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月光散文
捧着一束梔子花,在刺眼的陽光下,我迷路了。林立的街鋪和川流不息的人羣,讓這座曾經無比熟悉的城市,變得如此陌生。
走進路邊的警務站,一位年輕的警察站起來,微笑的問我:“老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嗎?”
“我想去丹桂裏,可我迷路了。”
“這就是丹桂裏啊!”
“不對啊,我記得丹桂裏不是這樣,我一定是離開太久了。記得街邊有座二層小樓,有水泥做成的露臺,還有……警察先生,其實我是來找人,找那座小樓的主人。”
“他叫什麼名字?只要是丹桂裏的住戶,我都認識。”
“那太好了!她叫離琴。離開的離,月琴的琴,是位女詩人。”
他低頭嘩啦嘩啦的操作手邊的電腦,然後擡頭說:“姓離?沒這人啊,她長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
我記得那天夜裏,她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她有很多旗袍,我最喜歡的還是這件,使她顯得清麗脫俗,而且恰到好處的演繹出她完美的曲線,將她白皙的膚色襯托的更加嬌一嫩。她把頭髮解一開了,鬆鬆一軟一軟的雲發散在肩上,優雅輕一盈。我趕到的時候,剛巧又停了電。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玻璃上的米字格把房間分成無數個三角形。不知道哪裏的花兒開了,夜空中瀰漫着淡淡的香甜味兒。我拉住她的手說:“現在戰局吃緊,隊伍近幾日就要開拔了,你跟着我走吧?”
“跟你走?你會……娶我嗎?”
我猶豫了一下,沒想好怎麼回答。
“算了吧,不勉強你。”她笑着說,“這裏是我的家,只有呆在家裏我心中才踏實,我哪裏也不會去。來,我們到露臺上曬月光!”
那夜的月亮特別大,明亮月光水銀般鋪滿了城市。她手中的`紙扇輕搖,變成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並肩坐在長椅上,我輕輕的攬她入懷,這才找到了香氣的來源,是一枚別在她胸前的梔子花。
“我要娶你,明天就去請求長官,帶着你一起離開!”我決定了。
“噓!……”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不走不要緊,知道你的心便足夠了。別說話,我在你肩膀上靠一會兒。”
“那你今晚上就準備好行李,等我的消息。”
“嗯。”她幸福的依偎在我胸前,笑意寫在臉上,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然而次日,我被不由分說的塞一進了一條開往遠方的航船,遠遠離開了這座城市,一走,便是五十年。
五十年來,我曾無數次的想起那天晚上她漫卷的長髮,淡淡的梔子花香,月白的旗袍還有她臨別說的那句:“來時,記得買一朵梔子花。”
“老先生,您說的小樓在那座大樓的後面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都早已經荒廢了。”年輕警察說,“至於主人到哪裏去了,我就說不上了,不過那一片的人現在多數都還住在附近。您可以自己去看看,說不定就能找到呢。很抱歉,離琴這個名字,我這裏沒有記錄。”
“離琴只是個筆名。她的名字是……”
忽然發現,我居然把她的名字忘記了。
小樓已經非常殘破,在四周高樓的襯托下顯得低矮而醜陋,前牆上一個大大的“拆”字說明不久之後它也會消失,消失在這座面目全非的城市裏。
站在丹桂裏的街口,我在想,她還生活在這裏嗎?會從我面前走過嗎?相遇了,我們還會認得出彼此嗎?
又經過一位老太,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裏漸漸枯萎的梔子花,疑惑的走過去了。是她嗎?像嗎?有些像,又不像,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原來,我連她的模樣也忘記了,太多的回憶已經消散在歲月裏。剩下的,只是那晚如水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