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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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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就起來了,沒有毛巾,只得用清水洗臉。擡頭的瞬間發現窗戶玻璃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花,冰花姿態自然,心思純明得如同山間峭壁上引飽長風和露水的蘭草。細看其葉多而不亂,俯仰自如,這麼冷爲何它偏偏要開在窗戶玻璃上?冰花的紋理似狹長而直立的蘭葉,其形貌不像柳葉白墨素,也不像硬劍白墨素,像寒蘭嗎?

曉的散文

我用手指輕輕的觸摸,想認認真真的辨認明白。不料手指的溫度融化了它,我發現越仔細越是辨不清了。手指上還殘留一粒細圓的水點兒,微涼的遺憾讓我心有不安,我對着窗戶玻璃呵氣,冰花變成遲慢的小水滴從玻璃上滑落下來,明晰得如同少年眼中的眼淚。大包小包的行李袋擺在地上,過些天我就要搬往找的出租房裏去了,生活是一首曉白如話的詩,也正是這首詩將我斧鑿成我一個有磕痕的故事。

一年級的春天,我學到了孟浩然的詩:“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隔着歲月這條細微的水線,隱隱的發現那時對事物的認識是純白而天真的;有人說那叫無知而不懼,可我們不正是在無知無畏裏明白瞭然的成長嗎?驅趕牛兒去山上吃草,不覺間想起了孟浩然的詩。

春曉,僅僅是一個時令嗎?如果春曉只是五言絕句裏的一個時令,那它該是三月裏止水飛揚的花,要美;千山外,鳥啼三兩聲,詩人是不是衣被站花在桃花覆牀榻的風雨聲中被驚醒呢?神思翩飛的我只好借取大連半尺清冷的月光,細捻從前那些舊時光。春天的早晨,牛犢興奮的翹起尾巴興奮地在地裏亂跳,牆角白貓孤傲地伸懶腰,園子里老母雞翅膀翻起些泥土。稻田裏插秧的大叔光着腳,挽着褲腿在田埂上走來走去。春天早晨的陽光是淡黃色的,溫暖,明亮,有些孩子的脾性,不刺眼,不狂野,不用刻意拿手地去遮擋;它就在你手裏明曉得如同不帶雜念的希望。我想在這個時候它不僅僅是時令了,它是從孟浩然隱居的鹿門山上流淌下來的塵歲,是我和很多人孩童時候的一種心境,不濃不烈,恰到妙處,等我們都落到詩裏,不管明不明白緣分,因爲有過從前,我想人與人之間已有了相知的安然。

十一歲,又或者是十二歲。我還是個不知曉世故的孩子,每次去馬路邊都要經過趙家老瓦房,記得他們家的瓦是俯仰式的,瓦房檁條上掛着一隻木質的魚,風的力度剛好,篩過濃密的竹林再慢慢的吹過瓦房,魚彷彿活過來一般,在風裏慢悠悠地遊動起來。還沒打春時的雨輕飄飄地落在瓦面上,叮叮咚咚,啲哆啲哆的,瓦面上長上幾朵鬆綠色的青苔,雨點稍大的時候瓦片便熱鬧起來,雨水鑿出深長的氣泡,明快而爽朗。

乾淨的雨水從仰面的瓦片上緩緩地流下,帶着老落的慈竹葉,慈竹葉細長而勻淨,像風行水上而又神采自然的舟,檐椽上的雨美美地墜落在空空的酸菜罈子裏,鵲鴝飛落在瓦片上自顧自地梳理羽毛,它在逗留在房檐上,像是寫在課文背後的一句註腳。我來沒來得及看個分明,淘氣的小夥伴隨手撿起一枚石頭對準鵲鴝扔了出去,鵲鴝驚飛,石頭不爭氣地敲打在瓦面上。瓦房傳來一聲不友好的摔門聲和難聽的謾罵,我不想被趙叔叔去家裏告狀,也跟着搗蛋的小夥伴跑開了

回家路上,山谷陰處的折耳根長得正好,剛纔的不愉快並不影響我採折耳根的心情。挑選一塊竹片就在忙活起來,冒芽的折耳根芽尖是淡紅色,埋在土裏的莖蔓也是白淨的,芽尖初現,色澤養眼,條索細嫩、纖細,甚是可愛。只要足夠耐心就能挖一把大,回家洗淨了,切成小段和瘦肉炒一下就能下飯吃,其質細膩,味悠長而回香,香氣沉穩不浮,讓人回味無窮。席間媽媽會耐心地教給我做人的道理,我的一句曉得了回答得很不耐煩。最終,也還是,在一次次的闖禍和鞭打中漸漸懂得,不曉,則流於淺薄,止於無知。

古語云:“曉,明也”。對於十八歲的自己,不知哪裏纔是我要去的地方,又在哪裏才能安放一個妥帖的`夢想。還是稻苗生長的時節,只是我不再是在龍洞灣稻田裏打撈小魚的七歲稚兒。我想要更深刻地認識這個,起初是自然,喜歡自然樸素之美。緣與美,歸於美,不知前程也不覺得害怕,我更相信足夠努力後得到的結果。且看過去,遠處田埂上漫出的水流錚錚作響,四周秀水明山,如果像樹一樣生長該多好!只怪自己空長了些草木的心性,所以很愛山路迴環,白水浮綠萍,不要帶着月季的香氣,要的是青春的絕色。曉,就讓一切美的都曉然於心,奮力向上,向陽生長。無關花是山裏最精細的繡品,不繁不密,不如採花去。

教室隱在香樟樹下,學校邊上的崖石粗糙沉穩,像上了年紀的小老頭。帶刺的莖蔓一股要把綠植成生機盎然的綠瀑的氣勢,一點也不放鬆,要讓小鳥兒在白花深處吵架,吵翻了又氣呼呼的飛到操場上去。梔子花模樣長得精緻,寫完同學錄後我們的灰白色題海戰術在六月高考的曠世長風中消散成江湖裏的前塵往事,沒有時間在木桌上寫好看的明信片,更在乎朱自清那篇荷塘裏的蓮花是羞澀的打着朵兒還是嫋娜的開着,梵婀玲上奏的名曲用的是通感的寫作手法。

教授我數學的是一位極度嚴厲的女老師,她習慣以家鄉話的“曉得”二字來讀題目,她會把音調拔得老高,我們也聽得很認真。化學老師說生石灰和水反應是咕嚕咕嚕的聲音,無水硫酸銅固體遇水由白色變爲藍色,生成五水硫酸銅。對事物的不認識隨着成長漸漸的也知曉了些,省略掉那些無聊而多餘的課堂爭辯,心性漸漸的明瞭通達開來。學習自得而快樂,桌上亂疊的不是青山,是書,是曉,是真知。

夏季的晚風落在窗前,我認識了一個女子叫曉的女孩,剛認識的時候她正在表姐家的花店裏幫忙。她對寫作很認真,一篇文字要反反覆覆的修改十幾遍,我不想再做一個流離失所的浪子。我想和她棲息在塵世的角落,一個素心如簡的女子沒有什麼不好,心想,這一生長風靜氣,有她,便足夠繁華。她的家在湘潭,鳳凰城在李志輝的樂曲裏柔化成水墨丹青,極致的音律,極致的美。我時常想是不是在那裏有一個可解銅綠鎖的老宅?是不是沱江的水還會漫上來?是不是吉首那邊的酸辣粉絲很好吃?是不是我們可以成爲相濡以沫的伴侶?

她爲我燒製了她家鄉的辣椒,她寫給我寫了很多信,她說結婚以後我們要養兩個可愛的孩子。她給我挑了一粒有猴生肖的平安豆,她說喜歡我做的冬瓜瘦肉湯。她說過年想我和她一起回家見見她的爸媽。天氣奇寒,不奪兩心暖,她每天會將大連的水文天氣截圖給我,催促我多穿衣服。如果說我是一隻青瓷碗,那她就是我碗裏的雪,明曉清亮,繁華不驚。和她在一起我不算是一個靜默的人,因爲她喜歡聽我說話,她生病的時候,我會心疼地喚她的名字:“曉,曉,曉。”電話那頭她哭出了聲音,讓人擔憂而心疼。她是輕柔的,因爲她是南方的女子。

又是一年初雪,轉眼,我們從比肩相愛到不再聯繫。不明白一段興師動衆的感情以偃旗息鼓之勢結束是什麼原因,曉,不再是世故,不再是經世致用的真知,它是我眉心底結成的愁思和困頓。曉,是我愛人的名字,只是我不再是她的夢,我變成了她粗黃色的從前,不堪回望。

餘情未散,走過公安分局的時候想起了她,風吹雪落,那個追尋幸福的她已經走遠,從前,舊事,舊市,舊時,人物兩非。永往的執念,雖早已知曉結局卻還要奮不顧身,最後,世上再無一人把我深深牽掛。等到那些回憶都躺在從前的靈牀上,走過的人,你是否會在一句情真意切的呼喚裏把想起我。我不會怪你的淡漠疏離,如果命運巧合,我們還能遇見,春天早晨的陽光,我願我還是那個布衣淨面,內心豐盈的男子,不負初意,站在落盡的凡塵裏等你來,或許已不必再見,這一生,曉,已成爲我口中最穩心的佛號。

故人已舊,浪子不歸。夢裏,瓊花開得潔白如玉,風姿楚楚,像細小的白蝴蝶久戲珠玉,又像是寂寂寥寥的斷字殘篇,採下些放在手裏,花質如紙,不以濃香醉人卻別具氣質風骨,青白之色最爲引人入勝。媽媽說這叫塑料花,太美,美得像家中插於白瓷瓶裏的塑料花,我不懂爲什麼要叫它塑料花,是不是因爲美得不真實又在夢裏就那麼假嗎?可是它明明是活生生的長在樹上,不管知不知道它的名字和習性,它就要嗶嗶剝剝地開。不計較你是否擁有持身正雅,持心純良的高淳品格,光陰清瘦,人與人之間不會永遠不生嫌隙,人與物之間不會永遠不曉其理,看透了,自然明朗曉然。

曉,是從前,是明瞭,也是白玉爐裏燃落的沉香,落而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