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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炭渣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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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村子西頭往南拐的地方,有一個大土壕,面積大約有一畝地那麼大。這個土壕從我記事起的時候就在那裏了,裏面亂七八糟的長着一些高高低低的樹木和荒草,有時四周還倒着一些收秋後的玉米稈。

村口的炭渣壕散文

那時候,村子裏家家戶戶的廚房裏都有一個燒煤的鍋臺(竈臺)。每到做飯的時候,如果煤炭裏面雜質大的話,家家戶戶屋頂上的煙囪裏就冒着一股黑濃濃的煙,廚房裏也是油煙與煤煙瀰漫着,薰得滿屋子的人眼淚直流,做飯是既費時又費力。一頓飯過後,竈膛就會結出一塊大大的炭渣。而且,在下一頓做飯的時候,都得要先把炭渣從竈膛裏刨出來,才能再重新生火。人們把竈膛裏刨出的炭渣一般都放在鍋臺前面專門的一個爛籠裏或者一個用磚圍起來的小池子裏(俗稱炭渣窩),等到裏面炭渣積攢滿了。人們就會用竹籠提出去倒在這個土壕裏。所以,村民就顧名思義,稱這個土壕爲“炭渣壕”。當然,炭渣裏也夾雜着很多的蔥葉蒜皮雞蛋殼以及其他雜物。

其實,“炭渣壕”說文明一點就是一個垃圾坑,只是倒在裏面的主要垃圾大多數是炭渣而已。人們是從土壕的東北角開始往裏面倒炭渣的,一竹籠接着一小車的往整個壕裏蔓延開來。當然,炭渣堆裏也倒有一些用過的醫藥瓶、扔掉的舊衣物、發黴的爛菜葉、破舊的鞋子等各類生活垃圾攪合在一起亂七八糟,滿目狼藉。特別是夏天,經常是成羣的蒼蠅在裏面嗡嗡地亂飛,偶爾,還有會有幾隻狗或者幾隻豬在上面刨食吃。

炭渣壕裏炭渣還沒有倒到的地方長着一些樹木,有楊樹,桐樹,苦楝樹等等大大小小粗細不一,樹下是土壕的主人種的一些蓖麻,蓖麻長的密密麻麻和一些高高的荒草夾雜在一起。你若走進荒草叢中,就會發現腳底下隨時會踩到被扔在裏面的死老鼠。

但是,炭渣壕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的。村裏每逢大雨,巷道里的雨水全部都彙集在一起流到了“炭渣壕”裏,村民誰也不會擔心雨水會聚集的牆根下淹到家裏的院牆。所以,也有村民們說,有這個“炭渣壕”,就是天下再大的雨也都不用怕了。但是,如果是在夏天,雨水流到炭渣壕裏與裏面的各種垃圾攪合在一起,等到太陽一曬,就會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瀰漫着半截巷道。而且到了傍晚時分,炭渣壕裏就會傳來一聲接一聲蛤蟆哇哇的叫聲,讓在門前乘涼的人聽得有點煩躁。

當然,“炭渣壕”也不深,即就是雨水灌滿了,也不足一米深,但是,雨水積聚在這裏卻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滲進地下去。這樣積聚的時間長了,水裏就會生出一些蝌蚪來。這個時候,我們幾個小孩子就穿着雨鞋去一人拿着一個瓶子去“炭渣壕”裏逮蝌蚪,到了壕沿上先把褲腿捲起,手裏提着瓶子,就浩浩蕩蕩的走下去了。但是,絕不會有人光着腳丫子下去。因爲“炭渣壕”裏有人們扔進去的玻璃渣子,很容易傷腳。我們下到水中後,先把瓶子放到小蝌蚪要遊過的方向,用泥巴把瓶子固定好,再沿着小蝌蚪聚集的地方走動,這樣蝌蚪就自己順着水流的方向乖乖地游到瓶子裏面去了。然後,我們就提起瓶子高高興興地回到家裏,找個洗臉盆,然後給洗臉盆裏舀上滿滿一盆水,把蝌蚪全部倒進去,便和小夥伴們一起圍着臉盆一圈看着,笑着,還不時地把手伸進水裏去抓。

因“炭渣壕”就在村口,離家很近。所以,我們經常會在裏面玩的忘記了回家。有一次,我和小夥伴們一直玩到家家戶戶都已經燈光點點了,纔在父親的呼喊聲中往家走去。我走進家門,看見爸媽已經開始吃晚飯了。媽媽一看我滿身的泥水,急忙放下碗筷向我走來,一手拿起搭在鐵絲上毛巾,一手拉着我去洗臉,也順手爲我擦去身上的泥污。爸爸則在一邊瞪着我嚴厲的說:“以後你再不準到‘炭渣壕’裏去玩了,再去我就把你腿給你卸了……”媽媽卻也連忙問有沒有受傷,洗完臉。她抓着我全身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看我沒啥大礙,也就訓斥了我兩句。我壓根就沒在意他們說的話,直接就趴在桌子上低頭往嘴裏刨着碗裏飯,誰的臉也不看。我吃完飯後,就爬上炕帶着一天的疲憊進入了夢鄉,迷迷糊糊的感覺到媽媽脫掉了我的衣服,給我蓋好了被子。

對於“炭渣壕”,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第一個把家裏的炭渣倒到這裏。因爲自從我知道這地方叫炭渣壕的時候,這裏都已經倒了很多的炭渣。我也經常看見一個提着炭渣籠的村民從巷道里走出來,然後把炭渣倒在這裏。後來,等我長大能提得起半籠炭渣的時候,隔一段時間,母親就會讓我把家裏的炭渣提出來倒在這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都不曾注意在啥時候“炭渣壕”的一個角落就被填平了。後來炭渣倒的又高出了路面形成了一個凸起的垃圾堆,而且上面到處都長滿了雜草,時不時地依然還是有幾隻狗或者一隻豬在裏面刨食。但是,也經常會看見一些小孩子在“炭渣壕”裏轉悠,好像尋寶一樣。

“炭渣壕”裏的樹長得雖然很快,但是有的長的很直,有的卻長的歪歪扭扭。每到夏季,當你從“炭渣壕”旁邊經過,總會看見有人把母牛剛生完牛犢的胎盤掛在歪歪扭扭的樹杈上,一個破布鞋用繩子拴在胎盤一端和胎盤一起掉在樹杈上,胎盤都快被風吹乾了,還散發着一股腥臭味。但是,這種樹上的知了卻很多,樹也比較低,也很容易爬上去,所以,我們幾個小孩子就在樹下一邊數着樹上的知了,一邊在樹下轉悠怎樣把牛胎盤弄下來,轉了幾個圈圈,終於有人找來了一個長竹竿把胎盤挑下來扔在了一邊。然後,我們就迅速地爬上樹去逮知。因爲我們只是一心惦記樹上的知了,卻全然忘記了樹上還有胎盤殘留下來的血水。最後,知了沒逮住,衣服倒是沾滿了血水。這樣回去是肯定免不了一頓揍的,因爲衣服上的腥臭味,一進屋就會被家長聞出來了。所以,有時候,誰家的小孩哭哭鬧鬧不聽話的時候,大人就會在一旁嚴厲的對孩子說:“你要是再不聽話,把你扔“炭渣壕”裏去……”嚇得孩子立馬停住了哭聲,乖乖地一個人去玩了。

每年到了收穫的季節,地裏長滿的各種瓜果蔬菜,“炭渣壕”裏也經常會長出來一些黃瓜,西瓜、蘿蔔之類的瓜果蔬菜,長在炭渣堆上。那是人們在倒炭渣的時候,連一些種子都倒在了這裏,啥種子都有,能吃的不能吃的都長了出來,也沒有人管,自由的長着。但是,炭渣堆上卻很肥沃,上面長的黃瓜蔓上有時結的黃瓜比菜地裏的還長得大。因爲是長在垃圾堆上,當然是沒有人摘回家當菜吃的。每每這時,我們幾個小孩就摘下來找個沒人的地方吃的津津有味。因爲我們都知道,菜地裏長的黃瓜是不能隨便去摘的,但是,長在這裏的我們卻可以隨便摘。所以,那個時候,我們總覺的“炭渣壕”裏是個好地方,好玩的東西很多,以至於我們沒事就去“炭渣壕”裏轉悠,像是在尋寶一樣。有時在裏面撿一些別人扔掉的廢紙盒子拿回去養蠶,或者在裏面撿一個爛瓶子拿到水池邊去灌水。偶爾,被家長看見了,也免不了對我們大聲地訓斥。這時,我們就趕緊把手裏的東西扔掉,跑出來站在路邊上,裝出啥事沒有的樣子,等家長走了後,又悄悄溜了進去,再把剛纔扔掉的東西又拾起來,悄悄地拿回家裏藏好。那時候,我們倒是也不感覺炭渣壕裏有多臭,多髒。不過,可能是聞得長久了也就沒事兒了,或許,那時候村民也沒有現在這般講究吧!

春天來的時候,地裏的麥苗已經返青,野菜也長了起來。放學後或者是星期天,我們就一起提着籃子去地裏挖野菜。那時候,村裏的果園很少,出了村口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連一片的碧綠的麥子地。其實,我們也很喜歡去地裏挖野菜,因爲挖野菜時候可以在麥地裏打鬧,踩着鬆軟的泥土,躺在麥子地裏亂滾,神清氣爽,玩的開心極了。麥地裏麥苗長的很好,野菜也很多,有花花菜、油勺、老婆手(俗名)等等,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但是我們卻能分的清,那個是野菜,那個是野草。不大一會,我們的竹籃子就都挖滿了,就起身向家走去。等走到村口的時候,大家都會不言而喻地把籃子往路邊一放,爭先恐後跑進了“炭渣壕”,好像是進去搶寶貝一樣,等在裏面玩夠了,才提着籃子慢慢悠悠的各回各家。

隨着日子天天的過去,我們也漸漸長大了,也知道了外面世界的精彩,隨之內心也期盼着走出去看看的渴望佔據了“炭渣壕”在我們生活裏的位置。於是,我們不再那麼貪玩,開始努力學習。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十多年的寒窗苦讀,我終於像“逃”一樣的走出了農村。然後,從一座城市漂泊到另一座城市,自己的視野變寬了,也變長了。又從一個國家走到另一個國家,感受着不同都市的繁華和人情的冷暖。但是,繁華過後,我更多的卻是失落。因爲我突然發現,我不知疲倦的徘徊在城市和城市之間竟然只是爲了生存而已,就連我自己也只不過是熙熙攘攘人流中一個微小的生命。一時間,我竟然在偌大的城市裏找不到自己的影子,而唯有“炭渣壕”曾經給我的童年帶來的快樂,卻一直在我的腦海裏翻覆,使我的內心也一直享受在那份快樂之中,而且,現在的我似乎更加渴望“炭渣壕”裏的那份純真,那份快樂。

我雖然“逃”了出來,也經常回家。但是,當我每次回家路過村口從“炭渣壕”旁邊經過的時候,我只是兩眼癡癡的.看着“炭渣壕”卻再也沒有了跑下去的勇氣。在家裏呆的日子,偶爾,我也會去“炭渣壕”裏倒垃圾,但也都是倒完了就趕緊走,也不在此停留。就這樣來來往往十幾年了,“炭渣壕”從一開始的填滿到隆起,後來又被幾戶村民推平壓實在上面蓋起了房子。“炭渣壕”裏的樹也都全部被主人砍掉了。再後來,隨着國家新農村建設及農村清潔工程的實施,村裏就在“炭渣壕”僅剩下的一個角上修了一座垃圾臺,讓村裏的垃圾集中管理。至此,“炭渣壕”就徹底失去了它原來的模樣。

但是,村裏也沒有人在倒炭渣了。因爲現在村子裏大多數人的廚房設施得到了更新與改進,鍋臺已經淡出了歷史舞臺。燒煤炭的人家幾乎沒有了。人們已經改用煤氣竈,或者電磁爐了。而且,現代化的廚房裏面裝飾的也是煥然一新,桔黃色的櫥櫃乾淨整潔,雪白的牆壁安裝着吸油煙機,還有電飯煲、電餅鐺、微波爐、豆漿機等現代化廚具正陸續進入了每一戶農家,做起飯來,既快又幹淨,大大改善着農民的生活,重要的是讓原先繁瑣的家務也變得輕鬆愉快了。同時,村民的生活意識也得到了提高,“吃”已經不再是他們生活的全部。他們也開始追求着一種更高品質的物質、精神生活。而村裏也設了專門清理垃圾的人和車輛,巷道里的路面也全部進行了水泥硬化。每天,村民們個個都把自己門前打掃的乾乾淨淨,而且,他們只需要把垃圾放在自家門前的垃圾桶裏,每天早上就會有專門的垃圾車拉走。這也是他們在享受和勞動果實的同時,也用勤勞的雙手,在這塊厚厚的土地上治理出的一片新的天地,也是他們追求的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社會的發展註定了“炭渣壕”終究是要沒的。就連修在“炭渣壕”一角的垃圾臺也被廢棄了,旁邊一戶人家把收買來的樹木堆積在裏面。所以,“炭渣壕“對於村子裏今天的小孩來講,或許只是一個陌生的概念而已,甚至他們根本也就沒有這個概念。我想,他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這個“炭渣壕”裏曾經有過一個追夢少年徘徊的身影,在這裏來來往往了無數回,他們更不知道這裏面被砍掉的每一棵樹上都曾留下他爬過的印跡。而且,這個“炭渣壕”承載着他以及許多人童年的歡樂與憂傷,也見證了他們的成長,最後,目送着他們一個又一個離開了村子,走向了遠方。

當我再一次經過“炭渣壕”的時候,看見僅剩下的地方重新栽了一排白楊樹,已經長的超過了房頂。“炭渣壕”裏的荒草也被除的乾乾淨淨,已經沒有了昔日的景象。此時,初升朝陽把一層金色薄幕覆蓋在“炭渣壕”上,也覆蓋在屋頂、道路、樹杈上。巷道里村民們三個成羣的聚集在太陽下吃着早飯,邊吃飯,邊聊天。

而“炭渣壕”,一個記錄着村民生活的變遷縮影的“垃圾坑”,一個記錄着村民參與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足跡的“垃圾坑”已經徹底沉浸在人們的記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