高的英俊少年,聽家人說才知他就是新河,就是那個曾經拖着長鼻涕,滿地打滾,經常跟着他哥哥從他家跑到我們家來的小姑的小兒子?他已經17歲了,不念書了,和姑夫在一個工廠幹活,他還有個小妹,是小姑在老家抱養的,離開時還是抱在手上的,現在還在念書,聽說成績不錯,小姑生前最疼愛她了。

眼前這個我已認不出的大男孩,大人似的望着我靦腆地微笑着,他的母親——我的小姑卻已經不在了,我的眼眶不禁又盈滿了淚水……

這次過年時多年未見的大姑家的表妹來坐客,聊起我的小姑她的小姨時,神色也有些黯然,她說她以前去浙江打工時還曾到過小姑家,什麼事都是她做的,很可憐,小哥插進來說小姑夫還不悔改,悔改什麼?我有些莫名其妙,那麼老實的姑夫難道還會有什麼花花腸子嗎?還是好賭呀,小哥和表妹一同說起還沒去浙江時姑夫就已染上了這個惡習,其實小姑的傷心除了與公婆、小叔子的矛盾外,和這個也有很大的關係。去浙江時姑夫的弟弟也想去的,公婆喜歡他也想讓他去的,但後來因爲姑夫曾過繼給浙江那邊一個老人才得以成行。他們搬家時還在出村不遠處被人攔住向姑夫要賭債呢——這些我竟然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姑,你的生命竟然有這麼多的憂傷……

梅子

父親六十歲生日時,我看到了德蘭姨,雖然多年未見,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因爲她與母親長得實在太相像了,看見她又讓我想起了表妹梅子。

梅子是德蘭姨唯一的女兒,雖在她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但她這個弟弟看上去沒什麼異常,可言行舉止就是與正常人有些不同,因此梅子便成爲德蘭姨全家的希望。

德蘭姨與母親長得很相像,命運卻大相徑庭。那時外婆家境不好,外公又常年在外,外婆不得不挑起家中所有的重擔——據母親說,她的故鄉在一片大山之中,那裏的男人年紀輕輕就都要出外闖蕩,否則就會被人瞧不起,那裏的女人則都象大山一樣剛毅,在家中撐起一片天——外婆搬遷到我的故鄉多年以後,村裏人仍爲外婆上山砍柴的幹勁驚歎不已。這樣一來,照顧孩子自然就有不怎麼顧得上的時候,當母親獨自一人偷偷跑去學校加上老師跋涉十幾裏山路的再三勸說,才終於得以進了學校門時,還必須帶着德鐵姨(母親的大妹妹)上學,當然這也是經過了好心老師的允許的。德蘭姨出生不久,外婆就忍痛把她送給了一戶人家。沒想到的是那戶人家可能也還是很忙碌吧,反正不知什麼原因,一次在沒人注意時,德蘭姨不慎從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雖然外婆聞聽後又把她接了回來,但這次事故還是在她身體留下了創傷,並以後遺症的形式永遠地留了下來。

第一次見到德蘭姨時,遠遠地就聽見了她的聲音,我以爲是母親回來了,身影看上去也非常相象。後來我偶爾從父母的言談中瞭解到,德蘭姨一直有那種類似癲癇的說不清的病,不能下田幹活,有次洗衣都跌到河裏去了,腦子也不太好使,姨父對她也不太好,父親在她所在的鄉鎮工作時,給了姨父和她家儘可能的照顧,但她家的家境還是可想而知。梅子就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

梅子很小的時候我見過她幾次,她和我小弟同齡,圓圓的臉蛋,甜甜的`笑容、活潑、可愛。後來外婆病重,我才和她接觸多了些。

那時我正念高三,外婆忽然病了,被送到縣城中醫院治療。一天中午放學後,我隨母親去看望她,就在那裏見到了梅子。

我們找到外婆的牀位一看卻是空的,忽然聽到一聲熟悉親切的呼喚,轉頭一看,梅子正扶着外婆從側所走過來。外婆似乎蒼老了許多,眼窩深陷,梅子扶着她,也還顫微微的,想起外婆從前那精神抖擻的樣子,我喚了聲外婆,眼睛不禁有點溼潤,趕緊走上前和梅子一同扶着外婆躺到病牀上去。我坐了片刻,就趕去上課了,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則在下午放學後匆匆趕去醫院看望外婆,然後再匆匆趕回學校吃晚飯。

外婆的病是老年人常犯的中風,手腳活動都不靈活,有一隻手已經完全失去感覺,拼命地擰甚至用針扎也不痛,起居什麼的都很不方便,多虧了有梅子在,扶她起牀,上側所,幫她解衣服,穿衣服,擦洗身子,穿鞋子,穿襪子……

梅子雖然才十四五歲,正是愛美的年齡,但她做這些都很細緻盡心,一點也不煩。有時還聽到她在快樂地哼唱着當時的流行歌曲,歌唱得挺不錯,咬詞也挺準,讓我都有些驚歎,她怎麼記得住這些歌詞,要知道,她只讀過幾天夜校,就是常聽不懂外婆說話,有時外婆跟她說了幾遍,她還不知是要她幹什麼。外婆因此常說:“哎,外婆沒用了,嘴巴歪了,說話都說不清。”外婆與我絮叨着那天她怎麼去菜地給南瓜架藤,怎麼突然間一隻手就動不了了,嘴巴也歪了。我從小聽慣了外婆的話,即使現在口齒不清了也還聽得懂,梅子在一邊靜靜地聽着,碰到我的眼神時就靦腆地笑着,仍是圓圓地臉蛋,甜甜的笑容,還有些羞澀,有時就在一邊笑問我:“外婆說什麼呀?”我們就一起笑,然後再跟她解釋。

外婆睡了,我便和她靠在牀邊聊天,她有些憂心,記掛着家裏,母親和弟弟腦子都不太好使,她在家中算是主勞力,出來時間長了也不知道家裏怎樣了。

外婆也常唸叨着要回去,說住這裏肯定要花好多錢,又總不好,可能治不好吧,那還不是在這白花錢嗎?家裏的稻子該收割了,家裏人手少,要請人幫忙,舅母又在孃家村裏開店走不開也不一定能料理得過來,她要回去張羅。舅舅自然不同意,聽舅舅說醫生講外婆的病挺嚴重的,但他無論怎樣,哪怕是傾家蕩產也要治好外婆的病,只要能治好。

後來外婆還是回家調養了,梅子也跟着回去繼續幫着照顧她。一個月後我從學校回了一次家,去看望外婆時,梅子已經走了。

外婆對我嘮叨着梅子的種種不是。她說梅子脾氣很壞,有次做飯時她做太多了,說了她幾句,她就粗聲粗氣地對外婆大叫:“現在是我做飯,我愛做多少就多少,你吃就吃,不吃就拉倒!”最讓外婆看不慣的是梅子還在晚上經常帶一些青年男女來打牌,嘻嘻哈哈地,鬧得很晚,吵得人無法入睡,說她就又是大聲頂撞。外婆還說別看梅子年紀小,還挺洋氣的,舅舅給她買了雙解放鞋她不肯要,舅母給她買了一盒搽臉的就趕緊收下了。說到這,外婆轉而稱讚起我的儉樸來,讓我臉都紅了。聽着外婆的絮叨,我倒越發地想念起梅子來,想着她小小年紀天天在這做飯、洗衣、還要照顧外婆是多麼不易呀,想着她如此愛美,照料外婆卻是如此盡心,相着她來我們村才一個來月就與一些青年玩熟了,其中有一位年輕女孩就住在我家附近,也沒上過幾年學,因爲愛上一個腿有殘疾的男青年而頗受村人非議,也是外婆看不慣的,但卻是我所敬重的。當然我覺得無論怎樣梅子都不該對外婆那樣。

梅子走後,德蘭姨來照顧了外婆一陣子。外婆說起德蘭姨還是一貫討厭的神情,說德蘭姨雖然沒什麼脾氣,但太癡太笨,說到這,我也曾聽說梅子還打過德蘭姨,我還爲此對梅子很有成見,但這次在醫院的接觸卻讓我對這個表妹不但討厭不起來,還有幾分喜歡。外婆還說梅子就是脾氣大了些,人挺聰明也挺好的,不象德蘭姨和她那個兒子癡癡呆呆的——其實外婆還是挺喜歡梅子的。外婆的病情後來慢慢有了很大改善,能拄着柺杖走路了。

再次見到梅子時,是在外婆去世時。那時我已經結婚,和丈夫匆匆趕去送行,就在舅舅的新居前下車時,見到了梅子。她和一位男青年在一起,雖然是來奔喪,但幸福還是難以掩飾地從她的眼神流露出來,我也在心裏默默爲她祝福。

後來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說她結婚了,雖然又沒了她的消息,但我想起她那天滿懷幸福和憧憬的眼神,就猜想她一定過得不錯,不一定富裕,但應該幸福。

沒想到她竟然就走了,而且走得悄無聲息,抑或是我對故鄉對梅子的疏離,她走的時候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還是在一次無意的聊天中,才聽母親說到,梅子婚後與公公吵架,倔強的她一氣之下就服了毒藥。

梅子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幸福美好的新生活剛剛開始就這樣沒了,德蘭姨家唯一的希望也就這樣沒了……

望着眼前這張與母親酷似的臉,我彷彿看見年幼的德蘭姨從高高的河岸上跌下河灘(從我兒時聽說這件事後就無數次地想象過這個畫面),彷彿看見梅子那圓圓的臉,甜甜的笑容,和那滿懷幸福和憧憬的眼神,最後卻是梅子漲紅着臉舉起一瓶農藥一飲而盡的畫面——也許那甜甜的笑容後面原本就裝滿了太多憂傷?……定了定神,我纔看見德蘭姨在對着我憨笑,我也對着德蘭姨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