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隨筆散文
【一】
在這寂靜的山林，春天已正式來臨。春雨後的山林一片綠茵茵，嫩汪汪的，樹葉在明亮的陽光下泛着微黃，樹幹上的皴裂，泛出紫紅，分泌出一些油脂。啄木鳥不停地在每一棵樹上忙碌着，“篤篤”聲不絕於耳，啄出的每一條蟲子，是樹木給它的報酬吧！這讓人不由得想起，一份耕耘一份收穫的諺語。
空氣中充滿清新的味道，微風暖暖的、薄薄的，拂上臉頰，令人不時泛起紅暈。春天的空氣總是傳播着一種曖昧的情愫，也許，春天更是一個令人羞澀的季節。每種樹上都開了花，無論是豔麗的亦或是不起眼的，都在這春天裏開放了。春天是最公平的法官，無論高低貴賤，都給每一個有生命的物質平分春色。鳥兒在樹梢不停地鳴叫，婉轉清脆，時而飛過這兒，飛過那兒，樹林是它們最大的舞場，也是它們戀愛的好去處。
你也許聽見了什麼？哦，那是山溪流淌的聲音，循聲找去，你會看見溪水從懸崖高處流淌下來，像有人倒掛了幾匹柔軟的綢緞。淙淙的流水，流進了盤根錯節的低凹處，再從那些樹根下卷着身子翻騰出來，不大的流量卻不時有小魚的蹤影，然後接着又流到下一處崖口，就這樣，掛在崖口的小瀑布亮晶晶的，跟玻璃似的透明，陽光照在上面有一層紫藍色的暈，那也是彩虹的色彩。你如覺得渴了，拿手捧一捧，喝一口在嘴裏，舌頭一卷有甜絲絲的感覺。
順着山溪的腳步往前趕，你能聞到風帶過來淡淡的香味，這種香味會讓你想起某個優雅女士的味道，你不由自主跟着嗅覺的牽引，擡眼遠望，看見遠處山坡上，曠野中，大片大片的綠草，她們多美啊！那麼多野花參雜其中，那裏，也許有你認識的扁竹蘭，開着許多紫白的花，更有那虎耳草，它們也開有紫的粉的紅色的小花，虎耳草開花的時候，會散發出許多柔美的香味，原來這就是它的味道！
山下走來一對青年男女，男的高大瀟灑，女的嬌小嫵媚，女孩是來給男孩送行的。
他們邊走邊小聲說着話，他們也羨慕這山林的春色，女孩不時用手拉拉嫩綠的樹枝，樹枝柔軟得像姑娘頭上的'一縷髮絲，男孩走在她身後，捱得近了偶爾會聞到女孩的髮香，一陣沉醉，一陣急劇的心跳使男孩的臉微微泛紅，伸手把女子攔腰合抱過來，女孩被這突然的舉動驚住了，繼而把頭埋在男孩的胸前……山林中不時傳來布穀的呼喚，春天來了，它們也該成家了吧！
【二】
時常進入一個人的思緒中，那裏有我的世外桃源。
恍如置身一個幽靜的山谷，那兒樹影婆娑，清風徐來，遍地綠草。它們中間什麼都有，我叫不出名兒的太多，也有極少熟悉的身影，那是全身都有香味的的野蔥。這真是令人興奮的相遇，我喜歡採一些野蔥回去做了飯食，以果我飢腸轆轆的胃。
但我得首先飽了我的眼福。擡眼望去，高高的山峯擋住了許多天幕，近處，山頂端，峭壁上依次站了些古老的松柏，那是他們在向別人炫耀地位的不平凡。我也看見了其他的山峯比這更高的，正所謂一山更比一山高，是不是不要炫耀的那麼早？
只有那些黑瘦了容顏的峭壁，一直安詳的默默無聞地堅挺着，我看得出歲月的滄桑強加給他們風刀霜劍的刻痕，是不是自然也有偏彼之意？讓樹木花草展示着美麗，而額外苛責懸崖峭壁在那兒忍飢受寒？！營養不良造成的面無血色，蒼白加黑灰，使他們蒼老了許多。
山谷裏氣候是多變的，空氣有些悶熱，剛纔還陰着一張臉，這會兒又飄來一團烏雲，不打雷也不扯閃，突然就悄悄下起雨來，小鳥兒早已不見了蹤影，一切似乎靜止下來，只有雨聲不絕於耳。雨滴密集地打在大樹上，大樹就像男人洗澡時那樣爽快，不停地抖着渾身的葉子，洗洗刷刷乾淨纔好長高呢！
雨下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不一會兒山谷裏漲滿了水，高山有水兜不住往下流，遠遠望去，有一層層的黃白色瀑布氣勢洶洶地從山崖衝下來了，然後山路上，樹兜下到處都是流水，把落在地上的枯枝爛葉衝去了別的低窪處，有草地的地方，還被草攔截下來，越積越多。你會聽見很大的“轟隆轟隆”的水聲，不絕於耳……哦，這時，你只要走幾步，到樹叢中去，看看有沒有被水沖壞的蘑菇，它們很多還站在那樹底下。
漸漸地雨小了，停了，很小的微風吹來，地上的水不見了，你可以躲着看看，有幾個小傢伙出來，山老鼠賊着一雙眼，一邊回頭看一邊跑，一會兒它們各自抱一朵蘑菇回去了。山雀不知道何時出來的，抖抖翅膀，用喙理理毛，然後撲騰撲騰，也飛走了……你大可以抽這段時間，深吸被雨水洗過的涼爽空氣，感受到的是都市裏不曾有過的甜潤，漸漸地，你會發現山上的雲霧不知在何時消散的？太陽又露出了他的笑臉。
一羣山雀飛過樹梢，它們在嘲笑山崖。不懂什麼是內涵的小鳥哦，只揀外表光鮮茂盛的樹木停歇，這是另一類刻薄鬼。我真替山崖鳴不平，沒有懸崖峭壁的挺立，何來樹木的花枝招展？
山崖下，溪流淙淙，繁花在陽光下竟相開放，粗枝細藤，纏綿悱惻，情義綿綿，世上情誼不過如此，但願人長久，他們卻是眼前共嬋娟了。只有小溪，“嘩啦啦”一路歡快的跑着，跳着，她還是那樣樂觀，一路尋找着自己的夢想，無論她的損失有多大，哪怕是讓她消失不見，她也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我想問一問可愛的小溪，你到底去向何處？她沒回答，笑聲漸微，也許她也不知道。
野兔從洞裏出來覓食，他把家安在草蔸下，出門前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一蹦一跳着，聽見鳥鳴就躲到暗處好一會兒，生怕遇見生人。山雞白天是不露面的，只躲在開滿碎花的刺袍藤深處不停地“咕咕……咕咕……“呼喚着伴侶快快到來。那些雜色的野花兒很大膽地敞開懷抱，在太陽光下肆意的大笑着，溫暖着，愜意着，嬌媚着，引誘着聞香而來的蜜蜂們。
一隻黃鸝唱着歌來了，歌聲婉轉，悠揚，卻無人迴應，哦，你也有孤單的時候！有幾隻麻雀“唧唧……喳喳……”回了幾聲，黃鸝很無趣地離開。松樹上下來幾隻猴兒，很大聲的吵着，它們的紅屁股讓人感覺很不雅觀，更令人反感的是，它們那無聊又很渴望的眼神，它們只是這裏的消費者，剝削者，無論什麼樹有果實都是它們的囊中之物。這跟有些人一樣，誰叫猴子是人類的祖先呢！
【三】
初夏了，天還不怎麼熱。山上的樹葉卻像漫山遍野的綠色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這個季節，正值春末夏初的交接處，溫度適宜，樹上的葉越發綠得耀眼。那些家種的桃，李，梨早已掛滿青澀的果實，牡丹，芍藥，還有杜鵑的花早開過了期；所有山上野生的植物，應該在這個季節前開的花都已開過；只怪那些花心的小蜜蜂，挑逗着春心蕩漾的花兒們，現在，留給她們一個個不知道是誰種的果。
在初夏的季節裏，數得上綠火熊熊的植物，當然還有竹子。他們常常喜歡抱成一團，在田邊和農舍前後，燃燒着他們青春煥發的綠意，孕育了整整四季的筍子，一天天的向上生長着，有些“小子”竟然比“老子”還長，禾苗和植被，都瘋了似的長着，毫無顧忌地伸展着苗條或是肥碩的身子，儘量用感覺舒展的姿勢，朝着光明的方向張望着……
看吧，那株在去年秋天開過花兒的野棉，緊鄰一叢雞窩草，在枯萎的殘骸上站起來，頭頂着紫紅捲曲的嫩冠，爬到長得嫩汪汪的雞窩草上去了，野棉花後來居上，誰讓你只是一蔸雞窩草呢？
雞窩草一般都喜歡長在沒有樹蔭的空地上、坡坎上，嫩綠的色彩，軟軟綿綿的，是牲口們最喜愛的食物，老一些後，也是人們最喜歡當地毯的植物，人坐上去，就像坐在客廳的沙發，軟軟的也不扎人。瞧，遠遠躺在草地上的那一對男女，不正懶洋洋的在曬太陽麼？
一些大樹把葉子張開來，在陽光下，微風中，炫耀似的“譁……譁……譁……”大笑着，不失時機地低頭往腳下的溪水裏張望，看看自己長得有多挺撥，有多茂盛，利用風的餘力甩一甩頭，瞧，我有多帥！
心眼透明的溪水譏諷似的報以大樹幾聲回答：“嘩啦啦……嘩啦啦……”把正在洗衣裳的美麗女人照給大樹看：“你瞧，人家那才叫美！誰像你這樣，連一身正統的西裝都沒有！”大樹被嘑的默不作聲。這時飛過來幾隻小鳥，“嘰嘰、喳喳”不停的叫着，落在了樹上，尷尬的大樹才挽回一些顏面。
山野裏，一些開放得妖豔的刺玫瑰，粉嘟嘟紅豔豔的，她們一蔟蔟，一叢叢努力向上攀爬着，爬過那些樹，爬過田埂，爬去農家人的院牆上，把那些無粉可採的流浪蜜蜂全招惹來，它們“嗡嗡嗡”的小聲議論着：“這些野花還真不賴！”
“真不賴！這兒還真不賴！哥。”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從院牆的另一邊飄了過來，後面跟着一個大男孩，臉兒圓圓白白的，還有一些些緬腆。男孩也看見了蜜蜂，和那些開得粉嘟嘟的花，伸手去摘了幾朵，迴轉身來，拉過女孩，細心地把花插上女孩的髮髻上，順勢在她臉頰上輕吻一下。女子撒嬌地說：“哥，我還要，我還要……”男孩又去摘院牆上的花，手剛握住花突然“哎喲”一聲退了回來，手上捏着的花卻不放。
女孩慌慌來看：“怎麼啦！被蜜蜂蟄了嗎？”男孩點點頭，把那朵花遞給女孩，女孩接過花朵插在腰間的裙帶上，心疼地拿起男孩的手，用粉紅的脣吸允起來，男孩先忍着疼，讓女孩吸被蜜蜂蟄的傷處，漸漸地，他忘記了疼，卻兩眼深情地呆呆看着女孩，女孩被他看得極難爲情起來，臉上乏着紅暈，男孩心跳加速，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時候，女孩突然甩開男孩的手，嬉笑着調皮地跑開……
在這綠色的野外，他們盡情地在草地上追逐着，嬉戲着……
【四】
曾經到過草原，只可惜那次去的時候不是它最美的季節，風一吹滿臉滿嘴的黃沙，迷着眼遙望，看不出有多少綠意，原來，“遠看青草近卻無”就是這麼來的！草原，不是我心中的綠野。
置身如此荒蕪的原野，我心慌意亂，有種害怕的直覺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尋一處靠山。
可是，山在哪兒？放眼望去，山在很遙遠的草原邊際，我試圖向山靠攏，卻跑了很遠很遠還不夠到達一半的路程。近一些看那山，卻見山裸露着黑褐色的臂膀和胸膛，偶爾還有像剛流過血一樣的傷口向外翻着，那裏根本沒有我的隱身之所！不由得讓我又想起故鄉的那些青山和綠水。哦，那裏纔是真正的綠野！
從小就喜歡故鄉那些山上的樹，還有那些草地上五顏六色的野花。它們一直很安靜地長在曠野上或者樹叢裏。我想曬太陽的時候走出樹蔭，感覺熱了又躲進樹叢；甚至懶惰的時候，索性就草地打幾個滾，懶洋洋地在太陽底下睡大覺……那真是太愜意了！
曾經有那麼長一段時間，我卻對大山以及山上那些樹木恨之入骨，怨恨那窮山惡水，擋住了陽光；怨恨那些樹木爲何結不出豐碩的果實；怨恨那些山路彎彎又曲曲，不能讓人好好走路；怨恨沒有平坦寬敞的公路直抵家門；怨恨擡頭只看見簸箕大的一塊天，那些山峯擋住了我的視野；怨恨沒有幾塊寬廣的田地，不能像平原一樣用機械農耕；怨恨，還是怨恨……
我逃出了山溝，走出了大山，去看看他鄉的美景，去看看傳說中的聖地，去享受別處的自然風光，更想去欣賞比身邊更美、更好、更廣闊的綠野，卻發現沒有幾處是我心目中的勝景，那些人爲的美景，那些傳說中的聖地，在我的印像中，與外婆被纏過的腳沒有兩樣，奇怪又彆扭，我在心中呼喊，何處纔是我心中的綠野？
後來，有人走進了我故鄉的山野，翻山越嶺四處遊玩，對我說，你們這兒真美！很自然。我突然啞然，原來我身在景中無美景！原來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是哦，一個只顧爲了溫飽而奔波勞碌的人，一個只顧埋頭走路的人，有何心思去觀賞身邊的美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