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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春天的名義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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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晚冬時節,氣息乍暖還寒。白雪在正午的陽光下,緩緩消融,那是光陰深處一種靜靜的懂得。

以春天的名義散文

玲打來電話,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看望老同學W,如果去的話繞路來接我,她知道我在老家。我說,去,肯定去。

我們一行七人,三輛車,在春風裏向着W的村子駛去。一起去的都是八七級的初中同學,面孔雖已漸老,情誼日久彌新。因爲才聚會不久,二十幾年同學間雖疏於聯絡,彼此間卻並不陌生,畢竟,初中的三年我們一直在一起。即使依然在冬天裏,早春的風,把舊舊的光陰開成了春天的模樣。

也是在聚會上,聞聽了W的遭遇,才知道他出車禍已然十多年之久。猶記得當年的W是靦腆而乾淨的小男生,話語不多,留給大家的印象是老實而陽光。畢業後,好多人失去了聯繫。我當代課老師那年,學校就在W的鄰村,他也曾去學校看過我,當年那個靦腆瘦小的男生已長成了英俊帥氣的青年。交談中知道他有一份尚算穩定的工作。再後來他又去看我的時候,帶着女朋友。那是一個讓人過目難忘的姑娘,漂亮清秀,與W堪稱郎才女貌,像是童話故事裏的金童玉女。

他們也像童話故事一樣,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我從心裏爲他們祝福,也相信,快樂和幸福是最美的結局。

再後來,離開代課的山村,我回到了小城,關於W的消息也越來越少了。我想他們一定會幸福到老,因爲從他們彼此對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愛情。

時光似水,水如煙,隔着一縷煙雲,很多緣分,早已化爲熟悉的陌生人。一場猝不及防的車禍,奪走了W所有的幸福,他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失去了正常的意識,他逼仄而來的青春纔打開,卻被迫要謝幕。我不知道,他那時是身體更痛,還是心靈更痛。又或者,沒有了正常的思維,痛,不會那般萬箭穿心。他的妻子不堪承受突然的變故,選擇了放手,結束了婚姻,帶走了牙牙學語的兒子,以及賠償款。轉眼間,W一無所有。

愛情如花,不堪風雨。如W,一個已經凋零;一個風華正茂,如他的妻子。儘管是愛過,身體涼了,心涼了,愛情,也就涼了。

車子駛近W的村子時,我依舊陷入在深深的回憶中。記憶裏,W還是那個帥氣陽光的青年,我盼望重逢,卻怕相見,彈指間,青春以逝,時光已老。卻,不能不見。

我想人之所以喜歡回憶,也是因爲停留在記憶裏的人和事,是美好的,儘管許多年不見,記憶是定格的,他是永久的。人到中年,個個滄海桑田了,當年那個灼灼之華的年輕人,那個經歷了不幸車禍的年輕人,會成什麼樣?真害怕時光已經把他雕刻的面目全非。說到底,我們都是最普通的人,面對突然的變故,會不堪一擊,會無助,會彷徨,會失望,甚至絕望。

W的村子一路向上,車子不能再往上開了,我們下車步行,依舊是上坡路。W的家快到了,遠遠地看見很多人在向我們張望。快步走向前,終於見到了W,大家寒暄着,極力掩飾着內心的疼惜、眼角的淚。W已經不復從前的俊朗,走在人羣裏,我想沒有人會認出他。他老了,普通的衣着,表情憨厚略顯僵硬,但他始終面帶笑容。他不能一一叫出我們每個人的名字,還好,還記得我,甚至誇我漂亮了。我假裝低頭拂去鞋上的雪,悄悄拭去了奪眶而出的那滴淚。

我們是帶着同學們捐贈的錢和物來看W的。聚會上聽了他的不幸遭遇,大家唏噓不已,感嘆世事弄人,命運無情。聽說他與父母相依爲命,聽說他已無勞動能力,聽說他忘記了很多人和事,然後大家決定爲W盡點微薄之力。於是,許多同學開始自發捐款,於是我們帶着很多人的愛心和祝福來看W。

由於來的匆忙,我們沒有來得及詳細地列出捐款者的名單,於是我跟W要來紙和筆,一筆一劃地寫下捐款同學的名字以及錢數。此次捐贈,從2000元到100元數額不一,錢多錢少都是一份心意。我們是同學,註定了一輩子的情誼。我想,以後漫長的歲月裏,當他觸摸這些名字時,會感覺到溫度。

我們沒有時間和W細聊往事,年少的時光,結繭在灰色的'瓦房和裂縫的老牆上。也許我們該和他一起緬懷,讓他的記憶不是那麼蒼茫,可我不知道,那樣於他來說是不是更殘忍,有的時候,忘卻,也許是一種解脫。就讓那些曾經的美好,蒼涼地靜謐,遙遠地溫馨,或許,更好。我們不該幻想靠過去取暖,總要往前走的。

W的一個長輩是退休的小學校長,也是我的小學老師。他告訴我,現在的W算是真正地活過來了,剛出車禍那會兒,簡直生不如死,父母一夜間白頭。從此,W像個新生兒,被已經日漸老去的父母照顧着,一晃已是十年有餘。

十年,與父母相依爲命的十年,我不知道W是怎麼熬過來的,但我能想象,他的父母是怎麼熬過來的。這個世上,唯一願意傾其所有爲你付出,並且無怨無悔的,也許只有生你養你的父母。那一刻,我對W的爸媽肅然起敬。我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到哀傷,看不到幽怨,也看不到愁苦。他們的笑容很溫暖,很慈愛。

W的父母都是善良老實的人,對我們的到來歡喜而激動,忙着讓我們進家。我們又走了一段上坡路,到了W的家,一縷陽光從房頂的清灰瓦縫間泄漏下來,光線穿過老舊的牆頭,照射在簡陋而乾淨的小屋裏。屋裏擺放了一桌菜,已經快到中午了,W的父母一定是早就備好了豐富的午飯。

時值中午,W的父母拉着我們的手,說什麼都要留下吃飯,我們推說,下次,下次一定留下來吃飯,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還會來。

要離開的時候,老人執意送我們每人一兜紅薯幹。紅薯幹已經用一個個食品袋裝了起來,一定是早就準備好的。小村裏的紅薯幹很是有名,市場上可以賣到每斤十元。看上去每個食品袋裏紅薯幹也不少於五斤,這對於沒有主要勞動力的家庭來說,紅薯幹無疑是主要的經濟收入。

我們不肯拿。W急了,說話有些不連貫,眼圈發紅。我便知道,再不好拒絕。於他以及他的家人來說,送給我們的紅薯幹,是一份謝意,更是心意。

我們接受了,每人拎着一袋紅薯干與他們告別,每個人的眼睛裏,都有着依依不捨。

留個影吧。我提議。於是大家在小院的涼臺上站成一排,陽光落到每個人的身上,我微微側頭,正好看見W的臉,他的臉在陽光裏褶皺成一朵花。那一刻,我似乎尋到了當年俊朗的眉眼,面對鏡頭,我也將嘴角輕輕上揚。

坐上車,車子緩緩向前,倒車鏡裏,看到穿着棉襖棉褲的W使勁向我們揮手,他那張淳樸的臉離我們越來越遠,卻刻在每個人的時光裏。從此,我們很多人都將對他多了一份牽掛。

我把照片發到同學羣裏,大家再次唏噓不已,都說,有時間,一起去看W.

對於W的妻子,同學們衆說紛紜,有的抱怨——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也有的慨嘆,畢竟是一個年輕的弱女子,她的選擇雖然無情,卻也是人之常情,人的一生漫長充滿變數,畢竟誰都想好好生活,況且他的妻子並沒有捨棄孩子。

那天,W的身影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於是在空間發了說說記錄此次之行。

我想我還是無法釋懷W的遭遇吧,所以寫下了這樣的心情。

秋生同學留言說:換個方式思考,生活就是一種狀態,看你如何去適應,失去了些記憶,也少了些慾望,從頭再來,樸實無華的生活,也不失爲一種解脫。此次,秋生同學也是與我們同行。

我有些不置可否,於是回覆他:秋生同學之言似乎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之意?於W來說生活是返璞歸真無慾無望了,於親人來說卻是致命打擊,畢竟誰都不單純地爲自己而活。

秋生同學復回復:於親人更要知足,還有啥比活着更重要嗎?

在那麼一瞬間,我突然頓悟:是啊,還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於W來說,他的人生從車禍那一刻開始,註定殘缺,可他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運;於他的父母親人來說,還能看到他還活生生地在他們眼前,朝夕相處,看到他的一舉一動,哪怕一直到終老都要照顧他,已然足矣。

於是我終於明白,爲什麼W父母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頹廢與抱怨,有什麼比在一起更幸福呢!W和他的父母,對於不幸,選擇接受,選擇承擔,亦選擇面對,選擇彼此給彼此力量。

以春天的名義,滋生一個個血脈相連的晴天,於親情,於友情。如此,無憾。

青春不散場,老同學你好,願情誼永遠,願你平安幸福,願好人好夢。

這樣想時,眼前澄明。