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寫真散文
一、吃個小吃
朋友和我閒聊，聊到他去拜訪官居某縣委領導的一位親戚，晚上親戚請他吃飯。親戚說：我不把你當外人，晚上隨便吃個小吃吧！順便聊聊。朋友嘴上連說好好好，心裏暗想：沒地位的人真寒蛋，什麼時候也不會有人看得起。一個堂堂縣委領導，居然請我吃小吃？！
司機拉着朋友和他的縣委領導親戚，七拐八抹來到城區邊緣的一個小巷裏，又走了一段，纔在一家叫“老地方”的羊湯麪館門前停下。司機搶先下了車，問老闆：“666”房間還留着嗎？老闆忙不迭地說：留着！留着！一直留着！朋友尾隨親戚進了那個被老闆一直留着的“666”。
一進門，朋友驚呆了：豪華的裝潢，氣派的擺設，漂亮的服務員，服務員畢恭畢敬的優質服務，不亞於星級酒店。
老闆進來問：領導，怎麼吃？朋友的縣委領導親戚說：還是老標準！
司機回車裏抱來“大中華”煙，“鐵觀音”茶和“五糧液1618”酒。
只一會兒，菜上桌了：紅炒的、清蒸的、涼拌地、白燉的、水煮的、雜燴的……十幾道菜看得朋友眼花繚亂，饞蟲也攪和朋友只咽口水。
朋友的親戚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本來我打算叫幾個弟兄陪你，在縣委招待所安排，又考慮不合適，只有委屈你了，我們隨便吃個小吃，莫見怪哦！
朋友受寵若驚！
朋友的親戚倒是十分的熱情，又是讓酒，又是讓菜。噓寒問暖，憶苦思甜。司機坐在旁邊陪着喝茶。半斤“五糧液”到肚，朋友只覺得面紅耳熱，天旋地轉。十幾道菜在轉盤上不停的走動，朋友眼中的雞，像是要展翅；魚，好像要跳躍；鴿子，似乎要飛翔；朋友，騰雲駕霧般地飄飄然。
朋友想：要說親戚小看我吧？這招待太上檔次了；要說親戚厚待我吧？他爲什麼非要說吃個小吃呢？……先是感到頭暈，這會兒覺得頭痛了！
酒足飯飽的朋友堅持要回家，親戚也沒有硬留他，囑咐司機一定把朋友安全地送到家。臨走時，朋友縣委領導親戚送他兩條“蘇煙”，二斤“毛尖”。
朋友望望桌子上有的動過，有的一筷頭沒動的十幾道菜，想說打包，但沒說出口。
二、調動
文燕燕五年前參加招教考試，錄取後被分到離家三十里外的'望淮小學任教，一同分去的還有她的大學同學武鶯鶯。
離校只有五里的武鶯鶯到望淮小學只工作了一個學期，就被她任縣發改委副主任的舅舅以離家太遠、往返不便，學校環境太差爲由，託關係，調到鎮直小學去了。形單影隻的文燕燕傷心地哭了一場又一場。
春去秋來，由於望淮小學嚴重缺教師，又分來一個新招聘的教師陳美嬌。文燕燕有了伴，有了暫時的精神慰藉，漸漸地撫平了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武鶯鶯調走時心裏的那份傷痛。
初來乍到的陳美嬌，感到一切都新鮮：學校不光提供住室，還有文燕燕作伴。陳美嬌陀螺似地旋轉在辦公室、教室、住室三點一線上，渾身上下都是勁兒，整天臉上洋溢着笑容，嘴裏哼着小曲。她的樂觀也一度感染着文燕燕。
然而，沒多久新鮮勁過了，一切又都令她感到厭煩起來：“哎！這裏的孩子咋個個腦袋像榆木疙瘩呢？這學校環境咋恁差呢？這裏的老師咋都不說普通話呢？這裏的老百姓咋恁落後呢？連資料也不給孩子買！這裏的蚊子咋恁咬人呢？……文老師，你咋能在這安下心呢？”文燕燕苦笑笑，沒有回答陳美嬌連珠炮似的問話，心裏清楚陳美嬌不久就是第二個武鶯鶯了。
果然，過罷年陳美嬌沒再來上班，被臨時借調到鎮直一中去了，因爲那所中學的校長是她表姑父。
文燕燕又傷心地哭了幾場。開始埋怨起沒錢沒權還沒有有錢有權親戚的父母來！
文燕燕工作後的第二個秋天，望淮小學又分來一個新招的教師杜玲玲。杜玲玲家就在學校附近。深知就業已步入寒冬的杜玲玲，大學一畢業就着手備戰招教考試，一路過關斬將，如願以償的榜上有名並被分配到家鄉學校任教。文燕燕又有了伴，傷心的同時讓她看到了希望。自認爲杜玲玲不會再像武鶯鶯、陳美嬌那樣“飛鴿牌”的，至少不會先於自己調走。
一年後的秋季開學，杜玲玲調走了，調到鎮直二中。理由是：望淮小學六個班級，七個老師，語文數學都是兼課，不開外語課，杜玲玲讀的是外語系，專業不對口。說這話的是鄉里抓教育的副鄉長——杜玲玲的三姨父。
文燕燕傷心極了！三年了，來了四個，走了三個，現在六個班級六個老師，馬上還有兩個到齡要退休的，包班老師都不夠！還會分教師來嗎？來了能留下嗎？自己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調走呢？文燕燕忽然想外出打工，想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望淮小學，但思前想後，捨不得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唉！既來之則安之，繼續吧！誰叫咱“朝中無人”呢？
第四年秋天，又是一年招教時，全鄉給了8個指標，報名參加考試的90人，富有戲劇性的是，竟沒有一個報望淮小學的。
分配新教師無望，又退了兩個，其中一個是校長。經過民主測評，老校長極力推薦，中心校領導找文燕燕談話，擬任她爲望淮小學校長一職。文燕燕堅辭不就，中心校領導別無辦法，只有三番五次地做工作，並許諾一年後考慮她的工作調動。事已至此，只有如此了——文燕燕極不情願地擔任瞭望淮小學的校長。
就這樣，一個年輕校長領導三個老年教師，六個班撤掉兩個，剩下四個班實行包班制：一人一班，既帶語文，又帶數學，還兼帶體音美。
一年中三位老教師相繼退休，只剩下文燕燕一人“統帥”一所學校。今年秋季開學經中心校辦公會研究，報經縣教育局批准，只有一名老師兼校長的望淮小學撤併到附近學校。校長文燕燕調到鎮直小學任教。
接到通知，文燕燕喜極而泣：我終於調動了！
三、檢查
鄉教育辦要例行檢查了，抽調業務骨幹若干人組成一個“檢查團”，教育辦一把手親自帶隊。
檢查內容包羅萬象，足足印滿八頁紙。大到教學設備、安全、紀律、衛生，小到老師的備講批輔考，師生的着裝、儀表。採取百分制。
檢查之前，教育辦召開各校一把手會議，通報檢查內容。爲慎重起見，領導還特別強調：檢查評比之後，前三名有獎。
檢查的隊伍浩浩蕩蕩，逐個學校逐項進行檢查，細緻的程度不亞於中醫診病：望、聞、問、切：看實物（學校挑好的），聽彙報（領導講好的），走訪學生（老師安排好的），分項打分，綜合評定。
爲了能得個理想的分數，A校長會後有針對性的做了積極準備：書寫標語，打掃衛生，整頓紀律，查漏補缺，訓練學生搞歡迎儀式，“熱烈歡迎、領導檢查！祝福領導，身體健康！”喊了N遍，整齊劃一；教師會也開了N次，達成共識；反覆檢驗，覺得已做到盡善盡美。
“檢查團”來到A校，受到最高禮遇：校長笑臉相迎；老師畢恭畢敬；學生列隊歡迎：“熱烈歡迎，領導檢查！祝福領導，身體健康！……”“檢查團”個個喜不自勝，不時地向學生招手：“同學們好！同學們辛苦啦！……”校長一路跟隨，一會：副校長——；一會：教導主任——；一會：X組長——大家根據分工，準備好了各自該準備的東西。
“檢查團”自是滿心歡喜，項項滿分，幾乎沒有扣分的地方。
校長笑逐顏開，好煙、好茶伺候，好酒、好菜招待。
十餘天的檢查，“檢查團”成員個個收穫了滿肚子酒菜，滿身的菸酒氣。
評比結果：18所學校，9所：95分，9所：96分。
總結會上，領導慷慨陳詞：“大家的工作做得十二分地紮實，檢查的結果令我十分滿意。爲了兌現我的承諾，96分的學校獎校長一千，95分的學校獎校長八百。”
A校長大惑不解：我準備恁麼充分，怎麼才得95分呢？
各校長掌聲雷動，皆大歡喜。
A校長也隨着鼓起掌來，而且最響，最長久！
四、值班
寒假到了，爲了加強學校的安全管理，確保學校的財產不受損失，根據上級規定：寒假時間雖短，也要安排教師假期值班護校。
淮上小學校領導班子爲此召開了專門會議，研究部署“教師假期值班事宜”。會議在學校小會議室召開，參加會議的是校領導班子主要成員。校長王長福主持會議並傳達了縣教育局有關會議精神，就假期值班的安排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爲編排值班表，大家有了爭議：副校長張得祿說：“每天安排一人值班，28個教師一個輪迴，假期就結束了。我們領導帶頭，然後從高年級任課教師開始往低年級排。這是我個人的意見，僅供參考！”說罷，抿了一口茶水，順手掂過會議桌上的一張《教育時報》看了起來。
副校長李增壽說：“每天一人值班，缺少監督機制，最好是兩人一班，不光可以互相監督，值班時，也不會寂寞，可以聊聊天，也可以下下棋。更能體現我們人性化管理！不知我的認爲有沒有道理？”李副校長說完嘿嘿一笑。掏出一支菸磕了磕點上了，深吸一口，噴出一串菸圈。
教導主任劉雙喜是個女性，她一聽要排值班，而且男女老師一視同仁，心想：我得爲咱女同胞們說句話。輕咳了一聲：“按說春節值班，學校每個老師都責無旁貸，可是，要是暑假倒還好說，這年假正是我們女同志最忙碌的時候，年內洗洗涮涮，擦擦抹抹，醃製臘貨，蒸啊，炸啊；過罷年，上頓客沒走，下頓又來了。比上班還累，比收割還忙！倒是想來值班休息兩天，可家裏那一攤子撂給誰啊？你們男同志多包涵，值班就別再扯上我們女同志了吧！大家認爲呢？”
總務主任趙進財愛耍貧嘴，聽完劉老師訴苦，馬上接過話茬：“哎哎…，不行，不行，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我正琢磨着和哪個女老師排在一班呢！”
“你想年關後院起火啊？就你家那口子那比針眼還小若干倍的心眼，你問問哪個女老師敢和你排一班？”劉老師揶揄道。
“哎哎，值班也是工作，我家那口子心眼再小，總不能干涉我們工作吧？”
王校長一直拿着筆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麼，一聽話扯遠了，乾咳了兩聲，算是予以制止。
張副校長放下手中的報紙，又抿了一口茶：“大家說的都有道理，要不三個人一班，如果其中一人有事，其他兩人還能正常值班。如果大家都沒事，值班時鬥鬥地主，放鬆放鬆也行啊！”說罷又拾起《教育時報》翻看起來。
李副校長皺了皺眉頭：“關鍵是我們學校男女老師數對等，剛纔劉老師已經說了，女同志年關事多，若一班排兩個男老師，一個女老師還好，女老師有事了，還有兩個男老師頂着。如果一班排兩個女老師，一個男老師就不行了，兩個女老師同時有事，一個男老師又缺少了監督不是！”說完望了望默不作聲的王校長。王校長一直沒擡頭，很認真地寫着，沒聽見似的。
“那要不四個人一班？兩個女老師，兩個男老師。女老師同時有事，正好還有兩個男老師值班！”劉老師趕緊補充。
“四個人一班也好，都沒事時，可以搓兩把，緩解緩解一學期來的精神壓力！我那口子也不會懷疑什麼！劉老師你說對吧？”趙老師又貧上了。
王校長緩緩擡起頭，注視着大家。慢條斯理地說：“大家考慮得很周到，說的都有道理，看來怎樣排班都難盡如人意。這樣吧，我岳父離學校近，寒假期間也沒有啥事，讓他替我們護校，每天開一百元辛苦費如何？”
“好！我贊成。”張副校長表了態。
“中！我沒意見。”李副校長扔掉菸頭，拍了拍手。
“行！我替女同胞們謝謝校長！”劉主任站起來給校長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還是校長英明！我咋就沒想到呢？……”趙主任一拍腦袋瓜子還想耍貧，王校長擺擺手制止了他：“這也算是集體意見，就這樣定了，散會！”
“唉，對了，趙主任馬上造一份30天的寒假護校補助表拿過來我簽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